小矿爸“吧嗒吧嗒”抽着烟，面条碗冒着残余的热气放在窗台上，看起来好像没怎么动过筷子。小矿妈拿着小红本走了进来，她一眼看见了放在窗台上的碗，愤愤地说了一句：“没吃啊？”
“太苦，吃不下。”
“吃星星吗，我上天给你摘。这小的难伺候，老的更难伺候。”小矿妈把小红本丢到了小矿爸怀里，说：“这么一小薄本，就要一块半钱，公家也太会造价了。看看，值不值当花钱买？”
小矿爸拿起小红本翻看了一下，说：“我记得秀娟上学的时候也有这么一个。”秀娟是他们已经嫁人的女儿，还不满十八。
“在哪儿呢？要还在的话就让小矿使使，省得再花钱买一本。”
小矿爸指了指柜门，说：“柜子里放书的纸箱子里找找看，那都是秀娟当年上学用过的。”
小矿妈拉开柜门端出纸箱子放在了炕上，她把书一本一本拿出来，又从箱底拿出一卷奖状。小矿爸拿过奖状一张一张摊开来看，说：“看看，这都是咱家秀娟当年得的，咱家秀娟学习是真好。”
“学习好顶啥用，不也嫁给了农民，还得种一辈子地。别看了，看看书本里有没有夹着的小红本。”
小矿爸拿起书一本本抖动，一个小红本掉落下来。“就是这个了。”小矿爸拿起小红本和小矿带回来的比对了一下，两个本的颜色不大一致，一深一浅。
小矿也拿了两个小红本比对，看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对妈妈说：“妈，我不想要这个。”
“你就跟老师说，家里有一个，不需要再买了。”
“可这上头写的是我姐姐的名字啊。”
“有你姐姐的名字咋啦，改成你的不就行了？”
“不能改。”
“咋就不能改？我看你就是一门心思想要一块五去买新的，多大了，都不知道体谅体谅家里的情况，家里要是有钱，还会在乎那一块五？边上坐，别挡道。”妈妈跨出门槛泼出了刷锅水。小矿撇了撇嘴，似乎要哭出来。妈妈接着说：“要我咋办？炕上躺着一个断腿的人，要我咋办？你瞧瞧，油盐酱醋还是你姐姐送过来的，她回去少不了遭公婆的白眼。今年老牛产了犊子，粮食又不够吃了，少不了你姐姐还得顶着骂再接济我们一回。你看外边的天，总是下不了雨，地干得咧开了嘴，等到啥时候才能翻耕犁地。你还死在那儿干啥，还不快去上学？”妈妈故意把碗筷收拾得稀里哗啦，竹筷子往筷笼里插了好几遍都没插好。小矿揣好小红本踢着门槛走了出去，把鼻腔里那点泪水给咽进了喉咙。
小矿没走多久，睿睿就跑了进来，问：“婶子，小矿呢？”
“刚走，你没有碰见？”小矿妈正准备喂鸡，手里一捧还没撒出的玉米粒引得鸡群咕咕乱叫。
“没有。”
小矿妈走到了院门口望了望。
睿睿又说：“往常就在路口碰面，不是他等我，就是我等他。我等了他半天，没见人来就过来叫他。”
小矿妈叹了一口气，说：“他是让我骂了一顿才走的，没拿上钱去买那小红本。睿睿，你拿钱了吗？”
“拿了。”
“一块五？”
“嗯。”
“我刚想起来，你们校长上回买我的鸡蛋还短我一块五呢，那不正好就是一个小红本的钱？睿睿，你赶快去追小矿，就让他这样说。”
“嗯。”
睿睿刚走出院门，就见小矿从一堆玉米秆里钻出来，他大叫一声：“小矿！”
小矿妈也吃了一惊：“你咋躲在这里没走呢？”
小矿脸上挂着泪，手背被玉米叶子刮伤了好几道。妈妈忙帮他摘起身上的碎叶子，又是心疼又是埋怨：“咋啦，瞧瞧你这点出息……听见我和睿睿说啥了吗？”小矿点了点头。“就那样去跟老师说。”
小矿问：“校长要是忘了呢？”
“校长咋会忘了呢，我就记得卖过他十一块半钱的鸡蛋，他给我十块，短我一块五。去吧，他要是赖账，我去跟他说。”妈妈推了小矿一把。小矿畏畏缩缩跟着睿睿走起来，但马上又返了回来。小矿妈疑惑：“又回来干啥？”
小矿支支吾吾：“妈，校长把钱给过我了，我买了铅笔芯，没跟你说。”
小矿妈气得牙关哆嗦，她抽了根玉米秆子噼里啪啦打在小矿身上：“你要气死我啊，胆子是越来越大……”
睿睿拉起小矿飞快地跑起来，妈妈把玉米秆子抛了老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