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群又癫狂了一个小时才休止下来，安静祥和的气氛立刻又重新笼罩在夜空之上，甚至还能听到母鸟哄着孩子的童话声。鹦鹉三兄弟帮小豆找来一只旧鞋，又帮他把弗兰克装到鞋里。整个过程中，弗兰克就像死尸一般既没有表情也没有言语。小豆拖着鞋带，四下张望，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一片回收电子垃圾的空地上，他们看到了残喘着微弱气息的基尔。那乌鸦倒在成堆色彩艳丽的电路板中，显得格外颓唐黯淡。他瞧见小老鼠拉着朋友过来，用尽力气将头扭转开，羞于让他们看见。而翅膀却高高举起，颤巍巍地指向北方。北风又开始刮起。基尔的羽毛在逆风中摇摆得厉害，但他还在强努着劲儿撑持着。
小豆没让老乌鸦感到难堪，他悄悄地走开了。
一直到相互都看不见彼此了，基尔的翅膀也没有放下来。他像座被抛弃的塑像，在人类制造的各种过时的高科技废物中，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我们该怎么办呢？”小豆停下来，冲着鞋里面问。
“我不知道，耗子。”弗兰克回答。
小豆实在拉不动了，靠着鞋帮一屁股坐了下来。他看了看浑身的伤口，又摸了摸肩膀上结实粗糙的伤疤，认定生命的力量是无所不能的。
“等春天来时，你就能痊愈，重新飞上蓝天。你相信我，我们的路程才走了一半，更绚丽多彩的风景还在前面等着呢。”小豆面冲着东方即白的天际，城市中传来隐约的车流声。
“感谢你的乐观，耗子。”弗兰克隔着鞋帮，声音显得格外微弱遥远。“你还会一直和我走下去吗？”
“会的，先生。我除了一直这么走下去，没别的事情可做。在这原本混沌一片的世界里，对森林的向往让我的心冷静锐利，让我在芸芸众生中找到我自己。只要有你在，我永远不会停住脚步，永远不会。”
弗兰克半晌才接上小豆的茬：“我也不会的，因为我根本找不到理由让自己停下来。”
“那不是正好吗，”小豆说，“我们也用不着停下。曲折和反复都是正常的，是前路真正的主角。不管森林多么遥远，只要我们不停下，总有到达的那一天。我们的命还长着呢。”
“小耗子，你的单纯和善良一直在鼓舞着我。假如有一天，世界上的梦想全沦为廉价的可以轻易替换和丢弃的消费品，那么你那冒着傻气的执着会更加弥足珍贵。一定要留好它们，那是你最宝贵的财富。”
小豆听着，眼皮已经开始打起架来。恍惚之间，他感觉有雪花落在鼻尖上。这微凉的感觉让小豆回想起飘着冰霜和白雾的下水道，想起他出生的地方。
“原谅我，小豆先生……”这是小豆听清弗兰克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他就不可挽留地沉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小豆醒了过来。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迟迟未到的第一场大雪终于尽情地飘落下来。他呼唤弗兰克的名字，却无人回答。最后小豆扒开身旁高高的雪堆，把弗兰克冻僵的身体从满鞋帮的积雪里拉了出来。这可怜的小雀鸟，已经不知道在凌晨什么时候，带着他那森林的故事离开了世界。他终究还是没能走出这座城市。
小豆没有悲伤，站起来重新整理好同伴身上凌乱的羽毛，又把洁白的雪花覆盖在上面，然后抬头望了望北方，轻轻地消失在越下越大的风雪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