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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入仙境。终明心意

马车在野道上疾驰。

两旁一重又一重的绿浓得化不开,鲜得仿佛一个无意的轻触,便要化成汁,染绿人的衣裳。可是无论近前的景色怎么明朗,远处都像是笼在一团白雾中,看不真切。空气中似乎也漂浮着水汽,温润芬芳。此情此景,当真应了那句话:“马在陆上走,人在画中游。”

阿丑却无心欣赏周遭景色,拘谨地端坐于车辕一侧,不时抬眸瞥一眼身侧执辔驾车的男子。

男子仪容有些凌乱,一件宽袍前襟和后背都破损了,沾着点点血污,可这都无损他端正清朗的气质,仿佛任谁见到他都会不觉屏息敛气,规规矩矩起来。

“这么说,”他目视前方,沉吟道,“在下这些日子有劳姑娘照顾了。”

“……”阿丑一时不能应声,“照顾算不上,顶多、顶多是彼此关照……”忍不住又多瞄他几眼,实在不习惯端着张酷似红莲的脸的人说出这样正经八百的话来。

那人不做声,似在思忖着什么,好一会才转头看着她,“阿丑姑娘,我与你似乎有些渊源。”

渊源?

“得罪了。”他并不多加解释,只伸出一手。因这人一身正气,阿丑不疑有他,只是下意识垂了眼,任他以指轻抵她额面。

感觉有些像那日重竹盯着自己之时,心底被全然窥视了一般,不过这人似乎没有深入,轻轻一触便收手了,因他身上沉稳刚正的气质,被他探视的人并未感到不快。

古怪的神色从男子目中一闪而过,似是混杂了惊讶、欣喜、宽慰……最终也只化做一抹复杂微笑,开口问道:“阿丑姑娘,令堂还好吗?”

“我娘?”阿丑讶道,“她已过世多年了……你认识她吗?”

“当年在京城有过数面之缘,你该知晓她曾是京城一个王爷府里的使女吧?”

“王府?她……她只说在大户人家里做过事……”难不成这“大户人家”指的竟是王府?这、这也太难想象了!

男子微微一笑,“倒像是她的脾性,在下虽然没有同她说过几句话,可也能瞧出她是个安静内敛的女子。她那样的性子,就算碰不上美满良缘,也难与人生隙,当可安安稳稳度过一生……只是没料到她过世得这般早。”说着,又有些喟叹。

他说的,倒真有些像她娘亲。阿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喃喃:“太不可思议了……你便如我娘曾说过法力无边的修行者,一掐指,就能将人的前世今生都给算出来了。”

“不瞒姑娘,在下还真做过道士。”

“难怪!”她猛地记起,“当初遇到红莲……遇到你时,我便觉你身上衣袍样式不一般,原来是道袍!”提及“红莲”二字,心头却泛上难言滋味,说不出的怅然。

“这位、这位……”不知该唤他“道爷”还是“公子”,她顿一下,含糊混了过去,“敢问你原先如何称呼?”

“名字不过是符号,我原先拜师之时,师尊曾给我取了法号‘清赐’,既然姑娘一直唤我红莲,那就这么唤下去吧。”

“哦……”阿丑讷讷,心里不大情愿把红莲这名给了这人,却又说不上为什么。他与红莲分明是同一个人……可是,他们也太不像同一人了吧?

她心里有事,即使有千般疑问,也不知从问起。

男子一面驾着车,一面悠悠道:“阿丑姑娘,你可知世间万物间的牵绊,常常几世也解不开。上辈子亲近的人,今生往往投胎为父子、为兄弟,循环反复,直至某一世环扣解了,从此各为陌人。”

她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你娘从前对你忠心耿耿,却连我也没料到你会投胎在她肚中,成了母女。”

阿丑怔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来,一双眼睁得老大。他也在瞧着她,明知她在惊讶什么,却不急于解释,只缓缓道:“阿丑姑娘,容在下问一事……你这辈子生为一个普通人,过得可好?”

“我……我……”阿丑定定神,“我原先以为自爹娘死后,自己的日子过得总有些委屈。先前住在兄嫂家,再怎么样也脱不了寄人篱下的感觉,可是、可是打村子受了灾,我在山上差点饿死,又遇上这许多事情,我才知原来先前的日子是多么平静安适。”

“这么说来,你并不后悔做个平凡人?”

“为何要后悔?”她不解,“我现下只想了结此事,离什么妖魔鬼怪都远远的,回头再过我的平静日子——”不对,她说的“妖魔鬼怪”可不包括红莲,可是……眼前这人,当真是红莲吗?

男子似乎很是宽慰地笑了,“阿丑姑娘,你可想知你的前生?”阿丑看他半晌,慢慢摇了摇头。清赐便不再说话,转过脸去继续驾车,嘴边仍噙着淡淡的笑。

阿丑见他这样子,反而有些疑惑起来,正要开口问他与自己究竟有什么渊源,突听一声厉啸从后头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又荡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回望。

半晌,清赐才摇头叹道:“没想到他这样穷追不舍。”

阿丑也皱起眉,“我本以为他不能追到这儿来的。”如今才想起红莲那时说起这华阴界时,曾说过这里“易入难出”,看来对重竹而言进来也非什么难事。

“贪欲惑人,嗔怒迷心,在下若不是法力被禁了大半,使不出来,倒情愿回头点化点化他。”清赐喃喃道,回过头来,“阿丑姑娘,这妖邪一时半会也追不上来,此处离我旧友居所还有些路程,你若累了,不妨先进车里休息。”

阿丑踌躇了下,点点头,入到车厢里时又回头望了一眼,心想:这人可比红莲可靠多啦。

想起那个有些傻气、似乎总要她照顾的义弟,心里莫名一疼,翻来覆去地又想:红莲一心想记起自己是谁,若他知道自己失忆前是这样一个气度大方的人物,定会欢喜万分。只是……受了那样的伤,他却像没事一样,莫非真如重竹所说,这人是天人吗?唉,我这样想好生古怪,像是把他和红莲当成了两个人似的,可这人分明不像红莲……

心里惦着这些事,不知不觉便开始打起盹来,直至听见有人在耳边唤她:“阿丑姑娘、阿丑姑娘!”她猛一睁眼,身遭已是一片沉黑。

马车的帘子掀着,露出与她同行的男子温和带笑的面容,从他身后映来些许桔红灯光。

“阿丑姑娘,咱们已到了,下来吧。”

阿丑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爬下车来,见他们似乎置身于一处沉寂山谷,四周影影幢幢的看不真切,唯一的亮光便来自车前候着他们的两个女童手中提的桔红纱灯。

她又困又乏,也顾不得猜测这是哪儿,只惴惴地跟在男子身后,随两个女童走上一条两边都是柱子的过道。

突听一阵哄声大笑,“清赐小友,咱们已有多久没见了?你难得来此一趟,怎会弄得如此狼狈?”只见过道那头转出一个红袍大汉,虬眉圆眼,须发尽张,腮边的髯须也尽是红色的,只是一张嘴尖突,与他粗犷的五官极不相符。

清赐端端正正作个揖,微笑道:“星君取笑了,此事说来话长,只怪小可修行不够,实在惭愧得很。”

“不急不急,下人通报之时,我已将前因后果推出了大概,待老夫把那只不知死活的恼人虫豸料理了,咱们再慢慢叙旧。说来今晚我的客人可不止你一个,且等我卖个关子,哈哈!”

“如此便有劳星君了。”清赐说着,回头看一眼茫然睁着双目的阿丑,“阿丑姑娘,我瞧你也累得紧,不如先歇一晚,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她脑子也实在是一片混浊,于是点点头,随一个女童到了一间小室内,外衣都没褪便倒头睡下了。半梦半醒之间,突听外头一声嘹亮鸡鸣,她惊醒过来,见屋内仍是一片沉黑,离天明尚早,于是安心合眼昏昏沉沉地又睡去了。

再睁眼时天已大亮,她记起自个是睡在陌生人家,忙翻身下榻,眼边瞄见屋内一角立着个人影,心里又是一惊。定睛细看,那人却是昨夜领她过来的青衣女童,不过是个七八岁模样的孩子,却垂眼敛袖在屋角不起眼的地方静静站着,似已等待了了一段时间。

见她起身望来,那小童轻抿了嘴笑,像在笑她一惊一乍,少见多怪。阿丑惊疑不定,讷讷地问:“这位……小妹妹,请问眼下是什么时辰了?”小童不答,仍是抿着嘴,步态轻盈地出得门去,不一会便端了一盆清水进来。

她忙道谢接过,一面浸湿了布帕一面寻思:这儿的主人也忒过分了吧,要这么小的孩子来侍候人?

却不知是自己孤陋寡闻,人间比这更为“过分”的大有人在。

及至拭净手脸,抬头时却已不见身旁小童,也不知是何时悄然走开的。

她放下布帕,满怀好奇地出得门去,折折转转之间竟教她走到了印象之中布满了柱子的过道,不由呼吸一滞。原来昨夜迷迷糊糊,加之灯火昏暗,她误以为是过道的地方竟是一处建在高巅上的大殿,此时天边金光万丈,红霞涌动,直把那数十根合抱大柱映得气象万千,肃穆非常。

阿丑看得呆了半晌,沿着柱子慢慢走下去,突听前面传来人声。那又是一处攀着突起山崖依势而建的方台,一面是旭日初升的美景,一面有崖上几丛巨松遮阴,端是个好地方。昨夜见过的红袍大汉正与红莲——不,不是红莲——正与那名唤清赐的男子在台上对弈,面上都带着吟吟的笑。苍松下另有一紫衣男子,姿势惫懒地枕在一个面容讨喜的少女膝上,慢条斯理地往口中塞着山提子。

她见了这一圈神仙似的人物,不由心生畏怯,下意识在柱后站住了。

只听那红袍大汉落下一子,揪着髯须笑道:“我这里已冷清了许久啦,没想到这些日连着迎来两位贵客,可叫我手下那些小青娥喜坏了。”

“在下也未料到,”清赐含笑答道,瞥了一眼懒倚在旁的紫衣男子,“本是叨唠星君来着,没想到竟能遇上紫竹兄。”

紫衣男子眉也不抬,“华阴界之中,也就这儿的主人最不啰嗦,对我脾气。可早知会见着一个无趣的人,我便不上这儿来了。”他身侧的少女便掩口嘻嘻地笑,似乎觉得自家师父当面奚落他人是件有趣的事。

清赐也不计较,一笑置之。

紫衣男子掀眼瞧了他半晌,若有所思,“是我错觉么,你现下瞧起来却比以往有人味多了,竟还能笑一下?!嘿,可真是匪夷所思。这么说来,多历些磨难对你倒是件好事。”

“师父,他以前从来不笑的吗?”

“他以前,总是端张正经八百的脸,人见人厌。”紫衣男子懒洋洋地答道。

躲在柱后的阿丑闻言,也想起这男子初醒时不苟言笑的模样,只是在探知自己与他前世似乎有什么渊源后,他便亲切温和了许多。

那边清赐只能连连苦笑,星君见状忙打哈哈,“如今无论天界人间,像清赐小友这般诚心向道的都不多了,不管他是甚模样,我这个迂腐老头总是欢喜的。”

清赐安静摇头,“蒙星君厚爱,只是紫竹兄说得也有道理,此番历练,我确是体会了许多先前不曾了然的事情。”他似是不想纠缠于这个话题,突地抬眼向这边道:“阿丑姑娘,这么早便醒了?昨夜睡得可好?”

阿丑这才知他早察到自己躲在柱子后头,只得面色一红地转出,瞧着这些超凡脱俗的人物,讷讷地不知说什么是好。

“说起来,这位姑娘才真个是贵客,咱们这华阴界可不知多久不见人类涉足过啦。”红袍的星君笑道,袍袖一扬,地上便多了张山石模样的矮凳,转过头来亲切地招呼她入座。

清赐道:“这位姑娘前世与我有过数面之缘,此次我落难又蒙她关照,便连我这等人也不得不感叹世事之奇妙。”

“冥冥之中自有定。”星君瞧着两人,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

紫衣男子闻言也掀起眼来扫一眼阿丑,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突地一凝,缓缓说了一句:“原来都是老相识。”说罢便转开眼,全然失了兴趣般。

“紫竹兄也识得阿丑姑娘?”

“莫忘了你做那无聊道士之时,我也在京城。”

清赐“哦”了一声,似想深问,却又忍住了。

阿丑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却是云里雾里全不明白,心里不由又疑又畏:我前生难不成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吗?怎么这一个个神仙似的人物都识得我?

那个什么星君瞧出她的不自在,突地一拍掌,想到什么似的从棋盘边拿出一个琉璃坛子,“且给姑娘瞧瞧,这就是昨日纠缠两位不休的妄为妖孽。”

她看见这半透明的青色坛子里竟有一只硕大无比的黑色蜈蚣,正气势汹汹地绕坛游走,生生吓了一跳,颤声道:“难不成这就是重、重竹?”

“正是,山精野妖多不在乎名姓,是什么便唤什么,这厮为接近你,随口取了‘百足之虫’之意。”

清赐道:“实在惭愧得很,我这番大意使得身中禁咒,法力使不出多半,不得不求助于星君。也是他贪欲遮了眼,不知星君正是他克星,一味穷追不舍。”

“我也许久未管这等闲事了,想我之前做妖时,遇上这等美味哪会放过?”红袍星君呵呵笑道:“如今不好造杀孽,却困它个一二百年,看它还会不会如此嚣张不知悔改。”

阿丑听了他们这话,莫名想起昨夜那嘹亮鸡鸣,看向这红颈红嘴的星君的眼光中不觉多了几分惊诧之色。

这古怪地方景致甚好,主人也亲切,她却只觉格格不入,就连唯一熟识的红莲醒来后也变成了个叫清赐的男子,叫她不敢亲近,满腹疑问也不知从何问起。正踌躇间,突听那星君说:“清赐小友,你许久未来,我那些小青娥们都念得紧,你再不过去同她们讲讲这些日子游历四方的新鲜事,她们便要吵死我啦。”

阿丑闻言不由有些心慌,怕他真的走开将自己丢给这一些陌生人,清赐似也想到了这点,犹豫地看了她一眼。

星君却又催促:“你担心什么?这位姑娘在这由我们好生照看着,断不可能吃了她。”

阿丑便眼睁睁地瞧着清赐不遑多想地应了声。

待他走远,紫衣男子又懒懒地开口:“这人无论怎样变,直心眼却总改不了。星君,我先前说过你最不啰嗦,却忘了你多事得很。”

星君揪着胡子呵呵地笑,像是得意非常,突又正色对阿丑道:“姑娘,我与清赐小友结交多年,此番却是头一番见他带了外人来,却不知你对他知之多少?”

“这个……他失忆之时,我与他算是熟的,可是现下……”她从昨日起便一直处于云里雾里的状况,有许多问题都来不及问。

“那我便从头说起吧,我这位小友法名清赐,师尊原是佛祖的末席弟子……”

赫!阿丑蓦地睁大了眼,那他岂不是佛祖的徒孙?!

“自然,佛祖座下弟子众多,他师尊又与其他同门有些不同,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因而清赐小友并不困在仙位之内,虽是天人,却不受制于清规墨矩。只是他自小随师尊修行,耳濡目染养成了端正性子,纵无人逼他也克己守身,诚心向道,一心只想参透世间诸理,却不求在天界那团腐臭泥沼中得一席位,便是他这样的性子,叫老夫又欢喜又自愧。”

一旁的紫衣男子哼了声:“要我说,他师尊也是个风雅人物,怎会教出个满脑陈腐道理的呆子?”

星君笑一声,“也就这一点难办,清赐小友毕竟涉世未深,哪知这凡世红尘之间仍有许多事情是在法理之外,便连佛祖自个怕也难以断决。他性情中虽有仁有直,行事起来却多表于直,不知变通,尤其是牵扯到‘情’之一字,他怎样也理解不得。长此以往,便真要成紫竹道友口中的呆子了,他师尊也是忧心这点,特命他下凡历练,也不设期限,只说他什么时候觉得悟了,便什么时候回去。”

“他下凡后,便投身凡间道门之下,恰逢那时国师一手遮天,道家子弟残杀妖类,妖类也对道门中人恨之入骨,生了许多事端。他游走两界之间,并不插手,只是经他手之事却做得不偏不倚。这神仙妖鬼混杂的华阴界本就有许多修仙之士与他师尊有些交情,见了清赐小友这般也情愿给他些方便,我听闻也有许多妖魅背后骂他呆子,心里却不是不敬他的。”他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紫衣男子,却只换来对方哂然一笑。

“道教中落之后,他脱出人间的师门,却仍以道士身份在人间游历修行,不时也化解些人类与妖族间的纠纷,不料便是其中的一件,让他成了你遇见他时那般模样。”

阿丑本听得出神,见他快说到关键之处,神情不由又专注了几分。

紫衣男子便在此时懒懒插话:“又是情字吧?”

“是,又是情字。”星君拈须微笑,“瞧来也得让清赐小友尝一回****滋味,他才会知与身在****中的人打交道时,该要如何小心万分。”

“此事说来也平常,不过是人与妖殊途相恋,只是清赐小友受那女子夫家所蔽,误认为是妖狐魅人心,却没想到是两情相悦,阴错阳差之间令那女子丢了性命。妖狐悲愤之中,竟也舍了性命下了一个厉害禁咒。”红袍星君嘘叹连连,“说来那咒也歹毒得很,像清赐小友这样六根清净的修行人最惧污秽,它偏叫他化做妖貌,不得不以血膻维生。姑娘可知这咒术起初本无顾忌,发作起来不分****都得伤的,清赐小友拼着一丝清明又给自己下了个不得伤人的禁锢,如此一来却压不住那咒术,终是失了神志。我猜这一切俱发生在他赶来华阴界求援途中,你遇见他时,他不知已迷迷糊糊在那山中滞留了多少年。”

“原来是这样……”阿丑喃喃,花了些许时间将对方所说与她印象中红莲的景况联系到一块,这才定了定神道:“这么说来,虽是历了些曲折,他却是有惊无险,记忆也得回了,身上的咒术有几位相助想必也不难解开。”语气宽慰,心里却是有些失落的,也不知从何而来。

“正是如此。”红袍星君笑道。

她不再言语,低头想在这些许惘然的心绪中寻得一点端倪来,眼角却瞅见那星君含笑看着自己,眼神中却有些古怪。她莫名面上一红,“星君还有什么指教吗?”

“嗤”的一声,是那紫衣男子转过了身去,像是没有兴致将这陈腐戏码再看下去。星君假装不知同伴讥笑,仍捻着胡子笑眯眯地道:“阿丑姑娘,你知我们这些做神仙做得无趣偏又有些法力的,不免便有些多事,如你这样难得出现在此地的人间女子,我便……呵呵,我便忍不住要掐算一下来历,故而你与清赐小友的前缘往事我已略知了些……”

阿丑睁大了眼看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那星君给她瞧得尴尬,不由咳了声,“自然,那都是些你不记得的事了,我便约略说一下,姑娘只当成他人的事听听便好。你前生,也是一只妖来着……”

她眼睛瞪得更大了。

“修为想也不浅,只是被人类男子所骗尽毁于一旦,你心有不甘,便潜进人间,成了京城一位王妃,守在那背信男子近旁,也就在此时与清赐小友结识。”

“听起来,真像是他人的故事。”她忍不住出声喃喃。

星君便笑,“那本也是他人的事……咳,我瞧清赐小友便在那时对姑娘已有些在意,他修行多年,清心寡欲,便动这一点心思也已不易。我这小友的心性品格是没得说的,身份也不是什么问题,我瞧姑娘在人间似也无亲无故,你看这事……怎么样?”

阿丑只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怎么样?”

紫衣男子蓦地扬声大笑,他身侧的小童也乐不可支,直笑得喘不过气来,“星君,我瞧你还是当你的散仙好啦,月老这经营多年的生意您是没本事抢过来的!”星君直给他们奚落得连连苦笑。

听到“月老”二字,阿丑才猛地了悟,面色不由窘红。突又想到什么,渐渐苍白下来。

星君见她明白了,便缓和了声气,笑眯眯地道:“此事不急,姑娘可慢慢考虑……不过最好也在清赐小友折回前想清楚才是。”闻言那面容讨喜的小童又在旁吃吃地笑。

阿丑只是低头不语,不知思索着什么。

星君原先只道要说成这桩美事容易得很,清赐那头自不用说,瞧这人类女子在他失忆时的种种关照,分明也不是无意的,却不知阿丑缘何要犹豫这么久。他本是急性子,正忍不住又要开口,突见阿丑“扑通”一声,竟跪下了。

这一下当真出乎意料,哪怕他是神仙也给骇了一跳,连声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阿丑直直跪着,咬唇不语。

“你……你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开口,何必、何必如此?”这胡子邋遢的汉子急得直跳脚,生怕被清赐回转看见,还道他们在欺负阿丑。片刻又冷静下来,好言好语地道:“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啊?”

阿丑这才开口:“我只是小小一名人间女子,前世是妖也好是仙也好,全都记不得了……只知我这一世,不过是想平平安安做一个普通人,苦些累些,能换得衣食无忧便足矣,从未想过要高攀天人……”

星君一愣,只道她自惭形秽,刚要出言劝说,却见她突地砰砰连磕了几个头,续道:“我知你们几位都是神仙之流,能做到许多凡人做不到的事情,我只愿、我只愿能换回红莲一人,再无所求!”

“红莲?你是说……可那不就是清赐小友吗?”

“他们分明不是同一人!”阿丑固执道,“红莲无清赐的记忆,清赐公子他……分明也不记得红莲与我之间的种种。”

“这……”星君不由皱眉,“你所说的红莲,不过是清赐小友神志迷失时的一段记忆,其时他受红狐毒咒影响,妖气未除,言语之间更如孩童……他清醒之后,这段记忆便早如云雾消散了,何以足惜?”

“可这对红莲而言不是太可怜了吗?”阿丑眼圈已红了,“他不仅仅是一段记忆,他与我说过话,同我闹过别扭,我也早已认他做弟弟了,我们……我们也约好,等此事了后,便回到山中结伴过平静的生活……怎么可能眨眼之间他便消失了呢!”如今的清赐对她而言分明是一个陌生人,他说的有关她前世的话她一点都不记得,他的世界离她太过遥远,他的这些朋友在她眼中俱是可畏。

她要的,不过是那个心思单纯、眼中只有她这个姐姐的红莲!

星君长叹一声,“这也……太难了些吧?”

“我知道这要求无理,只是我识得的那个红莲若没法回来……”心里一痛,她当场泪下,泣不成声。

“唉,此事非我一人所能决定,要不这样,姑娘你先莫哭,我唤人扶你回房中好生休息,容我们几个商量商量。”

阿丑也知自己在为难他们,遂强忍住了泪水,又磕了几个头,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只余平台上几人在那儿,面面相觑。

良久,红袍星君才长叹一声:“清赐小友,老夫真是多管闲事,对你不住。”

空气一时无声,片刻之后才有个声音从柱后淡淡传来:“星君言重了,在下也知你是出于好心。”竟是那本不该在此的清赐。

紫衣男子便笑,“到如今你还能这般回答,难怪讨不到人家姑娘的欢心,你这等人还是适合一辈子孤家寡人做你的修行。托两位的福,教我看了一场好戏,我瞧星君察到你回转之时,汗都要流成河了。”

他身侧的小童歪了头问:“师父,若那位姑娘再见不到她熟识的那人,她会怎样?”

“又能怎样?她这样的人间女子性子坚韧,生志顽强,纵不能与心爱男子在一起,也仍得好生活下去,只不过她心里从此要惘然许多。世间万事,便属得个真心相伴的人最为不易。”

清赐心里虽有些怅然,此刻倒也释怀了,“听紫竹兄这么一说,我距离明了****之事却还差得远,真要耗上一世修行了。”

见他似乎并不介怀,星君这时才敢开口:“如今却要怎办?那姑娘认死了理,咱们真要生造一个红莲出来给她不成?”那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总觉荒谬得很。

清赐静默了下,突然说道:“其实这事,也不是全然没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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