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的故事那么沉重,我听得几乎忘记了回应。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决定将这些事情告诉我:只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儿媳妇、且知道灵王二字能够残酷到怎样的程度,所以想要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我不明白,却也只能忍着揪心的感觉继续问:“后来呢?风衣衣……怎么样了?”
老爹抬起头来看着我,表情有一瞬间很是迷茫。
片刻之后,他才说:“我的族人,我尊敬的父亲、信赖的长老们,一起对她发起攻击。衣衣很强大,可是……她再强大,也敌不过整个蛇灵一族倾巢而动啊。哈哈哈,那么多的强者,自诩正义的一个种族,对衣衣一个女人,什么杀招阴招都用上去了。”
“我冲上去阻拦他们,可是,我一个人能有什么用?”蛇老爹颓然向后,身体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小丫头,你知道么,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杀死衣衣。她的魂魄,在我的眼前被打散。”
“你碰过自己爱人的魂魄么?”
“她摸上去那么温暖熟悉,又轻盈到了极点没有一丝重量。”
“我不敢动,不敢碰,整个人僵硬在战场当中。但是,我还是能够看到衣衣在我的手中一点一点地消散。”
“我最爱的人啊,一点一点,在我的面前消失。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张开嘴,想要安慰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只是听着,都快要被那巨大的绝望和悲痛给吞没了,更何况老爹这个身陷其中的人呢?
我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根本就不在那里。他的灵魂始终困顿在多年前的那一夜,再也没有向前迈动过半步。我甚至怀疑,这是他第一次对别人说起当年发生的事情。
老爹该有多恨蛇灵一族呢?
我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忍不住思考着这个问题。
我想,我有多恨女娲众,他应该就有多恨蛇灵一族,甚至那恨意和我比起来只会多不会少。
女娲众动了我的孩子、杀了我的家人、几次三番要害杜少陵,就已经让我恨不得将他们之中每一个都碎尸万段。
而老爹呢?
他最信任的家人,杀死了他唯一深爱的人。
我无法想象,要什么样的逻辑、怎样的借口,才能让那些人犯下如此深重的罪行,做出如此不可原谅的背叛举动。
这时,老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强迫自己说下去:“我手中抱着衣衣的灵魂,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这时,蛇灵一族的保护结界居然被人生生打破出了一个洞。”
“衣衣能够进入蛇灵一族,是因为身上有我给的信物。蛇灵一族的保护结界,相传是初代灵王女娲娘娘亲自设立的。可那个时候,却被人从外面直接用暴力打破了。”
“从外面冲进来的,是两个身穿棕色长袍的女娲众。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那样打扮的女娲众成员。他们的棕色袍子上纹着血红的图腾,脸上各自带着一张木头面具,面具上用鲜艳的油彩画着诡异的花纹。看上去,有一点像是京剧脸谱。”
我万万没想到,戴着面具的女娲众居然也在老爹的故事里占有一席之地。同时,我也注意到老爹所说的数量的不同。
他说,那样的女娲众有两个。
我虽然不知道女娲众内部是怎么分配等级的,但是根据我有限的接触,血红图腾和彩色面具的女娲众只有一个,就是那个料事如神的面具男、风希口中的“叔叔”。
其他人的面具都是单色的,袍子上的图腾也是用金色、银色或者黑色的丝线绣成——这一点,我百分百确定。
我忍不住追问老爹:“那两个女娲众,除了打扮之外,您还记得其他的什么特征吗?”
老爹一愣,仔细想了片刻后摇头:“没有,只是……从体型上看来,应该是一老一少。年纪大的和我现在的体型差不多,年纪小的看上去可能才十二三岁的样子。他们说话的时候使用的都是蛇语,所以,没办法从声音来推断年龄。”
“一老一少……”
我皱起眉头,总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逐渐浮现起来,但我想要抓的时候,它却又沉了下去。
老爹点了点头,继续说:“他们出现之后,念了一句古怪的咒文,我手里抓着的衣衣的魂魄就向他们飞了过去。我当然不肯,想要冲上去打,却被自己的族人拦下来了。”
“衣衣消散的速度很快,到他们手上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小团光球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那两个女娲众,忽然放心了。我觉得,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保护她剩下的这最后一点点魂魄的。”
“是不是很可笑?对方可是以惨无人道著名的女娲众,可那一刻,我却觉得他们比我的族人要温暖多了。”
老爹说到这里,向我嘲讽地笑笑:“跟你说这么多,我就是想要提醒你,你这小丫头的性子那么刚烈,和我那个不孝子在一起,小心没有好下场。”
这怎么说话的……
老爹这话听得我五官都抽搐了:我知道他是好心,可是说出来的话怎么就那么不对味呢?
我叹息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你是想要给我一些忠告,让我不要把蛇宝宝看得太重呢。”
“怎么可能?那是你儿子啊!”老爹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到现在,也没有后悔过确保那个不孝子平安出生。我只是恨自己,蠢得拉低了整个蛇类的智商水平。何况,谁重谁轻、值不值得这种事情,我有什么资格来教你?你看着也是个聪明的,自己能拿主意。”
我听了他的话,只能苦笑:“有时候,我希望自己不要那么聪明。老爹,你要不要见见少陵?”
“见吧,干嘛不见?”老爹很霸气地一挥手,“正好把那个臭小子打打醒,自己老婆不宠,去管他劳什子的蛇灵一族?”
他的话让我露出了笑容。我起身带着他往自己家走,心中却乱成了一团糟。
老爹刚才说的那些话里,包含着许多重要的信息。
首先,大BOSS面具男有两个。一老一少,姑且推断他们是父子关系。
其次,他们和风衣衣一定是家人的关系。
一直以来,我都相信杜少陵所说的那些话,觉得女娲众是为了争一个正统、为了消灭更得女娲娘娘宠爱的蛇灵一族,才在世界上为非作歹兴风作浪。
但是……如果我们猜得不完全对呢?如果这一切行动的核心,根本就不是什么兄弟种族争高下,而是一场疯狂好大却也纯粹无比的——复仇呢?
老爹那一代,宠爱的独生女风衣衣被阴险的蛇灵一族给害死了。
老爹说了,那一老一少两个女娲众对风衣衣非同一般,既然如此,就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蛇灵一族。
按照女娲众平时的思维风格,血债血偿只是折腾杜少陵或者蛇灵一族宠爱的后代,那肯定是不够的。
根据老爹的描述,当时围杀风衣衣,蛇灵一族除了刚刚出生的杜少陵和迷途知返的老爹之外人人有份。那如果要复仇,自然也必须将蛇灵一族统统杀光那才算是给惨死的小公主出了气。
呵呵,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邪恶的反派要称霸世界的故事。
这一切,都不过是失去了女儿的父亲、和失去了妹妹的兄长心碎愤怒的复仇。
那么,谁才是正义的一方呢?
而谁……才是一切罪恶的根源呢?
这一瞬间,我一直以来勾住的对错是非刹那间倾颓,脑中轰隆隆地不断回荡着四个字。
为爱复仇。
为爱复仇。
原来,我们是一样的。我和那个面具男,都是在为自己的家人复仇!
事到如今,对于风希的身份我也已经有了要给大致的猜测,而那个面具人非要我去偷的钥匙通往的是什么,我也基本清楚了。
如果风希和风衣衣真的有某种惊人的联系,那么面具男要做的,不过是为了帮她将魂魄完全恢复而已。
我现在唯一奇怪的是,他对待风希的态度。之前风希在与杜少陵的战斗之中受了伤,但是,他仍然冷漠地命令她充当坐骑带着他离开。这样的行为,似乎不太符合老爹描述中那温暖家人的模样。
我开了门,让老爹在客厅里坐下,自己则去卧室里喊杜少陵这条夜行蛇起床。
他睁开眼,迷迷糊糊的样子看上去可爱极了。
我弯下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扔出重磅消息:“少陵,你老爹来了哦,正在客厅里坐着呢。”
“什么?!”
杜少陵触电一样猛地跳了起来。
我向他摊了摊手,半真半假地说:“他跟踪我,我们两个打了一场。我没打过,就把他带到这里来了。那,你们慢聊。”
“等、等一下!小之!”
“我去看我儿子。”我耸耸肩,离开了杜少陵的卧室,快步向蛇宝宝现在占用的属于我的房间走去,然后迅速地锁上了门。
朱苓看到我进来,立刻收回了密布在蛇宝宝体内的蛛丝。蛇宝宝随之醒来,看着我,眼底闪过一道凶光。
我让朱苓暂时回避,确保她变成蜘蛛从门缝底下爬出去之后,立刻取出了面具男交给我的那瓶药剂,连瓶子一起丢进了蛇宝宝的嘴里。
“咔嚓。”
蛇宝宝猛力一咬。要不是我缩得快,整条手臂就被他给咬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