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将我们安排在了一间干燥整洁的砖房里之后，又安排了两条没有化形的小蛇伺候起居，然后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当然，他这三回头，全部都是为了多看一眼蛇宝宝。至于我和蛇老爹、甚至杜少陵，都彻底被他无视了。
我苦笑一声，打量了一下硬邦邦的床板，笑道：“明天可得有一场硬仗要打。”
“呵呵，那就交给你们了。”蛇老爹大大咧咧地往屋梁上一盘，露出一嘴白牙对着我们笑，“这种装模作样的事情，我可做不来。”
我叉着腰，抬头无奈地看着这条不负责任的蛇：他怎么说也是长辈，这样把什么都推给我们处理真的好吗？
杜少陵无奈地摇了摇头，搂过我轻轻地吻了一下：“你也早点休息吧，养精蓄锐。”
我看了一眼那硬邦邦的床板，叹了口气，让朱苓快速编织出一张厚实柔软的蛛网垫子，然后才躺了上去。
还是很硬。
我调整了几下姿势，也仍旧无法拜托肩胛骨和尾椎上的压力，只能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明天一早起来，十有八九会腰酸背痛。
我才不信，蛇灵一族给大祭司准备的就是这种奇葩的住处呢。驻地里也不是没有精致的亭台楼阁，刚才隔着老远，我分明看到山峦起伏间的飞梁画栋煞是好看，只不过大长老不提，我才没有开口。
万万没想到，他真的厚脸皮到把我这个尊贵的大祭司扔在这种鬼地方。
果然是下马威吧？
我想到这里，一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躺在旁边的杜少陵立刻睁开眼：“怎么了？”
我看着他这比防贼还要敏锐的反应，微笑：“闹事啊。”
“闹事？”杜少陵恢复了人形，不解地重复了一遍。
我从包里取出自己特地带来的一套正装小礼服换上，而后将头发高高地盘了起来：“确切说来，你的家里给了我一个下马威，我要是就这么忍气吞声，往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被欺负呢。”
杜少陵回过神来，用复杂的表情看着我一一取出化妆品：“小之，大长老年纪大了，在族里德高望重。你这么正面撞上去，没有好处的。”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认真地描眉画眼。毕竟，对于女人而说，化完妆就是穿上了上战场用的铠甲，容不得半点差错。
做完这一切，我才看着他微笑：“少陵，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不是什么人。轮地位，我不在你们的那位劳什子大长老之下。你以为，女王为什么要单独开辟出一个大祭司的位置？自古以来，权力机构的核心总是彼此牵制。灵王之下有蛇灵大长老和女娲众教首两大权臣在，如果不加设一个制衡的力量，岂不是默认了他们为非作歹弄权害国？”
杜少陵被我说得哑口无言。我看，他原本就只是下意识地阻止我与大长老正面碰撞而已——心是好心，只是用错了策略。
这也不怪他。杜少陵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里，就是将大长老视为族中的智者、唯一的真理。他现在能够站在一个比较客观的立场上揣度大长老真正的用意，已经很是难能可贵了。
我不需要责怪他态度上的退却，相反，我要做的是将他拉出来、然后推上一个灵王真正应该站的位置上。
我微笑，心想自己也真是难得，居然把好端端的现代生活过成了古代的朝堂之争：我扮演的角色是忠心耿耿的帝师，而杜少陵就是那个我心心念念要辅佐上位的小皇帝。
“走吧。”我看了一眼杜少陵，不由觉得嫉妒：为什么这个人睡眼惺忪刚刚醒来、衬衫扣子都散落着的模样，比我这个精心装扮之后的人还要好看诱人呢？
事实证明，女娲娘娘造我的时候，大概的确是抔土造人，但是造杜少陵的时候，一定是拿玉石精雕细琢的！
“走吧，大帅哥。”
我向杜少陵嫣然一笑，伸出手去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
我想我大概还是有几分美色的，不然杜少陵怎么呆呆得忘记了抗议，被我扯着就往外走去了呢？
说着是侍奉、实际上是监视我的两条小蛇一见立刻慌了，摆着尾巴冲过来可怜兮兮地阻拦我：“大祭司，您要去哪里啊？”
“我去哪里应该与你们无关。”
我弯下腰去，一手一条，将两根面条似的小蛇给捡了起来。他们惊恐地在我手中扭动，小小的蛇眼里泛着泪光。
我冷笑，道：“我不知道你们的大长老背后都胡说八道了一些什么，不过我不会伤害你们，也不想要为难你们。但是，前提是你们乖乖配合。”
两条小蛇对视了一眼，虽然仍旧带着畏怯，但好歹冷静了下来：“大祭司，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大长老住在哪里？”我看着他们，露出自以为和善的微笑，“我不喜欢这屋子，想要找他帮我换个住处。至于你们俩，如果表现好的话，我会指明要你们继续跟在我身边。”
两条小蛇闻言，双双露出欣喜的表情，显然已经有了被我收买动摇的驱使。
真不怪他们意志不坚定，只能怪大长老自我感觉太好，以为用什么忠于蛇灵一族的道德绑架就能够维持这个封建的等级社会不溃散。
但是用一句老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所以作为一个统治阶级，手段一定要够高明，让被压迫的人心甘情愿歌功颂德，砸一棒子给一个甜枣吃才行。
哪像是这两条小蛇，又没有化形、身子骨又瘦弱，一看就知道在族中受尽了欺凌，什么脏活累活不讨好的活儿都是他们来做。这样的人，挖起墙角来不仅容易，而且代价最小。
我看着这两条小蛇，冷然在心底一闪而过，脸上仍旧是微笑：“你放心，我虽然是你们的大祭司，但是不兴你们蛇灵一族的规矩套路。我这个人最现实，你肯办事，我就肯对你好。不过你要是想背叛，我也自然有一百八十种酷刑伺候。”
两条小蛇再一次对视。我发现，这两人要不是双胞胎，要不就是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之间似乎有着一种诡异的默契，而这样不说话单用眼神进行大信息量的交流，只是其中之一。
很好。我早就该想到，大长老不会随便派两个下等公民来监视我，而这蛇灵一族中，肯定也不止他们两个下等公民。
默契是很鸡肋的东西，如果这两人拥有强大的战斗力、或者精妙的暗杀技术，那么这样的默契会让他们无往而不利。
但是，如果他们先天有缺陷没有任何的战力，这种默契也就只能用来帮着族人监视监视外来人而已。
可是蛇灵一族那么隐蔽，根本就没有外人进得来，是以，这两条小蛇才一直得不到大展身手的机会、和被人重视的权利。
当然，也可能我完全猜错了。
他们还真就是优秀的杀手，从战力到演技无一不是最优秀的水准。他们只听命于大长老一人，现在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是演戏，之所以不动手，只是因为没有接到大长老下手杀掉我的命令而已。
那么，真相究竟是哪一种？他们是可怜的体制受害者，还是满手血腥的加害者？
而他们又是怎么看我的？嚣张跋扈的绣花枕头，还是心机深重比他们还能演的对手？
真是有趣
我想，即便撇开我需要偷窃钥匙这件事，这一次来蛇灵一族，都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谁说我的敌人，只有女娲众那一方而已？
我松开手，让两条小蛇落在地上：“带路吧。”
小蛇又一次对视了一眼，然后沉默不语地向前游去。
我抬头挺胸，挽着杜少陵的手，踩着我脚下精致昂贵的香奈儿白色小高跟鞋往前走。
我拿出了社交酒会上才用的那一套利益，每一步都走得像是T台模特那么标准，要是拿一把尺子来放在地上，我也能给走到每一步步距相同，而且呈一直线。
可不要小看常年出席社交场所的人，那些地方才是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战场。
杜少陵努力跟上我的脚步，不时地侧头看我一眼，却始终只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从眼角的余光里，我看到他一会儿担忧地皱眉，一会儿露出想要争辩的表情，但一会儿又沉默下去，眉眼间隐约露出释然。
我转过头，向他露出宽慰的微笑，暗示他我自有主张，让他不要担心。
脚上的鞋子虽然是凡品，但是身上这件礼服，却是朱苓织出来的。
不仅礼服，就连丝袜都是。事实上，我这次带来的衣裤全部都是蛛丝织就，刀枪不入而且还防毒，完全针对蛇灵一族准备。
杜少陵的视线在我身上转了两圈，最后露出无奈的笑意。从嘴型来看，他说的是：“真服了你了。”
服我什么？服我胆大包天么？
那挺好的。
我高傲得扬起头，露出傲慢的微笑，跟着双胞胎小蛇走进了大长老的住处。
亭台楼阁、还带天然花园，光是规模就和我住的地方不能比。
这个下马威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幸好我没有傻乎乎地在那小砖房里住下，否则，之后在蛇灵一族还要怎么立威？
我抬脚走进了大长老门前那错落有致有山有水的花园里，顿时就感觉到呼啦啦一声，好多隐藏在花园里的蛇类都警惕地抬起了头。
那么多蛇。
我停下了脚步，四下环顾一周后，心里好奇：那么多的蛇，都是不能化形的蛇仆么？还是说……
杜少陵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咬着牙对我说：“小之，这里不对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