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去宝盒里取出一把钥匙，犹豫了一下之后，找绳子穿上后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她冷冷地看着我：“你最好不要耍花样。”
我一点都不害怕，只是坦坦荡荡地微笑：“你是为了少陵，我也是。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我知道你讨厌我，不过你之前就算跟我说了什么恶毒的话，我现在也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婆婆冷笑一声，根本不买账，“这又是玩的什么把戏？”
我看着她，伸手指指自己的脑袋，说：“这里面，属于少陵的灵魂正在慢慢流逝。你知道的，我身体里自己的魂魄本来就只剩下一半不到了。因此出现记忆混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不知道要过多久，我会忘记我的蛇仆、然后……忘记少陵，甚至最后忘记我自己是谁。但是，我只知道自己绝对不想让他看到我那么狼狈的样子。”
婆婆没有立刻答话，但是，看着我的视线之中第一次浮现出了憎恶以外的感情。
是动容么？还是佩服？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向她笑笑，完全失去了与她在杜少陵面前“争宠”的想法：“婆婆，你信不信我，我都还是要说。我快死了。以后，不能照顾少陵了。不过，这样一来他至少能够让自己的魂魄复原，这么说来，我死得还不是太没有价值。”
婆婆定定地看着我，问道：“你不害怕么？”
我轻轻笑了起来：“刚开始的时候是害怕的。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觉得……反正我早就是一个死人了，那、借来的总是要还的嘛。这样一想，也就不那么怕了。只是……还是很舍不得呐。”
婆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叹了一口气，用笑容掩盖自己悲哀的心情：“婆婆，我是真的喜欢少陵。很喜欢很喜欢，想要嫁给他、生好几个可爱的宝宝，然后和他平平安安地白头到老。而现在……我老实跟您说，我宁可自己在哪一场战斗之中直接被杀掉，这样，我至少还是带着他的记忆死的。否则，这辈子掏心掏肺爱过的一个人，到最后却连他的名字长相都不记得，您不觉得……很可悲吗？”
婆婆听我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终于软化了。她犹豫了一下，忽然道：“你难道不知道么，你的那个孩子……本来就是不健全的魂魄，这么成长下去未必能有大用，但是，你如果将他吞吃，却可以复原自己的魂魄。”
这句话一下子让我陷入了沉默。
我没想过。
我是真的没想过。
我知道蛇宝宝这辈子都不可能变成一个健全的灵物，甚至于，他的智能或许都会永远停在如今这幼年的水准。
但是虎毒不食子啊，我真的做不出将蛇宝宝吞噬这种行为。
可内心深处，又有一个声音在诱惑着我：为什么不把他吞噬掉呢？反正，他也不能算是我真正孩子——他只是我在被杜少陵侵犯侮辱之后，怀上的一个耻辱罢了。
更何况，杜少陵之前好像就不怎么待见蛇宝宝，如果牺牲他可以拯救我，我想他一定不会犹豫的。
幸好，这个时候阿金带着之前藏起来的两张蛇皮回来了，这才打断了我的思考，迫使我稳住了逐渐动摇的心。
我让他上楼去招呼蛇宝宝下来，自己亲手将其中一张蛇皮抖开，递到婆婆的面前。
她抬头看着我，脸上闪过一道惊诧：“我倒是错看你了。你下手的动作，倒是比优柔寡断的人类要果断多了。”
我微微一笑，垂眼看着自己皮肤表面并不明显的鳞片痕迹道：“我本来就不是人类啊。”
蛇宝宝被阿金唤醒，睡眼惺忪地来到了我的面前。他的状态不是很好，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哈欠，看上去有些虚弱的样子。
阿金对着我摇了摇头，然后说，他们两个可以彼此融合，这样应该够撑起我的灵身。
我点点头，看着力量极度有限的蛇宝宝，心中再一次闪过了婆婆的提议。
不行，不能那么想。
这是我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是我的小宝贝。
就算他曾经带领女娲众害死了昝家村所有人、就算他曾经妄图吞噬我的魂魄，但是，他还是我的孩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深吸了一口气，张开手臂，让蛇宝宝化作一团能量，重新钻进我的身体里。
温暖的能量游走一圈，最后习惯性地在我的下腹部停止下来。
我感觉到下丹田里锁魂药物留下的能量禁锢因此而略微松动了一些，但此刻，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如何尽快去地下与杜少陵汇合上。
披上蛇皮之后，朱苓穿针走线，将蛇皮仔仔细细地缝了起来，从外面根本看不出端倪。
婆婆恢复了原形，而我依靠蛇宝宝来撑起皮囊。我们快速且无声地在阿金的带领下，前往一无所知的地下迷宫。
根据婆婆的说法，这地下迷宫其实是蛇灵一族给自己留的后路，以防万一在遇到强敌的时候无路可逃。
地下的结构不仅复杂，而且有着大量的机关。不过，大多数的机关都是由神奇的药草构成并且操控的，对于我们这种自身抗毒的人来说没有太大的威胁力。
更何况，人类作为高等物种，最具有代表性的能力不就是对火的使用么？我的包里虽然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带了两个打火机，但关键时刻，大概也可以用来救命。
让我没想到的是，地下迷宫的入口之一，居然就是早些时候我们遇袭的那口井。
我一下子想起了老爹看似随意只给我的几个适合守株待兔诱敌深入的地点，心想：莫非他指给我看的，其实就是地下迷宫的入口吗？
入口的位置在蛇灵一族之中，是严令禁止让直系王族的人知道的。这一看，就又是蛇灵一族典型的分权方式，同时也是为了避免灵王自我膨胀过度，成为暴君之后造成本来就人口稀少的蛇灵一族走向灭亡的保险。
这些想法本来并没有错，但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想出这些分权的计策的聪明人就是没有想过，不仅是帝王可能成为恶人，权臣也同样能够篡位呢？
我叹了口气，心想蛇灵一族简直就是强权****的另一个极端：他们不是中央集权，而完全是培养诸侯割据的沃土。
我收起自己复杂的心思，指挥蛇宝宝进入干涸废弃已久的古井。
古井内有一种奇怪的能量，触手一般像我们探了过来。阿金的声音立刻响起：“放空心神，什么都不要想！”
那些触手在我们的身体表面刺探、征询，甚至有一些往我的意识当中钻来。我封闭了自己所有的记忆，然后强忍着抵抗的冲动，任由那些能量在体内刺探。
我想，大长老应该就是这样来判断进入井口的人是不是自己人的。
被他洗脑的那些蛇类，根本就不会有自己的意识，自然也不会知道反抗排斥这些能量了。
这些能量的扫描大约持续了三分钟，然后便慢慢退去。我们原本僵在空中的身体再一次开始自然下落，很快掉在了一处幽深的通道内。
洞壁上生长着一些散发蓝色荧光的蘑菇。这些明亮的小斑点对于感光能力强悍的蛇类来说，几乎等同于日光灯，将四周的环境照得清清楚楚。
我们脚下是一片松软湿滑的青苔，而洞壁上则东一根西一根的布满了类似爬山虎的物种。
婆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一指点我哪里需要注意：“墙壁上的东西你不要碰。它们不会伤人，却能够将你体内的能量全部抽走。地上那些棕色的鹅卵石你也要避开。他们像是人类的地雷，一遇到震动就会炸开，威力就算是普通的蛇灵族人，也会被炸个肠穿肚烂。”
我猛地收住脚，冷汗贴着背脊落了下来。
她晚提醒一步，我整个下半身估计就被炸没了。
阿金在我的脑海里破口大骂：“这死老太婆，真是欠揍！”
我苦笑两声，没有回应。我感觉到肚子里的封印越来越松动，相对的，越来越多的力量开始重新涌进我的身体内。
蛇宝宝不明就里，只是嘿嘿笑着欢欣雀跃：“妈咪越来越强大了！”
阿金却越发担心起来：“主人，你还好么？”
“没事。”我摇了摇头，以意念答复道，“都知道四长老大长老俩人都不是好东西，那谁知道他的药物是真的能帮助我，还是单纯是一个压制我实力的借口？现在我们需要每一分能够动用的力量。你不用担心，我自己的情况我知道。”
阿金沉默下来。但是，他大概忘了我们有着血契相连，所以他那沉重悲戚的心情一下子就浸染了我的心。
“我真的没事。”
我勉强笑了笑，顺着右手边的洞壁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
没过多久，我们就听到了前方有交战的声音传来。
我扭头与婆婆对视了一眼，快速往前冲去。只见杜少陵化身的黑蚺攀附着洞顶，正一边抵挡着周围突出的岩石上站着的几个蛇灵族人，一边用尾巴卷住下方一片藤蔓之中快要完全被淹没的一条红蛇死命往上拉。
他的尾巴已经因此而伤痕累累，却还坚持着不愿意松开。
“娜娜！”
婆婆惊呼一声，率先冲了上去。
我一愣，然后忍着莫名升起的心痛，撕裂身上充满束缚的蛇皮，纵深跃向上方的杜少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