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一听到“梁蝶”(张杏雨)歇斯底里的尖叫,立刻冲了进来,将我和吴寅浩给赶了出去,就好像她没听到“梁蝶”一声声绝望的“小之姐”的呼唤一样。
看来,这疗养院也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么。与其说是为了照顾“梁蝶”才将她留在这疗养院里,还不如说警方仍旧将她当成潜在嫌疑犯在看押。
我无奈地和吴寅浩一起回到了走廊上,大眼瞪小眼的谁都没有先说话。
吴寅浩的样子仍然是我记忆中那青涩大学生的模样,表情纯净憨厚、一笑起来脸颊两边都会露出酒窝。
“小之姐,好久不见。”他带着腼腆的笑容向我如是问好。
我点了点头,物是人非的迁移感令我的回答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是好久不见了。”
吴寅浩犹豫了一下,抬手向我做了个手势:“小之姐,我们不要站在走廊里了,不如下大堂里去坐着聊聊吧。”
“坐在疗养院的大堂里聊天,你倒是好闲心。”我睨了他一眼,跟在他后方半步的位置进了电梯,完全不敢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他的面前。毕竟,吴寅浩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巧妙了,容不得我不怀疑他。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现在孤身一人的状况下,小心谨慎一些总不会有错吧。
我们一路下到了大堂,期间谁都没有说话。这种诡异的默契和吴寅浩侧脸上若有似无的笑容让我的眼皮突突地跳了起来。不祥的预感触碰着我的神经末梢,令我的手臂上都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电梯门打开,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之中鹤立鸡群般的阿金。他的身材高挑,面容出众,加之自身本来就带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是以往大厅里一杵,瞬间变成了视线的焦点不说,身边还自动空开了一块真空地带。
我们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快速地交汇,短暂碰撞之间就已经交换了一番信息。阿金转身往外走去,而我则让吴寅浩去疗养院的花园里谈话。
走进花园里,吴寅浩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却让我面色一沉:“小之姐,刚刚大厅里那个……你和你的男朋友,分手啦?”
“拒绝回答。”我冷冷看了他一眼,用视线警告他的逾越。原先我们是同事,吴寅浩自来熟一点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上司和实习生的这层身份摆在那里。但现在除去了工作关系,我们之间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他张口就问我的私事,自我感觉未免太良好了一些。
吴寅浩愣了一下,脸上因为尴尬而有些涨红了:“小之姐,我不是要刺探你的隐私。”
我随口“哦”了一下算是回应,没心思去关心职场小鲜肉的心理活动:“梁蝶的事情我既然知道了,就不可能袖手旁观。”
吴寅浩一听,明显愣了一下。他大概是没料到梁蝶上一次那么嚣张地跑上门来要让我在同事面前丢脸,我现在还能够那么帮他。
他哪里会知道,我要帮的其实是现在瑟缩在那躯壳里的、张杏雨的灵魂呢?
我看着吴寅浩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叹了一口气,用充满同情的口吻说道:“我和梁蝶毕竟认识了那么多年,不管她背地里怎么恨我,我也没办法在她落难的时候见死不救。你刚才也看到了,她似乎只有在我面前的时候才冷静一点,你一进来她就变得歇斯底里,这样下去,我很怀疑她是不是真的能恢复。”
吴寅浩皱起眉头,表情仍旧很是犹豫:“小之姐你真好心。可是……疗养院这儿有专门的医疗团队、有针对性药物、还有专业的治疗方案。如果小之姐是担心梁姐负担不了医药费的话,这一部分公司可以从她以前积攒下来的福利和伤病保险金里面扣的。”
我摇摇头,道:“你不明白。梁蝶其实是个很可怜的人。她的父母都不在本地,家境也并没有她表面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她的家里有兄弟,父母又重男轻女,梁蝶的性格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其实我多少也能够理解。毕竟闺蜜一场,我总不能看着她被缩在这个所谓的疗养院里一辈子。”
吴寅浩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要反驳,却被我先一步打断了:“话说回来,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是第一个在这里看护着的人。我还以为你和梁蝶的关系一点儿都不好呢。”
“是不好呀。我不喜欢梁姐那样的人。”吴寅浩有点无奈地耸了耸肩,“是我们手上的一个客户临时变卦,所以我只好将资料送下来给梁姐。谁知道下来了这边半个人都没有看见,透过窗户一看,满房间的血。”
“原来你是第一目击者啊。”我愣了一下,隐晦地用狐疑的视线打量了一下吴寅浩:根据那个小护士只言片语透露出来的内容,现场的血腥连专业警队人员看了都面有动容。可是吴寅浩作为报案人,居然如此平静?
是他没有近距离看到案发现场,还是……
我收回思绪,向他点了点头:“那你也真是挺惨的。等一会儿给老板请个假,早点回去休息吧。”
“小之姐!”他见我转身要重新往大堂里走,却忽然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拉住了我的手。
我惊讶地回过头去,视线在两人相交的手上停留了几秒,然后锐利地射向吴寅浩的面门。
“抱、抱歉。”吴寅浩被我看得肩膀一缩,姗姗地松开了手,脸上的表情却很坚定,“小之姐,你回来公司吧!没有你在的市场部,都不一样了。”
我定定地看着他,直到这个薄面皮的小鲜肉红了脸,才缓缓道:“我既然离开,就不会回来了。吴寅浩,如果我让你有了什么多余的心思,我想你道歉。有些事情,改变了就是改变了。你也……快点接受比较好。”
我说完,也不再管吴寅浩是怎么想的,快步走回了疗养院大楼内,向前台提出要将梁蝶接走的要求。
前台的小护士愣了一下,片刻之后便有一位警察走了过来。
我一抬头,也愣了:感情这警察还是个熟人——居然就是法医秦昭。
“你一个法医在这里跑现场的活儿干嘛?”我一时之间忘记了杜少陵消除了秦昭的记忆的事情,随口迎上去问道。
秦昭愣了一下,推了推面上的眼镜:“昝小姐,我们认识?”
我一愣,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不,不认识。”
秦昭的镜片后面投来狐疑的目光,我却只是想,同样是戴细框眼镜,秦昭戴着就是一副冷冽的模样,可阿金戴着却连自己的逗比气质都无法掩藏……
秦昭没有在我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上深究,只是说道:“暂小姐想要接受害人回去住?”
我点了点头,说起谎来不打草稿:“她没有家人,就只有我一个好朋友。我们认识了好多年,感情就像是亲姐妹一样。”
秦昭比前台的护士要好说话很多。他没有怀疑我的证词,嗯了一声之后便带着我进了电梯。可是电梯眼看着要向上来到梁蝶所在的楼层,却忽然嘎吱一声停在了半当中。
我一低头,正看到秦昭将消防钥匙从孔里拔出来。
我的脸色沉了下来,手悄悄地捏住了口袋里藏着的一包药粉:“警官你这是想干什么?”
秦昭看着我,视线之中带着几分迷惑、但更多的是近乎绝望的探究:“昝小姐,我有话要问你。”
我听着这话觉得心尖一抖,连忙厉声道:“有什么好问的?我不是说了吗我根本不认识你。”
“两个月前,从一栋公寓楼来的报案电话,墙内的女尸。”秦昭一连串地报出三个关键词,“昝小姐,有没有勾起什么回忆?”
我瞪着秦昭,由于不知道他是真的恢复了记忆还是故弄玄虚想要套我的话,所以不敢轻易作答。
秦昭看着我,忽然深深地弯下腰去:“昝小姐,我没有任何要指控你的意思。我求求你,告诉我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和老王是那么多年的战友,结果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同事就告诉我老王死无全尸,而我头部受创昏倒在了房间里,至于墙壁里的女尸,更是不见踪影,只有诡异的铁钉和干涸的血迹证明曾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墙壁里取出来的身体组织对照之后,符合公寓房东多年前失踪的妻子的DNA。可偏偏,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秦昭一股脑地说完这些话,整个背部都剧烈地颤抖起来:“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做噩梦。我梦到一些绝对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的事情,最关键的,是我梦到过昝小姐你的声音。”
从秦昭的话语中,我听出了一条很重要的情报:杜少陵加在他身上的记忆封印,居然在不断地削弱。
这代表着什么?
我的心里难以控制地升起了浓浓的忧虑:我还以为杜少陵的身体和实力都在逐渐恢复了,可若真是那样,秦昭的记忆封印岂不是应该只增强不减弱吗?
“暂小姐?”秦昭再一次的互换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看着面前这个刚刚直起腰来、脸上写满了憔悴之色的男人,心想:他是法医,人脉遍布整个警队。如果能够将秦昭拉上盟友的船,应当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点了点头,道:“你先帮我把梁蝶的出院手续摆平。然后我保证,一定会给你、给死去的王警官一个完整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