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永远的聚会，没有不散的宴席。昨日之春，今日之冬。单位就是李柚橙回归现实世界的最好途径。校园依旧苍白，一切都如16年前，破旧的平房，石板的乒乓球桌台，风卷飞沙的小操场。
小时候，随表姐到隔壁的军属大院看望恩师，路过时，表姐兴奋一指，学校的模样便印在李柚橙的脑海里。直到大学毕业，和所有的追梦青年一样，拾着碎梦回到故乡，来到这所无人问津的小学校，开始了一段心酸的代课生活。一个月三百元工资，仅是她一周的零用钱，就是这三百元却带给她无限的希望。最终她入编了，即使这样的小学校没有关系也是进不来的。她曾怨艾自己的无能，反感招人的妒忌，她被这个环给缚住了。她本应更优秀，却逃不出“关系户”的头衔。
李柚橙惯例走到传达室前的小木桌前，在小小的签到本上画勾，赵大人殷勤的将一枚小信封递给她。这是一封文学杂志社的信，她经常收到这样的来信，信的内容无非是些参赛出书的项目，多半是要钱的。开始，李柚橙充满信心的参加了一些，还自费到北京参加文学交流会，但无论是名家还是臭家，他们身上的铜臭味让人作呕。后来她再也没有参加过任何文学活动，即使这样，杂志社每月照例寄信过来。
“哟！小李，大作家，哪个文学社又请你了？”宏亮粗鲁的声音撞击李柚橙的耳膜。
“恩，苟主任。”李柚橙礼貌的应付了一声，低头从他身边蹭过去。老师们私底下都叫他笑面虎，说他笑里藏刀，媚上欺下，厉害得狠！李柚橙觉得他没有老师们说的那样不堪，苟主任对她挺和蔼，年终聚餐时还亲切的敬过她酒，并强调问候母亲安好。这时，德育处的主任们也远远的向她打招呼。今天自己仿佛受了极大的恩宠，自然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小李，过来一下。”校长站在校长室门前扬手示意。李柚橙飞跑进去。校长请她坐下，招呼她喝茶。她端起杯来尝了一口，茶已有些凉了，小心翼翼的放下杯等着领导的谈话。
校长眯缝着小眼睛：“小李啊，你的课讲的是越来越进步了，尤其是这班带的，班里挺稳定，挺好，这不，今年想给你个优秀。”
听到这，李柚橙心里已经迫不及待的感激校长，以前是哪个老师和她说荣誉得论资排辈亦或是送礼，再嘛就是有“献身精神”什么的。真是“危言耸听”
“小李，我听书记说你想入党，说明你很积极要求进步嘛。可是，年轻人要多历练，才能更上一层楼，我们老了，以后要靠你们了。”
李柚橙用力点点头：“校长，您放心，我会努力的。”
校长呲了下嘴角，说：“好，小李，有这么个事，赵小蕊和你一块儿来的，带班却总那么差，家长都找来了，对她实在不满意，让给换个教书好又负责任的班主任，我就觉得你不错。她那个班你帮她带吧。”
“什么？那个，校长，我现在这个班怎么办呢？还有，这学期还没结束呢？”李柚橙想不到全校公认的脏乱差班要甩给她了，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你的班让吴老师先带上吧。”
“可是，吴老师是教音乐的啊！”李柚橙两条眉已然拧在一起了。
“行啦，这事教务处，德育处都商量订了的，今天就换吧！”校长的语气变得有些生硬。
“这是预先安排好的，又上当了”她没说什么，也不知怎么从校长室退出来的，总之，自己已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索牵着，挣脱不掉的。
回办公室的路上，她有点难过，自己确实懦弱，心里充满无数个回绝的理由，却在关键时刻说不出一句。“喂！想什么呐？”背上被东西击了一下。李柚橙怒冲冲的侧身甩开。谭露看她恼了，切生生的问：“生气了？我跟你闹着玩呢！”看见是她，李柚橙换了张脸，僵硬的笑笑：“我没生气。”
“不会吧，出什么事了？”看着谭露挺关切的样子，李柚橙告诉她将要接替赵小蕊的班。谭露顿时炸开了锅，“你快去找领导再谈谈吧，这班具乱，快去找吧。”“谭露，晚上有空吗？和我出去坐坐吧。”李柚橙没回应她，只是提出这个要求。“行，下班我等你。”谭露答应道。
李柚橙回到办公室收拾东西，同事们围了过来。“怎么了，小李？”
“哦，要我去带赵小蕊的班。”
“啊，赵小蕊的班给你了？”一个老师惊讶的问，李柚橙点点头。
另一个搭腔道“哎呦，你可别接啊，快去和领导说啊！你就是太软。”
李柚橙心里着实不是滋味，紧接着有人帮腔道“就是，就是，小李，你那会儿吋他呀，就不给他干，怎么了？”
“真是，怎么让孩子去干这活。”一位教语文的老老师也低语道。
李柚橙本来也觉得委屈，经老师们七嘴八舌一掺和，真有想去找校长的冲动了。
“叮铃铃……”
“喂，啊，校长……李柚橙已经收拾东西了，恩，恩，恩。好，好，好。”叶组长放下电话，盯了大家几秒。老师们不再说些什么。安静的散去了。失去了被“包围”。李柚橙觉得有些冷，她抱起东西安静的离开初二办公室，校园很安静，隐约传来几声老师训斥学生的声音。粗暴的声音里加进不少无奈与悲伤。正如自己明明胆小怯懦，卑微敏感。还要在人前伪装性格，隐藏心思。“可悲，可叹……更可恨！”
初一办公室靠门口的办公桌收拾的干净，仿佛一早就准备好离开了。赵小蕊跟同事殷勤的告别，同事们也依依不舍的和她寒暄。只是多了些做作，少了些真挚。见李柚橙进来同事们依旧机械的向她打招呼，她勉强堆起脸上的苹果肌应酬的笑了下，力道过猛，苹果肌抽搐的有些变形。她的目光最终落到赵小蕊身上，赵小蕊装作没看见她抱起东西出去了。李柚橙心里像堵了块黄糕，蠕着难受。她想出去透透气，“小李，你的班在前排房，去看看吧！”组长温柔的提醒她。
走出办公室，长出了口气，李柚橙往班里走去。远远的看见教生物的梅雪樱气冲冲的过来。“梅老师”李柚橙礼貌的打招呼。梅雪樱皱着眉头道“听说赵小蕊的班给你带了，那个****！”“没关系的，带哪个都一样。”“不一样！我跟你说这班可乱了，都是‘后门’，去年也不是哪座****山上显灵了，咱们学校中考全区第三，好家伙活，我们这届非多整出个次优班来。”
“哦，听说弄了两个优班。”李柚橙打岔道。
“优班保成绩，次优班保关系。两班都用同一套老师。两不耽误，互不得罪。领导都是人精儿。”梅雪樱来了兴致，身子靠近李柚橙“不过，这事也不能全怪那****，这班原来班主任是刘挺，结果刘挺让班里学生给打了，人家是语文大拿，哪能受这委屈，死活不教了，没办法，让赵小蕊教这班语文兼班主任。”
听的李柚橙心惊胆战，着实不愿进入那道门，在门的后面等待自己的将是一片狼藉。她没有再听下去，而是朝着那道恐惧的门走去，里面是鬼哭狼嚎的叫声。撞击着她的五脏六腑。站在门口，班牌上写着250班。250果然是别致。李柚橙长出了口气，定了定心，推门进去。
一股恶臭迎面冲来。污浊的窗挡住了阳光，外面包裹的钢铁窗，从里面向外看有种被禁足的感觉。食品包装袋随意丢弃在地板上。透过微弱的光，粉笔灰散满整个空间。学生们看见李柚橙进来，顿时安静下来，陌生的事物突兀进来，总会沉静片刻。保持距离感最好的方法就是沉默。李柚橙依旧安静的站在讲台上。底下已经开始小声的讨论了。“这谁呀？”“看得挺小的。”“哈哈，你妈你又蛋疼了，是不？”
“我姓李，从今天开始就是你们的班主任。”李柚橙终于开口了，下一秒远比她想象的好，底下再次安静了。“今天开始约法三章，明天我会把安排发给你们，大家要按照我要求的来，谁要违反，绝不清饶！”最后一句李柚橙提高的嗓门，他用略带愤怒的眼神审视着台下的“仇徒”，她的委屈，她的怨恨，将用这种方式发泄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