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文说完这段往事,我心情很沉重的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把灯熄灭后,我侧过脸看着我的哥哥,失去多年的安全感在他均匀的呼吸声中,一点点的回来了。
第二天王崇文便早早的起来做好早餐,那天的早餐很丰盛,我把肚子吃的圆鼓鼓的,就像衣服里面塞了一个皮球。接下来的三个星期内,他带着我四处游玩,不但把城里逛遍了,就连周边城市的有名景点也都去玩过。
那两个星期我肆意的放纵自己,仿佛一只被困了很久的麻雀终于能自由飞翔。开心且疲倦的游玩生涯结束后,我们回到家里。王崇文的假期也所剩无几。
这天晚上晚饭间,王崇文问我接下来的打算。等他说完,我之前的喜悦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因为我连自己都不知道以后将何去何从。所以,我只得低头吃饭。
王崇文扶着碗笑了笑,关切的看着我说:“我想让你重新去上学,你觉得怎么样?”
听他这么说,我不由抬头错愕的看着他。在这之前我试着揣摩过他对我未来的安排,各种各样的方式都有,他可能会去帮我寻找一家家具厂,继续让我做木匠,或者让我另外再去学一门手艺,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让我再次去读书,因为我已经离开学校很久了,读书,如今在我脑海中只是一个词汇。
我看着他王崇文,问他:“为什么让我再去读书呢?”
王崇文微笑着反问我一句:“为什么不能再去读书呢?你还这么年轻,难道你不想读书了?”
我曾经有个想要做医生的理想,但随着生活的变数,这个曾经让我激动无数个晚上的梦想,变的离我越来越遥远。王崇文的这番话让我重新想起当初的理想来,感觉它似乎又离我近了许多。
我抿了下嘴唇,微微摇了摇头。王崇文继续问我:“那你为什么这样问呢?”
我沉思片刻,嗫嚅的回答道:“我害怕。”
“害怕什么?”王崇文见我有些迟疑便追问道:“是不是害怕自己学业落下太多而跟不上了呢?”
“嗯!”我不假思索的点点头,还补充了一句,“我还害怕同学们笑话我这么大年龄还和他们同班。”
说完,我抬起头偷偷瞄了他一眼。王崇文脸上的笑容逐渐的凝固,他放下碗筷,掏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一口作思考状。
我感觉自己又说错话了,于是便小心翼翼的低头吃饭。一直等到我把饭吃完,他还是坐在饭桌前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烟雾缭绕在整个客厅内,空气中充满了烟味,闻上去有一种让我紧张的气息。
我见他没有打算再吃饭的意思,于是便小心翼翼的把碗筷收拾好。这期间王崇文就对我说了一句话,“不用你收拾,等下我自己来弄。”
等我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以后,他才起身对我说:“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可能会回来的晚一些,你不用等我早点休息!”说着便向外面走。
“哥。”我在他打开门之前把他喊住。
“怎么了?”他边开门边转身看着我。
“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我小声问他。
王崇文轻笑一声,走到我跟前在我头发摸了一下,弯腰注视着我说:“你没有说错话,你说的很对。”
“那你为什么连晚饭都不吃,这么晚还要出去?”
“你明天就知道答案啦!”他笑着在我鼻子上挂了一下,然后站起身又在我头上轻拍一下,说:“快去睡觉吧,等天亮你就知道了。”
目送他离开后,我洗完澡便关灯睡觉。躺在床上我胡思乱想的猜测王崇文神秘兮兮的做什么去,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
翌日天亮,我睁开眼起床发现王崇文不在家,难道他昨晚一整晚没有回来?洗嗽完毕。正准备出去看看他的车在不在门口,如果不在,说明他确实整晚没有回来。
正猜测着,还没有等我走到门口,“吱呀”一声,王崇文便开门进来了。看见站在客厅中间的我,他冲我笑道:“还没有吃早餐吧?”
“嗯,正准备出去吃呢。”我点点头。
“所以我提前给你带回来啦。”他乐呵呵的拿着早餐在我眼前晃动了两下,那举止十足一个得意洋洋的小孩子。
吃完早餐,王崇文神神秘秘的问我:“你猜,我昨晚做什么去了?”
我想了一会儿,说出几个答案来,但没有说中。我只好让他告诉我他一整晚都做什么去了。
王崇文一改之前的嘻哈神态,一脸正色的对我说:“我想了很久,觉得你昨晚说的很对,你这个年龄确实不适合去学校读书,所以……”话说一半他忽然向我卖起关子来。
“所以什么呀,你快说嘛。”我焦急的问他。
他笑了笑,接着说:“所以,我给你找了一个老师,每天上咱们家来一对一的教你,从初中课程开始教,一直到高中结束,这样你到时候就可以去参加高考啦!”
王崇文说完兴致勃勃的看着我,我没有想到他居然想到这个办法来,短暂的错愕后,我很快就开心起来。我激动的拉着他的手,对他说:“这样最好啦,既可以继续读书,又不用担心被人笑话。”
王崇文点点头,接着对我说:“你可要努力学习了,因为6年的课程老师打算两年内全部授完,时间不是很充裕的。”
我用力的点点头,回答道:“我一定会努力的,考上大学以后我就可以做医生啦!”
“做医生?”王崇文愣了一下,很快他就明白过来,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对我说:“原来你想当医生啊!”
我的理想没有对任何人谈起过,就连在渔村的那段最艰难的岁月里,我也没有对王志说过。今天无意间说漏了嘴,被王崇文知道了,我感到很害羞,好像偷东西被人当场逮住一样。
王崇文边点头边不住的笑着说:“原来我弟弟的理想是做医生。”当时我还以为他是故意在寻我开心,才老是重复那句话,很多年后我才明白,他当时的举措是因为太过于开心激动而表现出来的。
对于我而言,王崇文不只是位责任心强的好警察,而且还是一个很细心体贴的哥哥。他为了请了一位知识渊博的学者做我的专职老师,我第一次和老师见面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她是大学的教授,她更像是杂货铺里面的老板娘。
因为她太年轻,最多也才40来岁的模样,完全不像我以前所理解的教授那样老迈。我的老师是一所大学的在职教授,她是利用业余时间来教我的。而王崇文则是通过他上司的关系,百般恳求她,她才答应来试教我一个月。
“如果你弟弟的天赋不够,就是给我再多的钱,我也无能为力了。”这是她答应王崇文的请求后所提出的要求。我知道她所说的天赋不够的潜台词,是指如果我不够聪明的话,她将不得不解除停止给我上课。
王崇文背地里告诉我,之所以会给我找个女老师,那是因为女人比男人有耐心。虽然他没有告诉我真正的原因,但我多少还是揣摩出真正的原因来。这个时候的我犹如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我的恐慌,女人不只是比男人有耐心,更重要的是女人的性格温柔,尤其是有涵养的女教授。
一个月的时间,在我的挑灯夜战,王崇文的忐忑紧张中度过。那个下午上课结束后,我颤抖着双手把试卷交给老师,她拿着试卷目光透过眼前的眼镜片,仔细的当场批阅。
我和王崇文无比紧张的坐在一边等待最后的结果,半个小时以后,我的老师才摘下眼镜,嘴角露出满意的弧度,她指着试卷对我们兄弟俩说:“成绩不错,虽然做错了几道关键的题目,但毕竟他学业落下了这么久,考出这样的成绩还是值得表扬的。”
王崇文恭恭敬敬的站起身问她:“您的意思是说,我弟弟可以做你的学生了?”
“没错。”老师也站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边对我们说:“从明天开始,每天晚上晚饭后去我家上两个小时的课,我以后就不来你这边了。”
我一直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回肚子里面,我无比激动的看着王崇文送老师离开,居然忘记了对她说感谢之类的话。
送走老师后,王崇文回到家里一下子把我抱起来,我们俩在屋里大喊大叫,折腾了很久才双双喘着粗气躺在床上。
王崇文告诉我,老师是市医科大学的教授,她手头上目前还带着两个近三十岁的博士,我是她的第三个学生。我对老师的情况一无所知,只知道她是教授,完全没有想到她竟然是医科大学的教授。
“你不是说你以后想当一名医生吗?给你找个医学专业的教授,对你以后的帮助一定要好过其他专业的老师了。”王崇文侧过脸笑着对我说。
等他说完,我已经激动的无法言语,我双眼噙满了泪水,看着满面笑容的王崇文,不由的想起已经死去多年的父亲来,父亲也曾经这样笑着看我。
“傻样,哭什么呢你?这可不像男子汉啊。”王崇文替我抹去眼泪。
我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起来,他也对着我大笑起来。过了一会儿,我想起老黄留给我的存折,于是便起身从包里翻出来交给王崇文。
王崇文接过存折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很诧异,看来存折上的数目也让他感到吃惊。“这些钱做我的学费够吗?”我问王崇文。
王崇文神色严肃的反问我:“你哪里弄来的这么多钱?”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肯定以为是我偷来的,于是我便把这笔钱的来临详细的说给他听。等我说完他才恍然大悟,但很快脸色又变得严肃起来。
“上次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怎么没有听你说起过这事,是不是当时忘记了?”王崇文狐疑的看着我。
我低下头去,小声的回答道:“不是忘记了,而是上次我故意没有和你说的。”
王崇文听完,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他的心里肯定有些难过,换成任何人遇上这事都会有些不舒服。
我扬起脸对他说:“我不告诉你是有原因的,我怕那么早把钱给你,万一你中途像我其他人那样把我丢了,那我该怎么办?”
王崇文等我说完,把身子向我挪了挪,右手搭着我的肩膀,语气低沉但很坚决的对我说:“我再也不会想上次那样离开你了,永远不会。”
从翌日开始,我的生活开始变得无比繁忙充实起来,我每天晚饭后准时去老师家上课,白天则自己温习,周末王崇文呆在家里教我一些格斗的防身本领,起初我不愿意学这些舞枪弄棒的东西,但王崇文坚持要我和他学。他说:“我要把你培养成一个文武双全的人才。”
离开渔村后我做过两年的木匠,整天和沉甸甸的工具打交道,臂力等初习武者应该具备的基本要素我都具备了,学起来自然要比同龄人快很多。有了这个基础,王崇文几乎没有费多大的劲,就将我培养成三两人别想轻易靠近我的练武之人。
后来事实证明,我所学到的这些格斗本领是值得的,我在后来的生活中遭遇很多次紧急情况,而能化险为夷,这都归功于有良好的体能,其中包括后来发生的车祸,芷若死了而我却活了下来。
这两年的求学生涯几乎将我的潜能全部挖掘出来,两年的艰苦奋斗和努力,我获得了大量宝贵的知识,但我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我的视力急剧下降,最后不得不戴起近视眼镜,如若不然,10米开外的人我都无法正确辨识。
我的老师,那位女教授,她和王崇文一样值得我终身尊敬的人。正是有了他们两个对我的谆谆教诲,才让我的人生出现了扭转性的改变。两年育我生涯结束以后,她并没有就此将我置之不理,而是继续教导指引我。在她的指导加上我自己的努力下,我顺利的考进医科大学,并成为了她教学生涯中唯一一个非硕士博士和研究生的学生。
去医科大学上学的那天,王崇文激动的快流泪了,他特地请假将我送到学校去。到了学校,忙前忙后的帮我做本该我自己做的事情,一直到天快黑了他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我要送他出寝室但被他拒绝了,他佯装很开心的对我说:“你再送我,我就不走了,以后天天和你挤一张床上睡。”
我只好依言目送他离开,透过窗户我看见他边走边回头朝我这边张望,夕阳透过树叶落在他的肩膀上,我感觉鼻子一酸,眼泪几乎抑制不住的想要落下来。自从我们相遇以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一年我19岁,王崇文26岁。
几年自觉自立的大学生活,在家与学校之间不动声色的度过。几年大学生活,将我从一个少年锻造成青年。这些年我接触过很多从前没有见过的黑暗和真实,我内心的世界观也因此而出现大的改变,有爱,有恨还有愤怒。或许这就是现实吧,只是这种现实有太多我无法忍受的地方。
每次我看见漂亮的学姐学妹们,结束白天的课程后,便打扮的花枝招展,坐上别人的豪华汽车出去彻夜不归后,我的内心就涌起莫名的愤怒。
同样,每当我的室友们兴致勃勃的大谈女人的时候,我也会忍不住怒气冲冲。我很想大声质问他们:“难道这就是你们为之寒窗苦读十余年所追求的大学生活吗?”但我没有勇气这样做,我怕他们认为我有神经病,我只能默默的忍受这种现实。有位诗人说的好,“人类不能忍受太多的真实,”或许,这位诗人说出这句名言的时候,心境和我是一样的。
拿到毕业证的那一天,我的老师一脸轻松和蔼之色的对我笑着说:“我能为你做的已经全部做完了,以后的人生路就看你自己怎么走咯。”
这一刻我的心情复杂的不可名状,与同学们吃完散伙饭以后,在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他们陆陆续续的背着行囊离开了生活几年的校园,和刚进学校大门时候相比,他们的脚步声显得不再是欢快,而变得成熟稳健很多。
我是最后一个离开寝室的应届毕业生,虽然王崇文几次催我快点回家,他已经榜我联系好了用人单位,但我还是不想这么早离开学校,原因不是我比其他同学更舍不得学校,而是因为一个女孩,一个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爱情的女孩。
她是低我一届的学妹,名字叫邱月林,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我毕业前的那一年。我们俩认识的场景就像一部俗套的爱情电影,那个傍晚,她在学校后山的亭子里被两个校外的流氓纠缠,恰好当时我也在场。
事实上我几乎每天都去后山坐坐,来这里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热恋中的情侣,另外一种是孤独失落的人。邱月林属于后者,而我则两种都不是,我只是看中这里幽静。
两个小流氓见邱月林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坐在亭子里面,便嬉皮笑脸的凑上前去。其他的情侣见状选择明哲保身,默默的离开了。邱月林的惶恐的叫声听上去人见犹怜,我并没有因此而想过要帮她解围,英雄救美我一直都不感兴趣,虽然依我的身手,不出两分钟可以把那俩流氓撂倒。
我低着头任由邱月林被那两个流氓动手动脚,旁若无人的从她跟前走过去。邱月林惊慌失措的看着最后离开的我离去,声音叫的愈发凄惨。走出亭子,我忽然想起来了多年前小花被小狗追咬时的那一幕。
想起了她后来对我的诸多帮助,脚步不由自主的停顿下来。邱月林见我站在不远处,双手捂着胸部,从小流氓手中挣脱一下子跑到我身后来,满脸泪花的对我说:“求求你帮帮我好吗?”
那两个小流氓也跟了过来,大摇大摆的向我走近,嘴里不干不净的对我大骂:“你个四只眼,是不是欠揍?想英雄救美吗?”
如果他们没有说这番话,我或许还在犹豫要不要帮助邱月林脱险,那两个流氓后来也不至于会被我暴打一顿,但他们偏偏这样做了。
我转身走到邱月林跟前,把她挡在我身后,然后摘下眼镜交给邱月林,低声对她说:“帮我拿下眼镜,到一边去。”邱月林慌慌张张的拿着眼镜,很听话的躲到一边去。
两个小流氓走到我跟前,见我做出一副准备打架的动作,相互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挽自己的袖子。我没有等他们俩准备好,运用王崇文平时教给我的那些格斗技巧,快速的挥拳打翻离我最近的一个,那家伙“哎呀”一声,捂着下巴翻到在地。
没有等第二个反应过来,我抬腿踢在他的肚子上,第二个流氓应声弯腰捂着肚子,趁着机会我抬起手肘对着他的背部用力的打了下去,他闷哼一声狗吃屎一样趴在地上,一分钟不到,两个流氓那嚣张的气焰在武力之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地的呻吟声。
“走吧。”我从邱月林手里拿回眼镜,对惊呆了的她说道。
等我走出好几步远,她才反应过来,追上我不住的向我致谢,我没有多说只是告诉她以后一个人还是少来这里为好。
回到学校以后,她问我的寝室号和电话号码,我没有告诉她,只告诉她我的名字。得知我的名字以后,邱月林抿嘴轻笑了一声,“柯斗,好奇怪的名字哦。”
分手以后,我有一个多月没有再遇见她,由于不要一年就要毕业,事情比较多,慢慢的我也就将她遗忘。没想到过了半个月以后,她居然找到我的寝室来,那天寝室里面只有我一个人在,正躺在床上看书听见有人敲门,我以为是睡在我上铺,那位健忘的室友又忘记带钥匙,所以边过去开门边玩笑的对门外喊:“臭小子又忘记带钥匙了吧。”
打开门一看才发现是邱月林,她看见我“噗哧”轻笑一声,转而满脸通红的低下头去。我低头看了下,才发现自己光着膀子穿着一条短裤,脚上胡乱穿着两双不同的拖鞋,这时我才明白她为什么有这样的神情,好在,我当时穿着的是运动短裤而不是底裤。
我连忙再次把门关上,穿戴整齐以后才重新开门,邱月林安静的站在门口等着。把她请到寝室里面以后,她腼腆羞涩的和我待了十来分钟,在这期间她几乎没有说什么话,我同样也没有说什么话。
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放在我床上说是送给我的,说完,便飞快的走了出去。等邱月林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内以后,我重新回到床上拿起她送给我的书,这是一本诗集,书名叫《无怨的青春》,我简单的翻阅了一下,内容如书名一样围绕着蓝色的青春而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