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断肠
小楼里传来了琴声阵阵，悠扬婉转，舒缓柔和，在寂静的黑夜里回荡。
当菲如梦踏进小楼时，看着窗前那席地抚琴的淡雅男子，唇角扬起了一抹轻笑。
人总是怕死的。
即使是英雄豪杰，武林北斗也难以看破生死那一个大关！
而慕容俊峰只是一个被病痛纠缠了数十年的男人，他甚至因此而失去了全身的武功，那么，对这样一个人来说，自己的生命应该比什么都重要吧？
当她得到密报，慕容俊峰和伊利崎要联手对付自己的时候，她原本是要直接杀了这个会诡异琴术的男人，但没想到，这个男人竟是自己的救星。
她向来喜欢做交易，更喜欢做残忍而不等价的交易。
因为她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每当她看着她的敌人在她的眼皮底下苦苦挣扎，受尽折磨，她就满心的快感。
十多年前，她只是一介弱质女流，她受尽了屈辱和折磨，所以，她一直在努力地往上爬，她很清楚，只有爬上权力的顶端，她才能让自己高高在上，让所有的人都怕她！
后来，她终于梦想成真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玄真的出现，却又让她受了十年的苦。但老天还算是待她不薄，竟给她平白送来了一个慕容俊峰。
魅音！
原本以为魅音只是一种让人暂时失去体力或是真力的奇妙琴术，没想到它竟还能治病。不得不感叹中原武学与医术的博大精深。
如果慕容俊峰是一个会武功的男人，那么，他一定是个极可怕的对手。幸好，他不是。那么，所有的一切，皆逃不过她的掌控。
菲如梦轻轻收起了掌心。
琴声，终于停歇。
“啪啪啪——”菲如梦含笑击掌，然后举步踏进了小楼，“慕容公子，这一曲琴音可真是天籁。”
慕容俊峰抬起头，淡雅一笑，“国师夸赞了。”
菲如梦看了他一眼，“不知慕容公子是否住得习惯？”
“国师招待周全，俊峰又有何不满？”
“慕容公子住得惯就好。”菲如梦走至慕容俊峰面前，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只要公子杀了伊利崎，我这瓶药就是公子的了。不过，公子体内的寒毒太深，光是这瓶药还是不够的。公子替我治好内伤的那一天，当然也是公子寒毒尽解的一天。是否成交？”
慕容俊峰掩唇轻咳了两声，“好。成交。”
菲如梦眼中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举起手，她轻击了下手掌。一名侍卫走了进来，附头在她耳际低声说了几句话。
菲如梦挥退了侍卫，然后转头对慕容俊峰道：“伊利崎已经在来清心楼的路上了，我想雅公主也应该在赶来的路上了吧？这一次我希望慕容公子在杀死伊利崎的同时，能逼雅公主说出玉玺的下落。”
慕容俊峰唇角微微一牵，“国师是想一箭双雕？”
“你是一个聪明人，应该做得到，不是吗？”
慕容俊峰微微垂下了眼帘，“只要国师信守承诺，我自然一一办到。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菲如梦一怔，“你有什么要求？”
“我要国师留下小雅的性命。”
菲如梦冷笑，“为什么？留下阿利雅对我来说，只会增加麻烦。”
“国师可知道，有些人的重要性其实超越了生命。”
菲如梦眸光一紧，随即缓和了下来，“慕容公子，难道你以为你替我办妥了那两件事后，阿利雅还会再跟你在一起么？”
“那不是国师要关心的事。”慕容俊峰淡淡地道。
菲如梦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好。我答应你。等我得到了玉玺，就算是阿利雅又能耐我何？”转过头，她朝窗外那沉寂的黑色看了一眼，“那么，慕容公子，我们可以出发了。”
黑暗，在无声地漫延。
临觞觉得今晚似乎特别的黑，也特别的冷，虽然天上有一弯冷月残照，但总觉得天际一片令人窒息的压抑。
“崎皇子，你走慢点呀，你的烧才刚退了。”
临觞一直在小跑步，才勉强跟上前头伊利崎的步伐，神色即担心又焦虑。
“嗯。”伊利崎点了点头，虽然没有立即停下步伐，却是微微放慢了脚步。
临觞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的目的地是——清心小楼。
每年的今夜，崎皇子和她都要去清心小楼一趟。
清心小楼是国师菲如梦的私人住所，而崎皇子去找她的原因——是去拿解药的。
十年前，当崎皇子被菲如梦抓回新罗国时，便被下了剧毒。菲如梦更是以此作为要挟，要崎皇子做一个昏庸无能的傀儡昏君。
而且菲如梦就是很喜欢用各种手段折磨和屈辱崎皇子，即使是拿解药，每年也要他亲自去取，取的时候，再加以折辱。
临觞知道，伊利崎这十年来过得很痛苦，不仅因为体内剧毒的折磨，还有精神上的折磨，如果换作是自己，也许早就已经自尽而亡了，也不用受这么多的苦。
可是，伊利崎并没有倒下，他表面上扮演着昏君的角色，其实一直在暗中联络着各方反对菲如梦的力量，想有一天，能够重振新罗国，重掌新罗国的大权。
现在只是时间问题了。
他们需要时间，只是身体已是越来越差的伊利崎，又能等到那一天吗？
看着伊利崎苍白的脸色，临觞心口狠狠地一揪。
她原本只是宫中一个小小的侍女，因为一点小错误，差点被宫中的总管打死，是当时还身为皇子的伊利崎救了她，并且将她留在了身边。
这十年来，他们一直相互扶持。
她一直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帮上伊利崎的忙，即使那个代价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再拐过那个林子就是清心小楼了，崎皇子，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临觞担心地看着伊利崎额际不断渗出的冷汗。
伊利崎轻摇了摇头，“没事。”
蓦地，他神色一紧，望向了树丛的另一边。
“崎皇子，怎么了？”临觞也奇怪地跟着望过去。
黑暗里，缓缓走出了一道人影。那是一名容貌清丽的女子，一袭素裙加身，长发披肩，眉心那一颗心型胎记在月光的映射下越发的显眼夺目。
“雅公主——”临觞低呼。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阿利雅，上次阿利雅被人救出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
伊利崎看到阿利雅的那一刻，目光微紧了紧，却像是视而未见般，继续朝前走去。
“小崎。”阿利雅奔了过来，一把拉住了伊利崎冰冷的手。
她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她原本还以为当自己到达时，也许见到的，只是小崎的尸体，幸好，她赶上了，不是吗？
“放手。”伊利崎冷冷地一甩手，没能挣开。
“小崎，你这是去哪？快跟皇姐离开这里。”这是前往清心楼的方向，难道小崎也是要去找菲如梦？
“放手！”伊利崎再度狠狠一甩，终于挣脱，“我说过，我没有姐姐。”话落，就欲离开。
“小崎——”阿利雅举臂一拦，“小崎，我都知道了，你是故意伤害我对不对？你身中奇毒，自知命不久矣，为了不让我伤心，你故意让我对你失望，对不对？”
伊利崎紧抿着双唇站在那里。
阿利雅神色哀伤地轻摇了摇头，“小崎，你又知不知道，对一个姐姐来说，无论弟弟变成什么样子，他永远都是她的弟弟，即使弟弟伤透了姐姐的心，如果弟弟出了事，姐姐一样流泪，一样会伤心绝望——”
伊利崎眼中神色数变，最终还是脸色一沉，“走！你马上离开这里！我不要见到你！”
阿利雅却是倔强地再度抓起了伊利崎冰冷的手，“这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你。小崎，跟我走，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去你身上的剧毒。”
伊利崎正欲拒绝，忽然林中传来了一道略带不满的女童声：“喂喂，你这个弟弟怎么这么倔强啊，雅姐姐都这样说了，你就不会顺着雅姐姐一次吗？这样多伤她的心啊！”
丛林里走了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正是悄悄跟上的冷泠和冰悉诺。
“小泠，悉诺，你们——”阿利雅吃惊地看着他们。
冷泠一扬眉，“雅姐姐，你以为几句话就能把我们打发回香山啊？我一定要搞清楚大师哥在做什么？”说着，冷泠将目光转投向了伊利崎，“雅姐姐的弟弟，我大师哥在哪？”
伊利崎微一蹙眉。
“喂，你干吗不说话？”冷泠心中突然生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你不是和大师哥约好了一起对付菲如梦吗？可是大师哥突然留书出走了。”
阿利雅微垂下眼帘，手心紧握。
伊利崎还未回答，忽然，黑暗里传来了琴声，淡雅空灵如风——那是慕容俊峰的琴声。
“大师哥！”冷泠双眼都亮了起来，“啊，是大师哥啊！”
一道白色优雅的身影，自黑暗里缓缓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方古琴，那一头银色的长发在风中轻扬着，正是慕容俊峰。
他看到冷泠和冰悉诺的出现，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悉诺，我不是让你带小泠回香山吗？”
冰悉诺闻言垂下了头。
“大师哥，你不要怪二师哥，是我要留下来的。”冷泠正欲冲过去，却被阿利雅一把拉住。
“雅姐姐？”冷泠奇怪地回头。
阿利雅看着慕容俊峰手中的古琴——那是她刚刚送给他的生辰之礼啊！
“你是来杀小崎的？”
冷泠和冰悉诺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阿利雅。
“雅、雅姐姐，你在说什么？”冷泠只觉心头一阵发寒。
阿利雅凄恻一笑，“你大师哥已经找到了解去寒毒的方法，不过，对方要他付出代价——那就是杀了小崎。”
冷泠神色惨白，不住地摇头。
“不可能，大师哥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冷泠伤痛的目光落到了慕容俊峰的身上，“大师哥，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一定是雅姐姐误会了什么——”
慕容俊峰没有说话。
等于是默认了吗？
冷泠心中一凉，“大师哥——”正欲再度朝慕容俊峰冲过去，这一次却是被冰悉诺拉住了手臂。
“大师哥，是不是菲如梦？”冰悉诺冷静地问。
慕容俊峰还是沉默。
冰悉诺眼中掠过一丝失望，“大师哥，你是因为决定了用伊利崎的命交换自己的性命，所以，才让我们先回香山，对吗？”
慕容俊峰终于开口了：“小泠，悉诺，这件事原本就与你们无关，你们还是赶紧回香山去——”
“谁说与我们无关？”冷泠伤心地大喊，“大师哥，雅姐姐与我们住了十年，你应该知道，雅姐姐心底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泪水滑落脸颊，冷泠哽咽着，已然无法再说下去。
他们原本是互相喜欢的啊，但为什么……上苍要让他们走上这一步绝路呢？
不，她不相信，大师哥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我不会让你杀了小崎。”阿利雅淡淡地说着，手心却是一分分地握紧，“你要杀他，除非先杀了我。”
慕容俊峰抬起头，看了阿利雅一眼。
“小雅，交出玉玺吧？”
阿利雅的心凉了，“你是在为菲如梦逼供吗？”
慕容俊峰轻轻地一手将古琴托起，横于怀间，“小雅，你应该知道魅音的厉害之处。”
“大师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冷泠伤心欲绝，她不敢相信眼前那个冷漠地以琴音来逼迫雅姐姐的人，是一向温柔的大师哥。
但眼前的现实又是多么的残酷。
“我再问一次，玉玺在哪？”
话音方落，铮然一声琴响，原本站在阿利雅身边的伊利崎突然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
“小崎——”
“崎皇子——”
阿利雅和临觞大惊失色，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伊利崎。
“崎皇子——”临觞心痛地看着吐血的伊利崎，泪水不住地往下掉，转过头，她满目哀求地看向慕容俊峰，“求求你，慕容公子，求求你住手，崎皇子禁受不住这样的折磨——他禁受不住——”苦苦哀求着，她朝慕容俊峰跪了下来。
“他的身子已经被毒药侵蚀得千疮百孔了，他真的禁受不住——求求你——”
阿利雅扶着气息微弱的伊利崎，双唇咬得死紧。
“小雅，只要你说出玉玺的下落。”慕容俊峰淡淡重复了一句。
“大师哥，我绝不会让你这样助纣为虐下去！”冷泠一剑就朝慕容俊峰手中的古琴刺去，想破坏琴弦。
谁知慕容俊峰淡淡的一句：“小泠，你是想大师哥就这样死去吗？”
冷泠剑势一顿，呆在了那里。
不，她怎么会希望大师哥就这样死去呢？
这十年来，她几乎可以说是大师哥一手拉拔大的，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师哥就这样死去？
冷泠这一停顿，慕容俊峰琴声又起。
冷泠只觉脚上一软，幸好被身后冰悉诺扶住。
“大师哥，你竟连小师妹也对付吗？”冰悉诺眼中一片绝望，此时此刻的大师哥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伊利崎已经再度吐出了一口血，无力地朝地上跌去。
“崎皇子——”临觞哭喊着扑过去，紧紧将他抱在了怀里，“崎皇子，你不要死——不要丢下临觞——”
慕容俊峰将手按上了琴弦，准备第三次拨动琴弦。
“住手！”阿利雅微一闭目，只觉心口阵阵撕裂般的疼痛，“好，我说，只要你放过小崎，我告诉你玉玺的下落。”
“玉玺在哪？”慕容俊峰淡淡地问。
“就在皇座下面。”阿利雅深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十年前，我根本就没将玉玺带出新罗国。”
慕容俊峰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小雅，你很聪明。”
阿利雅再次握紧了掌心，“现在你满意了吧？”
慕容俊峰轻摇了摇头，“不，我还有另一个任务。”
阿利雅神色一变。
她目光绝望地看着慕容俊峰那修长优雅的手指再度勾上了琴弦。
“雅姐姐，快走！”
耳畔冰悉诺的低喝声刚刚落下，面前突然起了一阵白色的烟雾，慕容俊峰被那烟雾一呛，不禁掩唇剧烈咳嗽起来。
等烟雾散去，咳声停下，眼前还哪里有阿利雅他们的人影？
慕容俊峰唇角微微一牵，笑意凄恻，正欲迈开步伐，却是眉峰一蹙，唇角溢出了一抹鲜血。
神色淡漠地举袖拭去了唇角的血渍，他落寞一笑，抬头看了天上那弯冷月一眼。
这样的夜色，总是分外寂寥……
面前，是一方黑暗而冰冷的悬崖。
前方已经没有去路。
琴声。
她再次听到了琴声。
然而，此刻那熟悉的琴声就如同利刃。
“好难过。”完全没有武功的临觞最先被琴音所制，脚下一个踉跄，已狼狈地跌倒。
“大师哥追上来了！”冷泠脸色已变，但话才说完，双腿便是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小泠！”冰悉诺下意识地就想伸手扶住冷泠，身子也是一软，跟着跌坐了下来。
琴声依旧阵阵，声声入耳。
以往的婉转悠扬，此刻听来比刀锋还要犀利。
“大师哥——”冰悉诺不敢置信地看着琴声传来的方向，脸色惨白，“大师哥，为什么？为什么？”
原本以他们的武功，要制住慕容俊峰很容易，但他们下不了手，才让所有的人陷入了这样的绝境。
“不会。我不会让你杀小崎！不会！”
此时阿利雅浑身的血液已然冷却，她强抵着眼前的阵阵昏眩，努力地搀扶起深受重伤的伊利崎。
“小崎，我们走，皇姐一定能带你离开这里——”然而，搀扶起的那一刻，她却跟着伊利崎一齐跌在了冰冷的地上。
“皇姐可以——可以带你走——可以的——皇姐绝对不会让你死——”
虽然全身力道已失，但阿利雅依旧挣扎将伊利崎紧紧地拥进怀里。
不可绝望！
纵然现在已到了绝境，她也不可以绝望！
“皇姐，对不起。”伊利崎虚弱地躺在阿利雅的怀中，唇角扬起了一抹淡而欣慰的笑，“我、我真高兴，还能再见到你！真的、很高兴——”
“小崎，你说什么傻话。皇姐不是只来和你见面的，皇姐是要带你离开这里啊！”阿利雅泪流满面，“十年前，皇姐没能救到你，十年后，皇姐一定——”
话音未落，蓦地铮然一声，一道刺耳的琴声响起。
伊利崎浑身一颤，唇角鲜血狂涌而出。
“小崎——小崎——”阿利雅不住地擦拭着伊利崎唇角的血，却是越擦越多，“小崎，不会的——小崎——不要死，不要离开皇姐——”
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但伊利崎却在她怀中缓缓闭了双眼。
“皇姐，帮、帮我好好照顾小临。”吃力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伊利崎的手终于无力地滑下。
“小崎——”阿利雅不敢置信地摇着头，看着怀中体温渐渐冰冷的弟弟，“为什么——为什么——”
“崎皇子！崎皇子！”临觞哭喊着想爬至伊利崎的身边，却是力不从心，“不可以，你不可以死——不可以死——”泪水不断地滑落，却再也唤不回那已然沉睡的少年。
冷泠和冰悉诺已全然呆住，说不出半句话。
魅音杀了伊利崎！
大师哥竟用魅音杀了伊利崎！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如今这般田地？
琴声，终于停歇。
夜，在顷刻间死寂得令人心寒。
一道白色的身影自黑暗里缓缓走了出来，夜风吹起了他银色的长发。
原本，他是俊美而温文的，他的脸上一直挂着温暖人心的微笑，但此时此刻，站在这漆黑夜色中的他，却像一个来自地狱的修罗。
阿利雅轻轻扯了下唇角。
小崎已经完全没有气息了。
再也不会醒来。
阿利雅僵硬而缓慢地抬头看向慕容俊峰，目光空洞，“你真的、杀死了他！真的杀死了他！我已经告诉你玉玺的下落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一定要杀死他？”她说的很轻很低，就像是说给自己听得一般。
慕容俊峰紧抿着双唇，什么话也没说。
那墨玉般的眼眸如同夜一般漆黑得不见底。
“慕容俊峰！慕容俊峰！”阿利雅空洞的眼神终于渐渐犀利了起来，“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死小崎？为什么？”
泪水已干，心，更是如死灰。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她抓起地上丢落的长剑，一剑朝慕容俊峰疾刺而去。
慕容俊峰没有躲，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看那一剑就要穿胸而过，“叮。”斜旁里疾刺出另一道剑光，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击。
“菲如梦！”看着眼前阻挡自己的人，阿利雅的眼中几乎滴出血来。
“雅公主，你可不能杀了我好不容易找来的大夫。”菲如梦藏在面具底下的双眸闪烁着冷笑，“我早就让你交出玉玺，你偏不听，那么，伊利崎的死就是一个警告。”
剑锋再度轻轻一挡，阿利雅只觉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得渐身发麻，不禁倒退了数步，差点跌倒，幸好被已挣扎起身的冷泠和冰悉诺扶住。
阿利雅一口银牙几欲咬碎。
“慕容公子，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菲如梦看了眼静静站立一旁的慕容俊峰，然后自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丢给了慕容俊峰，慕容俊峰伸手接住。
“我可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慕容俊峰淡淡一笑，将瓷瓶收入了怀里。
“菲如梦，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大师哥也不会变成这副样子！”原本跌在地上的冷泠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竟然愤怒地站了起来，执剑就朝菲如梦刺去。
慕容俊峰和冰悉诺同时变了脸色。
菲如梦冷冷一笑，“小丫头，以你现在的体力还想杀了我吗？”掌心微一凝真力，菲如梦一掌就击偏了冷泠的剑锋，然后朝她胸口猛地拍去。
“小泠——”惊骇不已的冰悉诺一个错步，已横插了进来。
“嘭！”菲如梦那一掌狠狠地印上了冰悉诺的胸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冰悉诺往后跌退的同时，依旧紧紧护住了冷泠。
前方就是悬崖，那一掌威力太强，余劲不减，冰悉诺收势不住，跟着冷泠一脚踏空，两人一起跌入了黑暗的深渊。
“不要！”
慕容俊峰脸色惨白地冲过去，想尽一切可能抓住两个人，却只有抓住虚无而冰冷的空气。
秋风，在黑夜里呼啸，那一方悬崖就这样吞没了两条生命。慕容俊峰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像突然之间，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如果他能早一步抓住他们……如果他能……心口的疼痛几乎将他淹没，他慢慢地收回了手，一分分地握紧了手心。
“走。”
菲如梦一把拉起了慕容俊峰，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小泠，悉诺——”
阿利雅早已浑身冰冷地软倒在地上，她甚至没有力气去阻拦慕容俊峰和菲如梦。
一夜之间，她失去了三个至亲的亲人，也同时失去了她一生中最爱的男人。
如今的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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