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仲希往下坠了没有多久，便落在了平地上，围绕着她的烟雾渐渐散去。吴仲希惊讶地看着双脚踩空的自己，底下隐约可见树丛小溪，吴仲希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右脚，然后又踏了下去，果然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垫在自己的脚下。
前方响起一道女声，“你……是无名天师的徒儿？”吴仲希刚才只顾着看底下的奇景，听到这声音，才抬首向前看去。只见靠着崖壁处盘坐了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女子，约莫四十上下，女子五官生得十分洁净，眉宇间是一片祥和之色。方才引她下来的白衣女子便立在这中年女子的身旁。
意识到自己这样打量别人，是很不礼貌的，吴仲希连忙垂头上前了几步，一揖道：“晚辈仲希见过前辈！失礼之处，还请前辈见谅！”中年女子轻轻一笑，声音很是平和，“无妨！我有十数年未曾见过无名天师了，不知他如今，可还安好？”
吴仲希答道：“师傅一向安好。”“是呀！”中年女子似感叹地道：“无名天师，非比常人。”中年女子转而看向身边的白衣女子，“流云，你去备些果露来吧。”“是！”白衣女子应声退了下去。
中年女子向吴仲希招了招手，“仲希，你过来坐。”“是！”吴仲希依言上前在中年女子侧面跪坐下。中年女子浅浅一笑，“果然有几分相似。”吴仲希不解地看向中年女子，中年女子转目光，“我也曾见过你父亲一面，你父亲，是位好儿郎，只可惜，生不逢时！”
吴仲希直直地看着中年女子，心中猜想这女子究竟是谁呢？竟然认识秦献王司马柬。中年女子又道：“你可是一直呆在青城山中？”吴仲希垂下目光，“晚辈曾下山游历。”“那……你可曾见过，豫章王？不知他如今可还安好？”嗯？豫章王？吴仲希一时反应不过来。中年女子一叹，“是我痴了，你既奉了无名天师之命过来寻鹿衔草，他……定然是不好的。”
吴仲希奇怪地看向中年女子，中年女子还想说什么，就见白衣女子突然出现在眼前，将手中一盘鲜果递向了吴仲希。吴仲希直起身接过，道了声谢，就听白衣女子向那中年女子道：“夫人，你该歇息了。”中年女子看了一眼吴仲希，颔首，“也好，仲希，那你就先歇会儿。”
吴仲希颔首，白衣女子扶起中年女子转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吴仲希看着面前的鲜果，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豫章王……豫章王……好熟悉啊，到底是谁呢？明明自己好像是应该知道的，怎么如今会想不起来呢？
白衣女子拉着中年女子来到了一处岩穴，白衣女子面色沉重道：“夫人，你真打算这样做吗？”中年女子看向白衣女子，“流云，自从我离开洛阳，你便一直跟我的身边，你该知道我为何要匆匆离开，也该知道，我究竟是为了谁才勉强支撑了这么多个日夜。”
白衣女子摇头，“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我们再等等好吗？”“再等，只怕就来不及了。”中年女子转开目光，“这么多年，无名天师一直不曾遣人来过，这一次突然遣了人来，必然是事态紧急。况且他们还要赶路，若稍耽搁一刻，我这么多年的坚持，可能就白费了，到那时，我还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中年女子转身拍了拍白衣女子的肩，“流云，你陪了我这么多年，什么都还清了，你根本不欠我的，以后也不必再为我费心了。”白衣女子红了眼圈，“夫人何必说出这样的话？我岂止心怀报恩之心，我根本已经将夫人当成是一家人了呀。”中年女子抱住了白衣女子，“流云，这些年你的修为大有增进，是时候考虑以后的事了，是继续静心修练，还是找一有缘人共度余生……若是依我的意思，还是希望，你能找个有缘人。”
流云抬起头来，“我……已经找到了。”中年女子松开手，退开道：“真的？”流云道：“你不是好奇我有时拿着鲜果出去做什么吗？”中年女子一笑道：“原来是去送给有情人的。好，好，只不过……他可能接受这一切？”流云道：“他一定会的。夫人等着我，我这便去带他过来见你。”中年女子颔首，流云便转身消失在原地。
吴仲希还在沉思间，又见中年女子突然出现在了眼前，吴仲希起身向其一礼，中年女子挥了挥手，两人都坐了下来。中年女子道：“方才带你进来的丫头叫流云，跟了我十数年，是最温和不过的人，又心思细密，不知道是谁有这样的福气入了她的眼。”
流云，原来白衣女子的名字这么的特别，吴仲希还在想中年女子这话是何意，就忽然见到白衣女子出现在了眼前，同时还有另外两个身影跟在她的身边，竟是文叔归与踏月。踏月惊异地看着吴仲希，“仲希，原来你在这儿！”文叔归也看了过来，刚想说什么，就被白衣女子往中年女子面前一推，然后道：“夫人，这便是我的爱郎，文叔归。”
踏月诧异地看向文叔归归，中年女子倒是含笑地看向了文叔归，而文叔归则看向了吴仲希，吴仲希垂首没有看任何人。中年女子开口道：“叔归？好名字，不知叔归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何人呀？”闻声，文叔归转头向中年女子一揖，“这位夫人，在下其实……”
“文郎！”白衣女子突然靠近文叔归道：“我有话对你说。”说着，白衣女子朝中年女子一颔首，便携着文叔归消失在了原地。“唉！”中年女子一叹，“这丫头平日里也是规规矩矩的，今日怎的这般没大没小，也不能怪她……”中年女子看向踏月与吴仲希，“还请两位见谅。”
吴仲希一颔首，“夫人言重了，是我等叨扰了。”踏月在吴仲希身边坐了下来，轻声道：“仲希，叔归他……”吴仲希看了踏月一眼，打断他的话道：“有什么话，待出去了再说。”踏月看了一眼中年女子，闭上了嘴。
很快，白衣女子又携了文叔归进来，文叔归看了一眼吴仲希，然后向中年女子见礼，“晚辈文叔归见过夫人。”“好好！快起来！”中年女子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带着娇羞神情的白衣女子，开心地笑道：“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叔归，我家流云是个心善的丫头，你可一定要好好待她。”文叔归唯唯应诺。
踏月在一边看不过去了，几次想站起身说话，却都被吴仲希给按住了，中年女子又道：“流云，你先带叔归去别处，我有话要和仲希说。”流云的脸色变霎时地凝重起来，默了默，还是带着文叔归离开了。中年女子看了一眼踏月，吴仲希道：“夫人放心，踏月是与我一同从青城山过来的。”
中年女子颔首，缓缓道：“十数年前，我曾有幸见过无名天师一面，当日我病重之际，流云本欲以其身法力来换我之性命，幸亏无名天师出手，救了我一命，也算是救了流云一命。后来，我才知道，无名天师为了救我不惜折损自己的寿命。我本欲相还，可无名天师却道，他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还说，我这命数迟早终结，但若能在终结之前换回一个我在意的人的性命，也算不枉他花费了这一番心思。”
“后来，我便听了无名天师的话，来到这香山日夜苦修，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以自身的道行来换他一命。”中年女子看向吴仲希，“这世上本没有所谓的起死回生之草，鹿衔草亦是如此，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罢了。”吴仲希怔怔地看着中年女子，中年女子道：“当然，这一命也并非你想换，便能换。我苦修这么多年，又有流云从旁相助，再加之无名天师的寿运，我才算勉强能行此事。”
吴仲希问道：“夫人，你究竟想换谁的命？”中年女子淡淡一笑，“就是我方才同你提过的，豫章王。他，是我的亲儿。”吴仲希脑中闪过一道身影，“敢问……夫人尊姓？”中年女子向吴仲希一颔首，“妾身王氏。”
王氏……果然是他，吴仲希只能怔怔地看着中年女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踏月不解地看向吴仲希，中年女子已经起身道：“劳你们再相等一晚，我想同流云说些体己话，待明日，流云自会奉上鹿衔草。”说着，中年女子起身缓缓向旁边走去，很快便消失了身影。
踏月这才问道：“仲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王氏是谁？还有她的亲儿豫章王又是谁？什么一命换一命，她到底在说什么呀？”吴仲希揉了揉额头，摇头道：“你不要再问我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踏月一叹，“文叔归那个负心薄情的家伙，果然与这白衣女子有勾搭，却还在我面前装什么痴情郎！”
“仲希！”踏月话音一落，文叔归便出现在两人眼前，他看向吴仲希想要说什么，踏月已经起身上前将他一把推开，“叫仲希做什么？负心汉！仲希现在什么话也不想跟你说，你还是去你那个什么流云的身边吧！”“踏月。”文叔归道：“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吴仲希站起了身，“你们不要再吵了，我想静一静。”说着，吴仲希朝另一边走去。
文叔归想要追上去，踏月一把拦住了他，摇头道：“我真是替仲希不值，无论是当年的长安去留之事也好，你的不辞而别也好，还有如今的鹿衔草之事，她处处都在体谅你的想法，你的难过，你的为难之处，可你呢？从来没有为她想过！”
“你有考虑过她的想法吗？难道当年长安之事，仲希就不难过吗？你一句话也不说就独自离开，三年来，音讯全无！仲希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多为你担忧啊！还有鹿衔草，你明明认识那个什么流云，你却还满嘴的胡言，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文叔归，你一边嘴上说着在乎她，可一边又一边地做出那么多不为她考虑的事，我真是看错你了！”踏月转身向吴仲希的方向追去，“你若再跟过来，就别怪我不念旧情！”文叔归怔在原地，看着前面的吴仲希越走越远，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