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耶一副要和Passenger-111决一死战的样子。
Passenger-111发射的与其说是气泡,倒不如说是橡皮球,撞在墙上瞬间就弹开了。
这些飞行轨迹毫无规律的黑泡凌乱而躁动,它们簇聚在沙耶上空,如同秃鹰垂涎着尸体。
沙耶如同一根柱子一样稳稳地杵在C区空地上。她特地远离了掩体,因为她极度自信。
她的眼睛如同毒蛇一样锁定着Passenger-111,同样,Passenger-111也是,即便它身上并没有视觉器官。
沙耶高昂着头搭起自动步枪,一瞬间,她与偌大的白色背景融为一体,成为房间中绝对坚不可破的一抹。
她仿佛化身为精确制导的炮台,“砰砰砰”对黑泡逐一击破,射速之快、准确之高,令人咋舌。未过多久,天上的黑泡就只剩下三个了。
其他人不禁呆木,疑惑沙耶是如何做到的——刚才的签名、现在的射击,她真的是人类吗?
可沙耶失误了,连续三枪打偏,其中一枪偏得还很离谱,打在了侧墙上。她皱起眉头,脸上略显倦意,再开三枪才勉强击中一个。
但剩下的两个,体积已经变得很小,远距离击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二十五秒了。”沙耶第一次喘息起来,眼睛盯住这两个顽固的黑泡——它们两像是继承了所有的黑泡的动力,运动得格外迅速,沙耶瞪出了眼泪水都没能捕捉完全它俩的运动轨迹。
两个黑泡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冲沙耶飞去。
沙耶扔掉步枪,从腿上拔出一只手枪。
“二十八。”沙耶再一次默念,眼睛盯着俯冲直下的两个黑泡,把手抬高,面无惧色。
“二十九。“沙耶眼神一凛,连扣两下扳机,直冲而来的两个黑泡正撞枪口,在沙耶前方三米处化做了空气。
“呼。”沙耶微叹一声,失力地坐在了地上,疲惫地看着Passenger-111——Passenger-111貌似也疲惫了,安静地待在空中不再释放任何气泡,测试室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大家还活着吗!”B区传来极为嘹亮的喊声,是彭咎,他极度紧张的样子。
“你的吼声这么大,吓醒Passenger-111怎么办?”王放走去上去瞥了彭咎一眼,并绕过他,朝其身后的方块墙看去,“果然,你们掩体也有暗门。”
“什么意思,你们那也有?”
“不然你以为沙耶手中的枪是从哪来的?”王放将头伸入暗门,引入眼帘的是一个医疗室,十五到二十平方米左右,四周摆满了医疗箱和亮白床位,中间则是一个显眼的手术台,王千雨正躺在上面,并用警觉地眼神看着王放。
王放向她回以慷慨的笑容。
“这是医疗室啊,把尼尔和2012拖过来治疗吧。”彭咎也走了进来。
“自己去,不会有人帮你的。如果你有点脑子的话,就会明白这场测试必须要淘汰2个人,尼尔已经算是其中一个了。他的耳朵和口腔有出血的迹象,恐怕肺部损伤很严重,你再愣一会,他就死了。”
彭咎怒指王放,声线抖动得如颤动的琴弦:“我无论如何都会把你揍一顿,无论如何。”
他的怒气如同全速奔腾的引擎,将堵塞在胸口的恶气同汽油般燃烧,他从未料想过N/A的应召者里会有王放这类人,他现在甚至都怀疑,这个所谓的N/A组织,就是由王放这类人所领导着——每日每夜绞尽脑汁面对异态收容物,自己也变异常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彭咎心头咯噔一下,一个念头突然蹦了出来——如果真是这样,我就更应该进入N/A了!我必须把它拉回正道!
彭咎被这个念头惊到,立刻沉稳下来,转身奔向尼尔昏迷的地方,并在心头不断重复着一句话:“一定要通过测试!”
若是把这段心理过程告诉王放,王放一定会干笑两声,说:“哼,蠢货么?”
但王放被更加有趣的情景吸引住了,他走下七八个台阶,停在王千雨身前,静候着。
王千雨:“你把彭咎支走,打算干什么?”
“哦,我还想问你打算干什么呢?”王放做出惊讶的表情,“你不会只是想在这躺着吧?这异样洁净的房间,异样突兀的手术台,我想,总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吧?例如全自动治疗什么的?你难道不就是在赌这一点吗?刚才我可是看见你在台上摸索了半天,像是在找什么开关。
两人开始了一段短时间视线的交锋。
“无所谓了。”王千雨啧了一声,抿了抿嘴,躺了下去。突然,手术台传出诡异的磨刀霍霍声,紧接着是齿轮滚动的声音,两个偌大的机械手臂从手术台下方伸出,对着王千雨的脚伤疯**作起来。
王放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地看着比手术台还大的两个机械手臂,理不清头绪。可王千雨则面不改色地躺着,任由那两个机械手臂鲁莽地处理伤势。
“你比我想象的要知道的多得多啊。”王放惊叹,并凑近观看手术的细节,没想到那两个机械手臂的末端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疯狂地移动着,王放只觉一顿眼花缭乱,治疗就结束了。
没等王放反应过来,王千雨就利索地走下手术台,且用数落地语气说到:“Passenger-1200适用版。怎么,惊讶于我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王放毫不掩饰他惊讶的神情,但笑脸立即取代了惊讶的表情,王放突兀地鼓起掌来:“精彩,精彩!我居然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弱者。看来你才是胸有成竹的那个人。”
“你是想说在这之前你一直胸有成竹?”王千雨开始翻动四周的医疗箱,并挑出了几个不知名的金属瓶,“我可没有什么想和你谈的。”
“扮演一个弱者,获取同情……你做得很完美啊,为什么要对我暴露出来?”王放问,“你明明可以一直骗下去。”
“因为现在这5个人里面,你是最弱的一个啊。”王千雨露出雪花般洁净的笑容,“诚实就是对弱者最大的不屑,你觉得呢?”
“王放,我这里有两瓶细胞活性剂,要不你去给沙耶?”王千雨晃了晃刚才找到的金属瓶,“根据我的了解,她现在应该很虚弱,她的性格,对别人的帮助应该很敏感才对,这个人情你要不要呢?”
“拿来。”王放少见地安静起来,一把接过细胞活性剂,沉默地走出医疗室。
在门口,王放与彭咎擦肩而过——彭咎扛着尼尔和2012迈进了医疗室。边走着,王放还能听见医疗室内的对话。
“你怎么站起来了?什么,治好了!”惊讶的声音。
“你一定不会相信的,我刚躺着这个手术台上,它就出现两个大机械臂给我做起手术。我还没来得及挣扎,它就治好了。你知道那有多吓人么!”喜悦和有惊无险的声音。
“我瞧瞧,天哪!居然连伤痕都没有!”难以置信的声音。
“别说这个,你快把尼尔放上来,希望他能坚持下来……”同情和担忧的声音。
最后,传来尖锐的磨刀霍霍声和齿轮声。
面向沙耶,王放屏蔽了来自其他方向的任何声音——实际上,他也不需要这么做,沙耶一人孤零零地瘫倒在C区地面上。
沙耶很早就察觉到了他,很镇定地起来迎接到:“干什么?”
没等沙耶问完,王放便把金属瓶扔了过去:“B区医疗室在地下。这是细胞活性剂,此类物品还有很多,特别是一个手术台,刚才在半分钟内就把王千雨的脚治好了。”
沙耶望向医疗区,迟疑了一下,收下了药剂。
王放:“你害怕了吧,刚才你差点就死了。”
“Passenger比你们想象得更加危险,害怕又怎么样?”沙耶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王放凝住表情,郑重道:“不,我不是说你害怕Passenger,我是说你害怕自己的弱小。”
当听到“弱小”二字时,沙耶嘴角微微抽动起来,虽然极不显眼但还是被捕捉到了。王放继续:“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拥有这种强度的身体的,但很明显,你还远远不及墨莫。这份不甘使你选择独自面对Passenger-111,但是从你刚才的表现看来,你也力所不及。”
“和我合作,我有把握把收容PPassenger-111。”王放表现出极度的自信,并开出条件,“收容Passenger-111可以得到三分,你我各取一分,剩下的一分你来分配,如何?”
“你们太弱了,对战斗没有作用。”沙耶静静地说,视野中并没有王放。
“自我介绍的时候,你说为了复仇加入N/A。”王放拖长语调,似乎想给沙耶充分的准备,“是谁?我想知道,Passenger-2907残忍地、极端地、不带一丝仁慈地抹杀了谁,让你如此愤怒?”
沙耶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冲到了王放面前,抓着细胞活性剂罐头对王放打了上去。强劲有力的拳头在王放鼻梁前一厘米处停下,但拳风逼着他闭上了眼睛。
“我等着你。”王放很自然地接下被退回来的活性剂,用具有惊悚气息的语气说,“单干,一定是死路——毕竟,你还不够强。”
说完,王放居高临下地看着沙耶,仿佛他才是更强的人一样,绕着沙耶走了一圈,心满意足地收回了目光。
一分钟后,包括沙耶在内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了B区地下室门前,众人围成一个圈,和2012进行着余兴未了的对话。
尼尔:“你是说这种治疗仪每个研究基地都有?”
2012:“是啊。根据Passenger改造出来的机器里,最常用的就是它了。”
彭咎:“那声音有些渗人。”
2012:“Passenger-2012由两个特点,第一是它奇特的启动声音;第二是它在治病时,会用暴力手段夺去患者的某个器官,比如用镊子戳瞎他们的眼睛,或捅破他们的耳朵等等。在此之后,它又会把患者治好。”
“而且,”2012神秘地朝大家做出嘘声,“通常患者都熬不过折磨。所以实验的时候,实验体牺牲很大。”
“你是说,人类?”一个急促的声音。
问题一出,2012如同受到惊吓的蜗牛,立即安静下来,缩回脖子。
“这个问题暂且不论。”王放瞪了一眼彭咎,拍着2012的肩膀,问,“墨莫说你能把人传到他一小时之前的位置,那是怎么做到?”
“很简单啊。”2012吐了吐舌头,“你告诉我就可以了。”
“那我命令你把彭咎传送出去。”王放冷不丁地说。
“这我做不到。”2012摇摇头。
与之同时的是动怒的彭咎,他立马揪住了王放的衣领。
“这只是一个实验而已,证明2012只会在被传送者同意的情况下行动。如果现在不测试,中途你被人暗算了,或者别人想救你却发现请求无效怎么办?不要放着你的大脑不用,天天挥舞着你情绪的大鞭,真当这是驯兽场,要把一切弄得服服帖帖吗?”王放语速飞快,“放开我。”
彭咎以一击头槌回报了王放,王放就此向后跌倒,但在他即将倒地的一瞬间,沙耶单手将其支撑了起来。
沙耶问2012:“我可看见了墨莫消失的一瞬间,他移动到你面前后,蹲了下来,然后就消失了。说吧,你做了什么。”
2012把头偏向一旁,不予理会,但微微有些颤抖。但她感觉到众人视线在她身上聚焦时,更加蜷缩了。
这时,尼尔慢慢走到2012面前,将其护在身后,解释道:“她只要亲一下对方的额头,那人就会被传送。她亲口告诉我的。”
尼尔抿了抿嘴,望向天花板,亮白的背景对他来说有些刺眼,他说:“这场测试是团队任务,不管最后被选中是一个人还是三个人,这项测验都只有大家合作才能完成。”
“刚才的爆炸也已经看见了,那不是幻影,也不是错觉,那是真的。”尼尔说,“被炸弹命中瞬间就会没命。所以我想一个必须被达成的共识就是——此刻我们得依赖别人。”
“这也是形成一个队伍必须的。”尼尔伸出手来,放在众人中间,“现在我们聚在一起,正说明着我们已经意识到Passenger-111不是某一个人可以解决的。想要在这个时间以及未来的数年里,互相帮助、搭救,成为队友的,就把手放在这吧。”
2012第一个将手搭了上去,紧接着王千羽,有矛盾的三人虽迟疑一会,也将手搭在了一起。
尼尔笑了笑。
“时间不多,我想知道大家是怎么分配区域的。”王放抽回手,说,“我要A区。”
大家出乎意料地没有争夺,而是仿佛各有打算地选择了他们的区域。
彭咎:“B区(医疗区)。”
王千羽:“当然是C区(救援区)。”
沙耶:“D区。”
“那么你呢,尼尔?”所有人的目光都降临在尼尔身上。只见他振奋地抓握这右手,坚定地说:“D区!”
“OK。既然没有人打搅我,我就先走一步了。”王放朝沙耶投出颇有意味的眼神,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地下室。
“你为什么也要选D区。”沙耶瞪了瞪尼尔。
“我想我能胜任这个工作。”尼尔笑道。
如此一来,五名候选都做出了决定,并前往各自阵地:
A区(资料区):王放。
B区(医疗区):彭咎。
C区(研究人员区):王千羽。
D区(收容区):沙耶、尼尔。
而2012在众人的要求下待在了医疗区——只有这里才能保证她的安全。
几分钟后,A区,王放正望着一台电脑思索。
A区没有地下室,只有一台嵌在墙体里的巨大电脑,足足有两辆车那么大,十多个显示器上标示着难以理解的生物解剖图和3D化学物质图,只有最大的显示器上闪烁着大大的红字——考核人扫描完毕,王放接收A区分任务。
同一时刻,B区,彭咎把大量武器搬运到了地下室的上方,其中包括了一挺重机枪。他体味着重机枪那独居安全感的重量,不时朝其他区看去。
同一时刻,C区,王千雨在一个房间里发现了十来个用弹道凝胶做的假人。每个假人都固定在一个电动四轮车上,胸口上绑着三个显示器——生命值、体力值、惊吓值。
除此之外,还有个自动播放的音频文件:“一小时内,存活一半以上假人。手段不限。考核人扫描完毕,王千雨接收B区分任务”
同一时刻,D区,尼尔和沙耶两人发现了一个类似于B区的地下室。不同的是,这里3件类似装甲的金属穿戴物。
装甲并非每一处都由金属构成,似乎为了减重,它的腿部、腹部、手部都是用不知名轻质材料制成。在盔甲的双肩后侧是两个形似魔王披风的火焰喷口。从背后看,像是戴上了一个巨大金属帘幕,给人一股杀伤力十足的错觉。
两人刚一走近,一个电子声便响起:“扫描中,男性人类一名、女性人类一名……体型扫描中……作战型单兵飞行收容装备ICS-111调整完毕,燃料填充完毕,弹药填充完毕,地形映射器、心率监听器、瞄准系统、急救系统、即时教学系统运行正常,等待装备。”
声音结束后,两套战服从中间弹出空位,像是常年不见的老朋友敞开了胸怀准备迎接二人。
“装备人员:沙耶、沙耶;所属:墨莫小队测试1组;权限:无。确认完毕,自动装备中……”
“……即时教学进行完毕,战斗状态:出击准许。”
就在这所有人才刚刚做好准备的时候,试验场不知从何处冒出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击中了Passenger-111,一瞬间,它露出了暴怒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