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女其姝（大女人系列）（遥望）
第一章 学会自救
“陈总——”
玻璃门被推开的同时，一道声音立刻传来。
办公室里有两个人，一站一坐，站着的那一个闻声看了来人一眼，没说什么；坐着的那一个在看一份合同书，听到这个声音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陈总，CLD的秘书打来电话，说他们王总半个小时后过来，要和您再商榷一下合同条款，顺便把合约签了。”
但却看到陈总仍旧在看着手上的那份合同书，头也没有抬一下。她以为对方没听到，再重复一遍——
“陈总——”
终于，如愿地看到呼唤的人抬头了，然而却只是冷冷地一撇。
“没看到我在忙吗？”
小林立刻缩起脖子低下头，她又忘了……
“还有，李经理比你先来，在这里等着我的合同。CLD王总过来也是半小时之后的事情，等会儿再说会晚吗？这是对李经理最起码的尊重和礼貌。”
小林一张脸顿时皱成了苦瓜，“对不起，陈总。”
“你的道歉对象不是我，是李经理。”
于是，改变对象。
“对不起，李经理，下次我一定改正。”
如此当着陈总的面道歉，李经理也慌，一迭声地说着：“没关系，没关系……”
小林一点一点地踱出去。
看到她苦哈哈地出来，另一个小姑娘立刻凑了过来。
“又挨刮啦？”
小林点头，一脸的委屈。
见她这样，过来人立刻出言安慰：“你这还算好了，她工作的时候绝对非人类！上一次有一个新来的进去时打断了她的视频会议，结果当场就让那新来的走人了。下次你注意点就行了。”
小林点头，下次如果再不注意坏了什么事，估计她也要打包走人了……
呜……看似那么好说话的一个人，为什么一工作起来就像是铁面包拯？当初她还以为谋了个好职位跟了个好上司呢……
陈静哲是力扬国际的总经理。标准的一人之下，公司独大。每晚算不上最后一个下班，但也绝对不早。就像今晚，处理完手边的一些文件后，再一看表已经九点四十分。整理好包包，她直接坐电梯到地下负二层。
地下停车库里的那一辆VOLVO C70是她在五年前受聘于力扬时买给自己的。她向来懂得什么时候该给自己什么样的奖励，在能力的范围之内，她从来不会亏待自己。
明天是力悦广场的落成剪彩仪式，还要想着明天穿什么衣服来搭配的好。今天气温突降到了十几度，恐怕明天也不会太温暖了，A字裙还是算了吧，照力悦广场那种四面通风的程度，穿A字裙跟自寻死路差不多。那就只好是那一套米色长裤正装搭配小外套了。
顺手打开音乐，空灵的声音流泻至整个空间，让人心头顿时就舒展了开来。对于听音乐，她不挑剔，但非要说她喜欢听什么的话，那她还是较偏爱于佛教音乐。生于这样一个由金钱与名誉堆砌而成的社会里，再加上自身本就是市侩奸商，满身的铜臭味，洗都洗不掉。若再不用一些心灵净化剂来涤荡一下，说不定要腐烂成什么样子了。
若现实无法拯救你，那么你就得学会自救。这是她一直以来都十分信奉的一个道理。
等红灯的间隙，她忽然想抽烟。
今天实在有点累，跟CLD的那个合约谈得没有那么顺利，条款上的一些细节无法达成共识，偏偏那王总又是个极厉害的角色，难缠得很。不过好在CLD还没有到寸步不让的地步，还有些回旋的余地。可饶是这样，也是谈了近三个小时才签下这张合约书。还有贸易部那边，一批发往国外的货由于一批集装箱装船时出了问题，货不能按时发出去，还是得由她处理。
若是只有这些吧，倒还好。可偏人事部的那帮人又不让她省心，今天内讧都闹到她这里来了。她今天没太多精力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全给打发了。等她腾出精力来了，人事部这个耗子窝她要连汤带药全换了。
她把车停在路边，打开车窗，点根烟。
抽着烟的时候很放松，却也总是觉得疲惫要比放松来得更加的汹涌。可是，若是比比还在的话，也许她就不会觉得那么累了吧！
比比，又想起比比了。人年龄稍大一些，就是这点不好，总是怀念从前。
算了。捻灭了烟，她重新发动车子。明天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她忙，这些从前还是暂时不要去想了。
进门就闻到一阵饭菜的香味，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她换了拖鞋，随手将钥匙丢到桌子上，看了一眼饭厅。四菜一汤，不算精致，但闻起来却很容易让人食欲大振。
她坐在沙发上放松自己，千篇一律地问：“什么时候回去？”
得到的也是千篇一律的回答：“陪你吃完饭。”
她不再说话，用手轻轻揉着酸疼的双肩。但刚揉了两下，就有一双手替代了她的，轻柔的按摩，力道刚刚好。
“今天很累？”男人的声音，含着浓浓的疼惜。
她点头，今天不想再试图纠正他不应该的爱怜与肢体接触。按摩双肩的手转到头部，很专业的水准。不知道要比她去按摩院舒服多少倍。
累了一整天了，这样含着疼惜与不舍的轻柔按摩让她彻底放松，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乖，先别睡，去吃饭，吃完饭再睡。”
她清醒过来。只有这个男人才会这样哄她，叫她“乖”。她去洗手，出来时他已经为她盛好了饭。
她坐下来，看着他。八年的岁月不算短，足以让他由一个青涩的男孩蜕变成一个成熟的男人。但，八年的时间，人、事、物，谁不会变呢？
感情呢？感情也会变吧！
她低下头，努力地咽下一口饭，抬起头，“下周三是比比的祭日，你没忘吧？”
他立刻僵了一下，说：“我没忘。”
她扯了一下嘴角，低下头接着吃饭，“那就好。”
她一直都认为他的眉型很好看，但皱起来的时候，眉心的那个“川”字却很碍眼，她不喜欢。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眉心的每一道“川”字都是由她亲手刻上去的。
“哲哲，你一定要这样吗？”他问她。
她沉默不语。
他也不再说话，沉默在他们中间蔓延。然而，似乎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沉默，依旧吃着自己的饭。只有偶尔的时候，他会帮她夹菜，但她不拒绝，夹来了，她就吃，却从不会主动为他夹菜。
吃完饭，他说：“你去睡吧，我把这些收拾了就走。”
她点点头，便去了房间。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没有回头，说：“之白，以后没事别往我这里跑这么勤了，你去交个女朋友吧！”说完，关上门。
之白收拾碗筷的手顿了一顿，接着，像是没有听到她说什么一样，径自做着自己的事。
其实陈静哲知道，这些话她说了等于白说，他不会听。只是，这些话却仍是不得不说。
夜里的时候，陈静哲突然睁开了眼睛，停了好长时间后才伸手打开床头柜上的小灯，拿出手表看了一眼。
指针指向凌晨四点二十三分。
重新躺回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后来她索性就不睡了，燃了根烟，坐在阳台的大落地窗下，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
其实，睡不着是因为做梦。她又梦到了比比。
比比说：“姐，你怎么最近老抽烟呢？抽烟对身体不好的，你快戒了吧！”
比比说：“姐，你最近是不是很累呀？你不要太累着自己了。要不然你一个人谁照顾你呢？我会心疼的。”
比比还说：“姐，你不要再这么对之白说话了，他会伤心的。”
比比还说：“姐，你下次来看我的时候，带上之白吧，我不要你们轮流来看我，我要你们一块儿来。”
比比还说……姐，你怎么可以这样伤我的心……
她抓着自己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将头埋进双腿间，觉得心疼到无以复加，痛苦到她想蜷曲起身子。直到燃尽了的烟头烫到了手指，她抬起头，看着烟火在自己的手指间明灭，再也感觉不到疼痛。
谁忘记了，谁还记得？
一开始是她聪明，最后也还是她聪明，她聪明到几乎毁掉所有的人，连同她自己。
可是，该怎么办呢？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办才好？
陈静哲，力扬国际总经理，多少跨国大公司都想高薪挖角的最炙手最年轻的管理能力一流的职业经理人。
可是现在谁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办？她问天问地问遍所有神明，可是没有答案依旧是没有答案，僵局依然还是个僵局，解不开，打不乱。无法再往前一步，然而后退却是更难。握不住，放不开，半死不活。
比比，你告诉姐姐，我该怎么办才好？
剪彩仪式的时候，天气比她之前预料的还要冷。力悦广场的风比她想象的要大，刮在脸上像刀子割似的。可偏偏还要保持风度仪态，面不改色地致词，就算是冻得脸色泛白，也还是要保持嘴角上扬的弧度。
不过，还好没穿A字裙，否则更惨。
值得庆幸的是剪彩仪式结束之后，会在隔壁的力悦酒店二楼宴会厅举行酒宴。即使受冻也只是一两小时，忍忍就过了。
她刚致完词，秘书晓加马上递了一杯热咖啡给她。
“先喝杯热咖啡顶顶，再过半小时就进宴会厅了。你再忍会儿。”
陈静哲几乎是感激地看了她的秘书一眼，一口气将咖啡喝了个见底，将杯子递给晓加时，说：“谢谢，能再给我一杯吗？”
晓加摇头，“不行，你的胃容不下第二杯的咖啡因作乱，我去里面问他们要热白开。”
陈静哲拉住她，“算了，现在你让他们到哪儿去找白开水？别因为一杯白开水又让他们忙得人仰马翻了。反正等会就要进去了，这杯咖啡多多少少也顶了些事。”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一杯白开水递到了她的面前。她有些诧异地转头，笑了，接过开水，“我道是谁，原来是沈总经理。”
沈司格，常胜总经理，高中时的前后桌，后来又一同参加了MBA的培训，跟陈静哲一直保持着良好的朋友关系。
“这就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后果，我一直以为静哲你会例外，但是……”说着还摇摇头“果然是女人的通病啊！”
陈静哲笑，“我本来就是女人，都说了是通病了，我哪可能会幸免？”
沈司格扬眉，“你还记得自己是女人啊？我以为你早忘了呢！”
“就算是记性再差，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也不能忘了呀，还得嫁人呢！”
“嫁人？现在可有人选？”沈司格问得无比认真，可偏偏是眉眼含笑，于是，就又加了那么些玩笑的因子。
“目前尚无。”
“你看我是否可供选择？”
陈静哲刻意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又思量片刻，才无比认真地点头，“嗯，是个不错的人选，我会认真考虑。”
以客观的角度来说，沈司格实在是个优秀的男人。能力强，这一点从他只用两年时间就将常胜的年盈利额比之往年翻了四倍不止就可以看得出来。而且此人深谙谈笑用兵之道，陈静哲曾跟他交过两次手，一胜一负的战绩，以她战无不胜的过往来看，实在是她平生大辱，但却又输得心服口服。另外，出色的外观却又是他另一个优秀的原因，从高中时候暗恋他的女生都不知道有多少了。
所以，陈静哲从不否认这个男人的骄傲资本。晓加曾私底下跟她说，常胜的沈总就是只成了精的狐狸，想跟他斗，最起码也得先得道成仙。陈静哲认为，这话一点也不假。
沈司格看向晓加，“是不是要从你这里领取排队用的号码牌？”
晓加笑道：“不用，若是我们陈总决定下来了，我会第一个打电话通知到您的。”
沈司格点头，一脸很领情的样子，“那这样我就多谢了。”
说笑间，时间过得倒也算是快，已经有人请他们过去宴会厅了。陈静哲早等不及了，一听要开宴就往里面走，迫不及待的样子连晓加都看得出来了。
秘书摇着头，这可不像往日陈总的作风。看来这次她是真冻坏了。
力悦广场当初的设计理念便是要建成A市除市电视塔和国际会议中心之外第三座地标式建筑，如今广场落成，连招商都告一段落，国际各大知名品牌和奢侈品的加入，更是让力悦定位高端。所以，力悦广场的落成剪彩仪式，在A市都是一件大事。
理所当然的，今天的宴会，除了各商界知名人士外，政界名流的参加也是给足了力扬面子。那么这场宴会，自然也是空前的成功，而身边力扬二把手的陈静哲，无可非议地成为本场宴会的主角。
“真是后悔呀！当初慢了潘董一步，陈总你就受聘到了力扬。若是到了我们‘鼎盛’我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呢！我看陈总年纪可不大，陈总成家了吗？”
鼎盛的许董，其精明圈内知名，应付他，可大意不得。
陈静哲含笑道：“工作占了全部心思，倒还没来得及想成家的事情呢。”
许董一连说了几个可惜，摇着头一脸的惋惜，“这么好的姑娘，可惜我那犬子已经成家，否则非求了你嫁到我们许家来不可！”
陈静哲心里好一声冷笑，是嫁到你们鼎盛吧！
“许董您谬赞了，令公子仪表堂堂能力出众，哪是我这般粗野女子能配的？许董您和夫人挑儿媳的眼光好，令公子夫人可是出了名的秀外慧中，倒是位不可多得的好太太呢！”
这一番话虽是客套地夸奖，但听在许董耳中倒也颇为受用，于是笑得越发的响亮。
“陈总可真是会说话呀！怎么样，考不考虑加入我们鼎盛？待遇可绝不比力扬差哦！”
陈静哲刚要接话，便听到身后潘绍的声音传来。
“许董这就不厚道了吧，公然跑到我这里来挖我的重臣。还好我来得及，否则我损失可真就是惨重了！”
陈静哲听到潘绍的声音倒是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否则等下还真不好应付。这潘绍可是力扬的祖宗，她的衣食父母，开罪不起的。
“我倒是想挖角，那也得你这员大将肯到我这里来才行啊！”
力扬的潘董和鼎盛的许董是两只出了名的老蜘蛛精，他们两个相斗可不是陈静哲能插得上嘴的，她也乐得轻松。
“静哲啊，最近公司很忙吗？你都很久没有来家里坐了，亦中过段时间就回国了，你有空也常来家里坐坐吧。虽说公司的事情很重要，但也不能太累着自己了。你要是累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似乎想要轻松总没有那么容易。走了一拨，又得应付另一拨，一个人都得罪不起。就拿这位来说，力扬的董事长夫人，潘绍的太太，可不能像一般二般的人那样打发掉。对什么样的人该扬起什么样的笑，陈静哲早就练得炉火纯青，又忙着跟潘夫人打招呼。
“您也知道，前一段时间都在忙力悦，现在又有一个工程要招标，还有一个新的开发案我得亲自监督着。实在没时间去看您呐。您别生气，等这些事情告一段落了，我一定去看您。我知道Christiandior在CR8号又有些新品上市，改天我陪您一块去逛逛。”
一番话说得潘夫人心花怒放，倒不是因为Christiandior的新品上市，而是因为公司生意蒸蒸日上和陈静哲对于公司的上心。看来，当初她丈夫是没有看错人。
陈静哲左右逢源，等一圈酒敬下来，脸也笑得要僵掉了，嘴角直抽筋。
“陈总魅力不小，整个会场打点下来，竟是人人满意。佩服、佩服！”
这个沈司格，竟还在打趣她！
陈静哲接过晓加递来的白开水，猛喝了几口。灌了一肚子的酒，胃里早就翻江倒海的直抽搐了。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我看了一圈想打你主意的人里面，就你们董事长夫人的算盘是最如意的。”
陈静哲不动声色，却是心里暗自冷笑。
“她的算盘打得再好，与我无关。”
“怎会无关？得了个厉害的儿媳妇，又保了公司万金难求的一个总经理，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怕将来力扬不会知名国际。”
谁说不是呢，A市的商圈谁都知道，力扬国际的陈静哲，别看年纪轻轻，又是个女人，但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且不说这几年来她把力扬由一个内向型民营机构，发展成为全面开花的上市公司。单单拿力悦来说，从当初的设计理念，到大厦的外观还有选址，再到工程的招标，各个品牌的柜台招商，事无巨细，全部由她一手抓。
可以说，力悦广场是在陈静哲的手里诞生的。再或者说，没有陈静哲就没有今天的力扬。那潘氏想当然的不会放人了。
陈静哲扬了扬眉，不置可否。这些年她虽然一心扑在力扬，但不代表她会将自己卖给力扬，不高兴了，她一样走人。潘绍是很厉害，但对着她陈静哲的时候，也一样是客客气气的，不敢轻易地开罪她。
很现实，商业圈里都是相互利用的，谁会真的替谁卖命？潘绍对她客气那是因为，对于潘绍来说，她有很大的利用价值，相反，若她无利用价值，潘绍会管她死活？不见得。
沈司格似是乎然想起，不经意地问：“啊，对了，昨天是宋之白在市音乐厅的独奏会，我怎么没看到你去？贵宾席上的那个位子是空的，应该是宋之白留给你的吧？”
陈静哲有一瞬间的僵硬，随之轻轻啜了一口水，淡淡地说：“昨天公司忙，没时间去。”
“公司忙可不是借口，静哲你也太不应该。我想这次音乐会对于之白来说是很重要的，说什么你也应该抽出时间去的，怎么说他也算是你弟弟，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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