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螺旋的迷宫
[昨天以前，觉得平凡无奇的生活，现在却想要好好珍惜。
好不容易获得的可以改变一切的力量，就算是修罗之路，也要往前迈进！
所有的现今，都是经由不同的过往，堆塑而成。]
“我走喽！”
抓住便当盒，脸上贴着橡皮膏的里香急急忙忙奔出家门，从昨晚就尽量躲在房间里，不想被爸妈发觉她受伤的事。
在家里也变得这么紧张可真够累的，里香一边想着，一边气鼓鼓地踏上上学之路。
总觉得阿慎不值得信赖，虽然想把他叫出来问清楚，但那家伙也总是左右言他。
经过昨天的事，里香也觉得不能这么不清不楚下去了！虽然阿慎只是一只宠物猫的麻烦程度！但墨玉那一边的攻击……持续下去的话，自己可是连人身安全都无法得到保障了。
“我可以教给你啊，使用力量的方式也好，和那个女人战斗的方式也好。”——虽然阿慎有这么讲过。
“我才不要咧！”
面对那个什么都不肯说清楚的家伙，里香就是一肚子气。
哼，还骗她说是祖先！背后灵！吸血鬼！根本是大混蛋！里香在肚子里作着激烈的腹诽，丝毫没有意识到学校已经近在眼前。
迈进校门，还真有点近乡情怯之感，一想到墨玉也在学校，一个头就变两个大地骤然沉重起来。百里香，十五岁，虽然不是优等生，自小学第一日起，从没产生过厌学情结的好孩子，首度在迈进校门的同时，发出了厌恶的叹息。
“早晨——”小慧从后面扑来，抱住里香的肩。
“啊呃？”里香被吓了一大跳，急急转身护住身上受伤的地方。
“里香、里香、你有没有看昨天的电影啊？好有趣！”笑容满面的小慧因迟钝而没有察觉里香的怪异，径自滔滔不绝地讲着。
“哦？是吗？”里香无精打采地应声，左瞧右看紧张兮兮地跟随小慧进入教室。
“里香！”明月坐在里香的桌子上摇手，“作业拿来啦。”
“你不是都和小慧一起做作业吗？”里香好纳闷。
“小慧是笨蛋！她的作业全是错的！怎么可以抄啊？”
“过分！”
在小慧的娇嗔和荀竹旁白式的吐槽里，与以往一模一样的清晨又拉开了序幕。
虽然是与往常没有分别的景象，里香在配合友人笑着的同时，心里却划过不安的影子。
这样的生活还可以继续吗？
我一定不会遇到更可怕的事了吧？
要不要和朋友们说出实情？
但又觉得，那是无法宣之于口的隐秘。
“里香，你在发什么呆呀？”明月挥手一拍。
“啊？没事。”里香赶忙护住手臂，虽然穿着长袖的衣服看不出来，实际上，因为昨天的事，手臂上现在也是伤痕累累呢。
“这里、这里。”荀竹点着自己的脸颊，“被猫抓了吗？”
“走路时不小心啦。”特意把刘海弄得膨松了挡住额角的伤口，下巴和脸蛋也都贴了创可贴，昨天被随意剪断的头发里香暂时梳了难以看出长短的包包头来掩饰，放学后再特意去美发店请店员帮忙剪个短发好了。
“唉……”想到要过得这么累，就忍不住叹气呢。
“里香今天总是长吁短叹呢。”
“我理解，五月病。”
“别说我了。”里香打起精神，“想不想唱K吃火锅？好久没聚在一起了！”虽然身体还有些疲劳，但里香想做些能让精神振奋起来的事！
“对啊。”小慧第一个赞成，“上次在一起玩还是寒假里的事。”
“那放学后一起去好了。”明月抛下红心满满的飞吻，在上课铃响之前溜回自己的教室。
里香望向墨玉空着的位置。
不知道对方何时会出现的紧张感，一整天里也紧紧攫获着里香。
也许和大家在一起，就能避免受到攻击，里香害怕落单，但不论怎样聚在一起玩乐，一定还是会有独自一人的时候吧。
“最近我在上网，还有交到网友。”荀竹拿着手机课间也按个不停，对电子产品很不拿手的里香瞪大眼睛听着，不时对手机的多功能发出“哦哦”的惊叹。
“里香也买一个新款吧。”
“但是，旧的那个又没有坏掉。”
“哎呀，电子产品日新月异，非要用到坏掉才更换是老头子的想法啦，去买一个有蓝牙功能的，我传好玩的东西给你！”
不知不觉中，又和荀竹约好了一起去买新手机。
拿出日记簿，画上满满的圈圈，里香稍微安心了一点。
一整天里，墨玉一直也没有出现。
小慧她们完全没有关注这件事，连提都没有提。
“那个……今天墨玉没来哦。”放学后，在教室里等明月的时间，里香忍不住讲。
“大概是感冒吧。”荀竹说。
“里香好过分哦，怎么可以关心我以外的人嘛。”小慧故意借机撒娇，从后面抱住里香的腰，一头卷发在里香背上蹭来蹭去。
“哈哈。”里香被她弄得好痒，正在玩闹中。
有人从外面敲了敲原本也是打开着的门，少女们不约而同地投递视线，看到穿着紫蓝色校服的清爽少年，就微笑着站在那里。
小慧抢声：“呀，是会长大人！”
“找明月吗？”荀竹以铅笔示意，“她在篮球队，我们也在等她。”
少年微微笑了，“我是找里香。”
“找我？”里香不置信地点着自己，但还是忐忑不安地走了出来，虽然她原本很喜欢凤秀，但那个喜欢的感情在经历上次舞会的事后，总觉得就变淡了似的。
虽然里香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就是有种不想要靠近凤秀的心情，而且连阿慎也特意警告她说，凤秀是危险人物。
放学后的教室长廊，变得异常寂静，只有各班的值日生，偶尔拿着笤帚在走廊晃荡。
窗外的日光灿亮地映照长廊。
里香跟在凤秀身后走了几步，头皮有些隐隐发涨。
“那个……会长，有什么事要找我呢？”
“真是的。”少年轻笑出声，“我的名字难道是会长吗？自从当了这个会长之后，怎么连里香也不肯叫我的名字了呢？”
里香并不记得自己以前有和凤秀亲昵到可以互称姓名的地步，但天性不爱反驳他人的里香，也只是嗯了一声，继而以不解的眼神望着少年。
少年的脚步停在医务室门口，掏出钥匙开门之后，门发出吱呀的声响以及转身请里香进入的动作，都让里香更加紧张。
“里香是班上的卫生干部吧。”
“嗯。”难、难道是要说公务吗？这倒让里香又安心了不少，因为凤秀在担任会长之前，好像一直也负责担当校医的助手呢，平常校医不在的时候，学生们也可以找凤秀要一些感冒、头痛的小药，会拥有医务室的钥匙一点也不奇怪。
“平常也会来医务室吗？”凤秀熟练地找出老师的茶包，泡好两杯茶，又递了一杯给里香。
喝着热水，觉得安心了不少，医务室里没有那么多的椅子，少年就双手靠后地半倚着床，目光直视着里香。
里香小口地舔喝茶水，一边想着凤秀在想些什么呢的问题。
就在这种时候，少年以极度自然的口吻和态度，说出了让里香险险被水呛咳起来的内容。
他说：“空黎也变了不少嘛。”
啊啊啊。
里香惊愕的嘴唇大开，简直就是漫画里常常出现的空壳子人状。
程凤秀怎么会知道空黎的事啊？她她她是不是听错了啊？
面前双手往后微撑着身体，刘海飘拂露出百分百温和秀气面庞的这个少年，应该是明月和小慧她们的青梅竹马啊，所以他肯定不会是阿慎那种有问题的可疑人士才对，怎么可能……
“不要露出那种面孔。”马上，察觉到里香的恐惧，少年微笑了起来，他微笑的样子一如既往，呈现的正是里香偷偷喜欢了好久的那个凤秀式的笑颜。
和普通的男孩子们截然不同。
总是散发出独特的秀气。
生气，微笑，举手投足的表情。
褐色秀发下，微扬的凤眼，还有他那种对待任何人也温和守礼的独特风姿。
所有这些，让里香倾心的因素，难道……
“别担心，我只是想要帮你。”
“帮我？”里香怕得不敢去问，不敢问凤秀怎么会知道那些事，因为要是承认了的话，也实在太可怕了，她身边究竟哪个人算是普通，为什么好像大家都有着不一样却又相通的渊源？
“里香你最近遇到麻烦了吧？”
“……”又改回口叫她里香了，也许刚才是自己听错了吧，里香拼命对自己说着。
“我有一个好东西哦。”少年微笑着，以双手打开置于膝上的盒子掀盖，“我来教你怎样驱魔吧。”
“驱魔？”
凤秀的膝上，放着一个像魔方大小的青色盒子，盒子里并没有令人心炫神驰的七彩宝瓶，靠近探头，也只看到了一枚黑色丸药。
“这个？”里香用手捏起来，对着灯管看也并无异样，“难道是毒药？”驱魔=驱虫药？
“怎么可能。”少年笑了起来，“放心吧，这个对里香你完全、没有任何不好的影响，是草药的一种。”
确实，闻起来，还清清凉凉的。
“中药？”
“类似。”少年眼眸弯弯，领口处的蓝色领带，与身后白色的布帘，特别有一种让人回到现实的效果，而让里香暂时忽略那些超现实的地方。
“如果遇到危险的情况，里香就把这个，抹在敌人的身上，这样可以驱魔哦。”
像蚊子药水那样吗？里香胡乱想着，但是凤秀为什么会知道她要遇到危险的情况？并且，像“敌人”这种词，也不是那么适合放于日常吧？
看了眼窗边，少年说了声我还有事处理，下次再谈，里香只好中断了想要询问下去的意图，跟着走出医务室。
少年的背影随着踏踏的鞋声而渐渐变远，虽然追上去强行问清楚也可以，但里香却像被绑住似的，一时迈不开脚步，因为……总想要拒绝所有超越日常的事情，固执地希望身边的每个人，都是不会改变的样子。
里香怀抱着这样的心情，只是把凤秀送来的盒子，塞入口袋，转身往教室的方向走去，比起为何凤秀会知道她的秘密，接下来和小慧明月一起去唱K吃火锅，才是里香更愿意去想的事。
要回到原本的教室需要走下楼梯，就在楼梯的转弯处，以手指轻敲着扶栏的里香，却几乎惊叫出声地捂住嘴巴，蓄着齐眉刘海长发飘飘的墨玉，目光冷冽地站在那里。
黄昏的景象把放学后的校园披笼轻纱。
深紫色的长袖校服，在阴影中溢出浓到滴出汁液的颜色，被风吹动偶一丝缕的头发，嵌入嘴唇，漆深的大眼睛，白皙的肤色，像人偶娃娃一样的美少女，瞪得大大的眼睛，正毫无疑问地盯视着她。
“吓、吓我一跳。”半晌，里香才发出声音，“墨玉你来学校了啊，不、那个，今天怎么没来上课？”
尽管双脚微微发抖，里香还是努力做出镇定如常的音色。
“少装蒜了。”不知道是不是站在暗影中的缘故，少女的嗓音听起来也略觉低沉，“你应该知道我是来找你的吧。”说着，她转了个身，径自往楼上走去。
“那个……”
“跟我过来。”
站在几阶之上的楼梯，眼角微瞥向其下的位置，少女毫无表情的样子，也控制了里香的恐惧心理。
“要去哪？”她们的教室是在一楼。
“你也不希望让你的好朋友们卷入其中吧。”少女驻足回眸，嘴角微扬，有些故意地露出恶劣的样子，“虽然，我是无所谓。”
小慧、荀竹她们还留在教室里！想到墨玉此刻的危险性……里香咬了咬嘴，硬着头皮跟上墨玉的脚步。
在墨玉的带领下，很快来到位于楼上阒静无人的音乐教室。
“有什么话一定要在这里谈吗？”从以前开始，放学后的音乐教室就是怪谈聚集的地方，里香会觉得害怕也在情理当中。
少女手扶钢琴的琴键，歪头笑了。
“就算会有什么声音，他们也会当成是在闹鬼吧，安心一点。”手掌外翻，里香眼前一花，只瞧见有什么东西簌地自墨玉的指间飞弹出去，接着，音乐教室双开的门，在里香的背后缓缓合闭。
“我设置了个类似结界的东西。”墨玉微笑，“接下来，可以安心地战斗了吧，呐、里香！”
里香困顿，不知该如何向墨玉阐明自己的想法，明明都长在和平年代，不知墨玉怎么能轻易接受这种决斗般的事。
“我觉得我们还是谈一谈……”
“少啰嗦！我可没叫银十字来，你也不必叫你的那个人过来！就我们两个，堂堂正正地较量一番，不是很好吗？”
总觉得，墨玉变得很有魄力，但是里香不想要战斗，而且，她也不会战斗。
“那个银发的男人叫做银十字吗？是他让墨玉你来做这种事吗？”里香只想说服墨玉，“墨玉你会不会是让他骗了呢，因为……”
嵌在少女狭长眼型内的瞳孔如被瞬间点燃的金青色焰火，表情染上激愤的微醺，手指缭乱，一道荆棘便自指间抽打向里香犹带担忧的脸。
“住嘴！不许你说银十字的坏话！”银十字才没有骗过她呢，“是那个叫慎的家伙，一直在欺骗里香你吧！”
而且，银十字，也不会像这样放她独自战斗，是她强行命令不许银十字跟来的，反正里香和那个跟随者也没有默契，她一个人就可以战胜里香！
好痛！里香的手指因遮挡脸孔，而被结结实实地抽了一下，手背麻辣辣的，被扎入细小的花刺，手指痛得颤抖，昨天的伤口还没有好，今天又来？
为什么非得被迫接受这种事不可？
“我、我实在搞不懂墨玉你！”里香也生气了起来，“因为别人的话，就可以这样对待无辜的我，明明你说过不想战斗吧，为什么又轻易地改变心情？你真是太难懂了！”
“难懂吗？”黑发的少女冷冷地回应，“无所谓。”
反正从以前开始，她就一直是这么难懂的人，所以才交不到朋友，不能被周边所接纳。
双手持鞭，摆出华丽的姿态，少女眸光漠漠，却有着绝不轻易动摇的美态，“我不想和里香战斗，可是心意那种事无所谓！我已经选择了和你战斗！”手中的花刺变成一支华丽的蔷薇，高举着那朵粉色镶边的黄蔷薇，紫袖飘飘的少女高傲注视着彼端的敌手，“——为了保护我重要的东西。”
粉色的花瓣率先凋零，黄色的蔷薇吐涌芬芳。
为那花朵的香味与栖息在少女眼眸中的意志所惑的同时，花苞中有蛇骤然弹射，蜿蜒的身体嘶嘶的红信，已直逼里香面前。
“啊呀！”
生性对于蛇的厌恶，让里香下意识喊叫出声，几乎想也没想地，就扔出了紧握在左手手心——凤秀适才才送给她的那枚未知的药丸。
张着大嘴的蛇吞下一切逼近面前的事物，却在一秒之后，骤然失去了前进的动力，身躯僵直如棍，花朵也片片凋萎，如被焦土炙过，根茎散发出燃烧过后的焦味。
里香大汗渗渗瑟缩在教室角落，看着站在中心的少女手捧喉咙，骤然露出极端痛苦的面影。
“很、很难过吗？”看着墨玉额角渗出黄豆大小的汗滴，里香的恐惧心消失，转为担心的情绪。
少女已经跪在了地面，双手拍打地表的动作，说明她异常的痛苦。里香完全惊吓住了，没有想到凤秀送的东西竟然有这么大的伤害力。
难道真的是毒药？
可是同样碰触了那个的里香却没有事。
就在里香完全不知所措之时，墨玉倒地的地方蓦然由上至下垂下一方飘然青幔，随后，幕布般的青幔之后显现银发男子高挑的身影，整个人稳稳站定的同时，一手抄过幔布，包裹住倒地的少女纤细的身形。
银发如水横斜在左侧面颊，有着霜色睫影漂亮得不可思议的青年，像对待易碎品般小心翼翼地横抱起墨玉。
不知道接下来会被怎样对待的里香，紧张地胃酸酸腾，毛孔都收缩了起来，那个人却只是小心检查着墨玉，就那样如烟雾般在里香面前由脚开始一点点消散。而在消散到胸部左右之时，墨玉忽然向里香投来恶狠狠的瞪视，其中的怨恨让里香的心都凉了一拍。
头笼青色布巾仿佛不愿被人看到消失过程而使用长布遮挡的魔法师般的银发男子，在布巾遮挡下盖住了眼眉，但转过来的红唇，让里香觉得，他似乎微微地笑了。
“……呐，你瞧，会受到这种伤害，是因为你还相信着她，相信着，最最不能相信的人类呀。”
带着描绘有金色花纹的指套的细长手指，在脸前妖媚地划过，布单旋转罩住二人，一刹那，消失往其他次元。
不知何时，音乐教室已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耳内也隐隐听到了走廊上有校工经过在谈话的细碎声音，结界被解开，一切恢复如常，只有里香的眼泪无法忍耐地落在地上。
那宛如恶魔般的男子，最后的话，像在对墨玉嘲弄责备里香使出毒药的手法，但是，里香觉得，那个甜美的声音，好像也同样，是在诱惑拨弄着她。
又害怕，又无措，不甘心，又委屈，种种情绪攫获着里香，墨玉最后瞪视的眼神，让里香觉得自己分明开始被她憎恨着。
但那种“明明我又没有错”的心情，让里香觉得又熟悉又苦涩又莫名。
学校传来即将闭校的电铃。
里香已经无暇再想与小慧明月她们定下的约会，抱着书包跑出学校一边流泪的里香，品尝到了无法对人诉说的孤独与痛苦。
以前有过去明月家玩的经验，因此也大概知道了凤秀的住址，虽然房屋大小有着迥异，但那座与明月家的房子相临的私人大宅，应该就是少年的居住地。
“真是稀客。”
双手拢合，在家里自然没有穿校服，因此看起来也与在校时略觉不同的少年，看着被下人带来还在啜泣着的少女，犹豫着挑起眉梢。
“你这样哭个不停，会害我家的人去通知爷爷，以为我们之间，发生了不得的感情纠葛呢。”
“少开玩笑了！”
里香少见地，竟然对着从以前开始就喜欢的凤秀，大声斥责。
“你给我的到底是什么？墨玉她、墨玉她……”
“真是的，不要这么激动。”凤秀起身，越过少女，关好房间的门。
“因为你的能力太差，所以不帮你一下是不行的，没想到这么快就会用到啊。”关好门，少年回头，露出无敌的清爽笑脸。
“什么没想到！你根本是知道墨玉已经跑来学校找我，才特意在那之前，把我叫走不是吗？”里香也不是笨蛋呀。
坐回到自己的位置，凤秀一副无辜表情地喝着茶，“但是不帮你的话，你不是已经失败了吗？”
“就算我失败，和你有什么关系！”这种话是很不尽人情，可是里香已经快被这些状况搞懵了。
拿着天青色小茶碗喝茶的少年双手捧杯微微笑地隔着透薄的茶具抬睫，“要不要先喝杯茶，镇定一下呢，公主殿下。”
被这个称号威慑住，里香一时愣住了。
“说起来，我也真钝，一直没有意识到，里香也是殿下呢。”坐在对面的少年眼中平日就隐隐泛现的微青越发凝重，游藻般的头发无尽绵滑向下伸延，连衣料也变成葛色绢布的宽袖垂幅，只有动作姿态未曾改变反而越发突显出种种不同。
少年一瞬之间的变化，使得里香目瞪口呆。
“失礼了呢……”那从高中第一日起，就暗恋上的少年，以正色垂眸，接着微微歪头嘴角轻挑，露出华丽耀人的微笑，“空黎殿下，我乃黑皇座下祭师——雪之萤。”
“……”后半句令里香几乎弹跳而起，“黑、黑皇？那你不就是墨玉的手下！”
那个变作绿发丽人的凤秀，稍许吃惊，接着却又眯眼笑了。
“不，我和你说的那位少女，并没有关系。”
里香抱头，“我已经快要搞不清楚了！墨玉就是黑皇，你既然自称是黑皇的手下，为何却要加害墨玉呢。”
“我只是希望由你获胜罢了。”因变得更加美丽，连神态也更凛冽的丽人，令里香觉得加倍难以应对。
“以本来面貌见你，也是为了让你能够相信我。”
虽然他这么说，但里香只会觉得他更加可疑啊！
“明月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
“你连自己的青梅竹马也要骗！”
轻笑了一刹，有着碧色长发的少年微微笑了，那种好像了解一切因而俯视他人般的笑颜，让里香感觉极度不爽。
“人间不过是短短五十年，我已在此经历无数轮回，实在无法像你那样在意那种小儿科的感情。”
真、真恶劣的发言。
这就是自己爱慕了很久的对象！里香好想大吼把我的纯情还来呀。
“那你为什么不去乖乖侍奉你的主人，却要跑来帮我呢？”而且还给她那种毒药般的东西，“要是墨玉死掉，我就变成杀人凶手了呀！”
然而少年接下来的一句却让里香哑口无言——
“总比被杀死要好吧，不然你以为，她为何要与你战斗呢？”
“杀、杀死？”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连生存的权力都没有呀。
“你知道北极熊吧。”
“当然呀！”都把她当作是白痴吗？
“在食物贫乏的北极，熊想要活下来就要抓到鱼，有时还会吃海豹。”
“海豹？”话题为何转向这里？
“成年的母海豹去猎食前，会把还在吃奶的小海豹放在冰块上，手短尾短肉团一样的小海豹们趴在一起等待着各自的母亲……”
怎么突然开始讲起动物世界了呀？
“母海豹们回来时能在上千只小海豹里，区分出谁是自己的孩子，然后进行哺乳，这时——”少年抱臂环肩。
“怎样？”被他的讲述口吻影响，里香也紧张起来。
“却有一只小海豹孤零零地永远也等不到它的母亲回来。”少年闭目，拇指摩梭着下巴，语声沉痛，“就算它想凑到其他母海豹那里吃奶，也会立刻被驱逐！因为它的妈妈已经被北极熊吃掉了！”他突然张开眼帘瞪大眼珠扬起极大的音量。
“哇啊啊！”里香被吓得叫出了声，“你你你干吗讲这种讨厌残酷的事啊！”害那个浮在冰块上孤零零的小海豹形象开始钻入大脑驱之不散了怎么办呀？
“吃与被吃，就是大自然的法则。”恢复了平静的态度，手指微托着脸颊，少年的眼眸转望向里香，浮起微笑的嘴唇述说结论，“想要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即使残酷也好，讨厌也好，就是战胜对方！”
里香呆呆怔住，继而不服气地低垂下头，手指一下下揪着身下的坐垫，就算凤秀的话乍听起来有一定的道理，但这里又不是食物贫乏的北极，她和墨玉又不是北极熊和海豹，为什么非得做那种没有道理可言的事呢？
“不能，大家都活着吗？”台灯旁，有着幼稚脸庞的少女，如此发自本心地说着，让对面的少年微怔之后，反而有些不知如何回应。
两个人都活着，不战斗的命运……睫毛微眨，一直故作轻松的少年微微别开视线。
“或许有吧。”只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
就像同一片国土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位命运的真王。
空黎与黑之皇，注定要战斗到只剩下一人为止。
“那个……”坐在对面的少女因他的沉默而变得怯弱不安，“假如你是黑皇的手下，到底为什么会来帮我呢？”
里香真的搞不懂这一点。
坐在对面，因背后就是台灯，被仿佛可以穿透身体的光影笼罩，绿发幽泽的美丽少年抬起与身为普通人面貌时相同却变得更加深邃了的脸孔，伸出的左手五指伸开按印墙壁，微微仰起颈项的样子，就像在眺望一轮可盼却不可触及的月亮。
“我想要……得到自由。”
“自由？”还穿着校服的少女微微瞪大眼睛。
“每一生、每一生，都要保护皇女。”光线闪烁，下一秒，变回到普通面目的少年长发缩短，姿态不变，微旋回转投来的视线里燃烧着静静的渴求，“我只是希望逃开这样的命运罢了。”
“我不懂，你说的话实在太矛盾了，你要求我去战斗，说什么不战斗不能生存，但是你却逃避战斗呢。”
“因那原本就是你们二人的战争吧，我，也有我自己人生的战场。”少年微拧着眉，不赞同地反驳。
“原本我是希望黑皇的灵魂永远不要苏醒，我也尽量照顾着墨玉，使她逃离这样的命运，但……她还是做了相同的呼唤，与过往每一世一样……并且，这次还有你在……”
“是我的责任吗？”里香也激动起来，“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呀！”
刘海下不曾动摇的目光投射而来，凤秀似乎微微冷笑着。
“不知道吗？你只是不想要知道吧？”
红晕染上里香的面颊，很生气被这样说呀，好像她是一个逃避责任的人！
“你不去正视自己拥有的力量，不愿回想讨厌的记忆，现在的你，根本不是墨玉的对手，我会不得已施予援手，那是因为我们暂时，利益一致。”
“利益？”
“我希望你亲手埋藏黑皇。”这样一切就结束了，他可以以人类的身份而生，再也不必卷入那个搞不懂究竟怀抱着什么愿望的女人那宛若修罗之路的轮回。
“里香你根本不明白自己的立场吧。”面对凤秀冷淡的摘指，里香只是不甘心地瞪回去，却无法作答。
“你觉得我对墨玉残酷，而特意跑来谴责我，却不懂这是因你自己懦弱无力，我才会出手帮你，若你只懂逃避，这次转生又丧失了意义，又要等到下一次。再下一次，不知道多少年后，你们才会同时降生，再次开始战斗，而在等待的每一世里，你可知道你们即将迎接的命运是多么艰辛。”
“你、你是想要吓我吗？”
“不。”少年优雅地歪头笑了，“我只是因为看过了太多次，已经到了疲倦的地步，连只是旁观的我也觉得那样的人生有若同无，你可以去问你的守护者，他应该比我记忆深刻。”
再与他讲下去也是没完没了，里香告辞离开，虽然少年送她出门前还笑着说什么如果是开作战会议随时欢迎她来，但少女内心深处的天生洁癖，却让她简直无法接受这种事。
明明是墨玉以前的下属，竟然宁愿联合她，对付墨玉，还故意给她那种大概只有他们自己人知道针对墨玉力量弱点的道具来伤害她。
不过……
脚步停顿。
里香呆呆地站在了大街上。
抬起头，望向只有它是永恒不变的天空。
那个人会有这样的变迁，是否真的如他所说，被迫迁徙般地不自由地一世一世……太过痛苦了呢。
阿慎知道一切答案。
那冷淡的、漫不经心的、漂亮的，好像乳白色的塑胶人型一般的卷发少年，他是否，也有着那样的痛苦呢？
心脏咚咚地跳了起来。
忽然间，就觉得令人手足无措的心慌意乱。
里香按住心脏，蹲在了地上。
只是稍微想象了一下，如果阿慎对她做出这样的背叛，假如阿慎对她有这样厌烦的情感，眼泪马上充盈眼眶，委屈的、不愿意、面对一定不可能是这样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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