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太阳终于落下天幕,绚烂的火烧云也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浇灭。夜幕垂下,一时间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淅沥的雨声,偶有惊雷,也被压抑得极为低沉,毫无痛快。万物都蛰伏于天威之下,可人类似乎天生便是为了与天地作对,天地漆黑之际,人却燃起了灯;万籁俱寂之时,人却总在低语。
“噼啪”灯火似乎已不足以驱走眼前的黑暗,简洁的木屋中置着一个火盆,火舌蹿腾间已照亮方寸。火光将每个人的脸庞都映得泛红,无论是卿离、卿颜等,还是玄清真人。
“明日,便是最后的时刻了,你们的任务未必是夺冠,却比夺冠还要难上许多。”玄清的声音有些低沉,也不知是否受了天气的影响,他的脸色亦是少见的沉郁。
卿离三人默默点头,均知道明日之凶险,魔气深种之人诡异至极,一旦失控便理智尽失,沦为嗜血狂乱,非人非兽的魔物,除非力竭,否则便永无休止。白日里与卿弦交战的莫回峰如此,卿离等人潜入紫霄宫时见到的失控弟子亦是如此,那悍不畏死,只为杀戮的怪物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玄清真人霍然而起,望向窗外满山的风雨,眼中似也多了一片朦胧,他隐隐觉得此次紫霄宫的事并非终结,或许只是一切序幕的开始。
千年前拼死封印魔族的正道,千年后他的后辈竟会成为与魔族勾结的罪魁祸首,这一切仅仅只是巧合吗?亦或是无情地阐述了人性的无常?遥远的天际,骤然划过一道紫电,低沉的雷声是在无情的讥讽,还是发出不忍的悲鸣?
“师父,雨天寒气重,您多加件衣服吧。”淡淡的声音回荡在这狭小的空间,声音的主人面容清秀,神色淡然,仿佛对世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净明回过头,枯槁的脸庞上不仅流露出一抹慈和的笑容,心头似乎浮现了另一个身影,烙在心底的身影。
“若是当初将他留在身边,或许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净明暗暗叹息,想到明日或许就是兵戎相见的情形,愁绪,追悔,自责便如万蚁蚀心般折磨着他。
净明的笑容一闪即逝,横生的皱纹便因满怀愁绪而堆到了一起,岁月已给了这个老人太多伤痕,但伤他最深的,却非岁月。
“师父……”无念纵是心境淡泊,此刻也不禁眉头微皱:“万般因由皆天定,并不是个人的对错所能决定。”
“你……长大了……”净明用一双盲了近五十年的眼睛看着无念,叹道。
无念微微一笑,道:“徒儿自小便是如此,生来如此,死时……亦是如此。”
净明忽而拍了拍无念的肩膀,幽幽叹道:“梵净寺有你,我也可安心去了。”
“师父——”无念终于脸色一变,慌忙道。
净明摆了摆手:“夜已深了,你早些去睡吧,我也累了。”
“咔嚓——”一道惊雷炸响,雨更急了。
……
“噗——”另一方屋中却没有这般平静,地面上已应声多了一滩血迹,这鲜血的主人便是眼前端坐蒲团之上,已有一百八十年道龄的茅山掌门——元辰子!
元辰子此刻情况看上去极差,面色苍白,眉宇间一团黑气盘踞,赫然是数月之前合茅山四位长老之力方才镇压的诛心煞气!如今这煞气再度反扑,凝而不散,却比上次更加凶悍,饶是以元辰子的修为,也抵御不住煞气侵体,蜡黄色的道袍也溅上了斑斑血迹。
“师父,如今之计还是先回山闭关休养,以回天盘集茅山诸峰灵气灌顶彻底清除这诛心煞气。”四长老中年纪最小的开尘忍不住劝道。
元辰子沉声道:“灵气灌顶需耗时七七四十九日,还是等此间事了,在回山吧。”
“可是……”
“我意已决,无需多言。”元辰子面色忽然缓和道:“夜已深了,你们回去吧,不必担心我。”
四人知道元辰子言出法随,决无更改,当下便告退离去。
屋内的灯已灭了,一声叹息悄然自门缝中溜出,这当世无匹的一代宗师为何会如此忧叹,或许他已预见了什么,可惜夜已深了,灯已熄了,再没有人能看清他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