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夜遇到袭击的那一天,他过得糟透了。
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一辆马车上,又居然握着一个不认识的女孩的手。虽然,握女孩的手并不算太坏,可问题是他不知道这个女孩是谁,也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
他缓缓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努力回想。
他的对面坐有五、六个衣衫褴褛,身上带有多处血迹的男子,有的在擦拭剑刃,有的在闭目冥想,有的在聊天。这些人看上去年纪不大,甚至有一两个似乎和他的年龄相仿……十二岁?十三岁?天啊,他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年龄。
马车一路上颠簸得厉害。向外望去,天上晴空万里,地上大漠荒凉,偶有几只似鹿似马的动物从车外一闪而过,北冥夜别的不敢确定,但自己绝不可能住在沙漠里。于是他绞尽脑汁回忆……回忆他做过的最后一件事情。
坐在他旁边的女孩儿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问:“北冥夜,你没事吧?”
女孩儿穿着一件已经洗得泛色的练功服,一双青色战靴和一对有些残破的护膊,黝黑长发被随意的束在脑后,末梢处甚至还有几块未来得及清洗已经凝固的血块。似乎是不想吸引别人的注意吧,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化妆。可是她天生丽质,想让别人忽视她都困难。
少女的眼睛仿佛万花筒一般能够不断变换颜色——棕色,紫色,蓝色和红色。
北冥夜松开女孩的手,说:“额,我不是故意的。”
这时,坐在马车车夫位上的一个年纪稍大的中年人大声喊道:“静一静,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竖起耳朵听好了。”
这位中年人一看就是这支队伍的首领,就连穿着都与其他人不大一样。他穿着一件宽大的祭祀袍,宽大的帽檐压到眉际,刚好把那双小眼睛露出来。整个脸庞都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找不到战士衣服,所以穿错了。
他的双臂和胸部十分健美,把身上的祭祀袍撑得鼓鼓囊囊的,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配合上他身上的气质颇具威慑力。眼看着他缓缓的转过身,北冥夜竟然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刚从冥界走过的你们最好小心点,任何声响都有可能引来不必要的战斗和麻烦。”中年人的眼睛在战士们中间游走着。忽然,他的目光顶住了北冥夜,脸上的神情更加显得愤怒了。
一缕寒意顺着北冥夜的脊梁骨爬下。从中年人的表情上,北冥夜能肯定他认出自己并不属于这里。他会怎么做?把北冥夜叫起来,质问他偷偷潜进这辆马车做什么?北冥夜一点头绪都没有,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应答。
然后,中年人却移开了目光,清了清嗓子说:“再过几个时辰我就到达最终的目的地了,大家再坚持一下,如果中途因为某人出现了意外的话,我会立刻把他丢出去喂飚兽。”
说着,他挑了挑祭祀袍上的银色徽章,做出一个威胁的架势。
北冥夜问起身边的女孩儿:“他怎么能这么对我们说话?”
女孩儿耸了耸肩膀,说:“习以为常了,想要安全的度过这里,就得按他的规矩,挨点骂总比喂飚兽好。”
听她的口气,这似乎是一个通俗的不能再通俗的事实。
北冥夜说:“我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坐在正对的一个少年抬起头笑道:“说得好啊,北冥夜,我们都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我没有打过人,清儿也没有偷城主大人的传家宝。”
女孩儿的脸刷的一下红了,“那颗宝石不是我偷的,天宇。”
“哦,我忘了,清儿。那你是犯了什么事儿啊?你说服了修为已达星位的城主大人,让他把家传宝石借给了你?”说着,天宇冲北冥夜扬了扬眉毛,好像在说:“你相信这种话吗?”
天宇长着棕色卷发,一张娃娃脸的两边配着尖尖的耳朵,脸上时常带着一丝坏笑,令人不敢把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他。纤长灵活的十指不停地活动——一会儿敲打膝盖,一会儿抚摸小刀上的刀片。
天宇说:“说真的,你可别忘了带城镇地图啊,我的那张前两天遇袭之后就不见了。咦?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还有没洗干净的血污?”
“我不认识你啊。”北冥夜说。
天宇冲他笑了一下,令人有些毛骨悚然。“你当然不认识我啦,我并不是你的好朋友,我是你的仇人呐。”
“凌天宇!”中年人不耐烦的吼道:“你有什么问题吗?”
凌天宇对北冥夜眨眨眼睛:“什么问题也没有,尊贵的祭司大人。”
“玩笑开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我可不想被丢出去喂飚兽。”显然凌天宇以为这又是北冥夜为了打发时间想出的无聊笑话,小声的提醒道。
“伙计们,认真点。”北冥夜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清儿皱起眉头:“北冥夜,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绝对没有!我不知道——”
“咳,自然是在开玩笑。”天宇说,“他又想把我当猴耍啦,对不对?”
北冥夜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不对,我看他不像是在作假。”说着,清儿去握北冥夜的手,却被他躲开了。
他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能……”
“这就对了!”中年人喊道,“看来已经有人自愿外出寻找草料犒劳我们的马了。”
其他的人集体欢呼。
“可恶啊,北冥夜,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天宇叹息道。
清儿毫不在意,眼睛只是盯着北冥夜,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伤心还是担心。“你的脑袋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了?你真的不知道我们是谁吗?”
北冥夜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膀,“还有更糟糕的,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马车停在一座荒废已久的木屋前,看外表似乎曾经是一家驿站,但破烂不堪,风一吹就吱呀作响的木板暴露了这家驿站的年代。看样子似乎是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东西呢,北冥夜暗想。寒风吹过沙漠。北冥夜虽然没去注意自己的衣着,但绝对称不上暖和:普通的练功服,长靴和单薄的外套。
“好,现在开始破解失忆的行动吧。”天宇的语气显出一副助人为乐的古道热肠来,但北冥夜一点儿都不觉得他帮的了自己。“这里是流放之路。”天宇用手指凭空边写边说,“也就是说,我们都是坏人,因为我们还没参加成人礼,所以他们把我们流放到这里干活,一直到你成年再根据你犯的事情给你定罪。现在你应该想起来了吧?”
“没有。”北冥夜瞅着眼前这群人,大家看上去不像恶人,居然被流放到这种地方来,而且自己也成了被流放的对象。
天宇眼珠一转,说:“你不会真的要把戏演下去吧,恩?好吧,我们三个是半年前认识的,关系可不一般哟,你总是照我说的做,而且还会帮我把一切收拾好,还为我端茶送水…”
“天宇!”清儿呵斥道。
“好啦,最后一句就当没说吧,不过的确是好朋友,额,清儿和你的关系只怕比好朋友还要更近一些,前几个星期你们……”
“天宇,闭嘴!”清儿一脸秀红,北冥夜也感觉脸上滚烫。和清儿这么漂亮的女孩在一起,他觉得自己应该没理由忘记吧。
“喂!你们几个!在嘀嘀咕咕些什么,还不快点过来帮忙!”领队的中年人一看就没干过粗活,只见他一边呵斥着,一边不安的揪着自己的祭祀袍,就好像下一秒会有人把它抢走似的。
“好的,伟大的祭祀先生。”天宇再次用矫揉做作的声音回应道,“总之,先把事情放在一边,等到了城里,我们再想办法帮你。”
清儿说:“放轻松点北冥夜,短暂性的失去记忆其实没什么的。”
北冥夜抬头望着清儿,尽管她说的很轻松,但她的神情无疑出卖了她。
“哟,清儿。”就在大家正准备去搬行李的时候,一个男孩儿忽然插在北冥夜和清儿中间,猛地把凌天宇撞倒在地,“别跟着两个废物说话,你可是我的搭档,记得吗?”
这个家伙穿着白色长袍,皮肤晒得黝黑发亮,洁白的有些吓人的牙齿仿佛在警告别人说:“别盯着我牙看,否则我要你好看。”脸上带着自以为受欢迎的微笑,北冥夜一眼看去就没什么好感。
“滚开,赵毅。”清儿生气的道,“我可没要求过让你照顾我。”
“哈哈,这可没门儿,我可不希望你这样柔弱的女孩子跟着两个饭桶。”赵毅挽着清儿的胳膊,不由分说的拉着她走进了破旧驿站。
清儿扭过头投来“救命”的目光。
凌天宇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那家伙真讨厌。”他假装挽起北冥夜的胳膊,装腔作势的说,“我叫赵毅,我很帅,我想和自己在一起,但我不知道怎么和自己约会,所以,你愿意和我约会吗?和我约会算你走运。”
北冥夜说:“你这个举动很奇怪。”
凌天宇咧嘴笑道:“是啊是啊,你经常这么说我。不过既然你现在失忆,那我可就有很多事情要跟你重说一遍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