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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死无对证

孙青叫住她:“你感冒还没好,上哪儿去?”

顾君齐拿上外套说:“去一趟‘忽梦’。”

她想找韩敬修问清楚,问他为什么这样鲁莽,拿自己的人生当儿戏,她根本就不值得他去这么做。

慌慌张张的从家里出来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便给韩敬修打电话,但是,他的手机关机。顾君齐只得打到“忽梦”问他的行踪,到了现在“忽梦”的人又怎么可能知道他在哪里。

顾君齐坐在车里,只觉得茫然。

她没想到转眼的时间外面的世界就已天翻地覆,仿佛等她一觉睡起来,再睡眼朦胧的走出来时,世界已然变成了她陌生的样子。

这几天一直呆在家里,除了喝姜汤就是睡觉,虽然漫无目的,还是不想立刻回家去。

顾君齐直接把车开了出去。

沈青青今天休息,所以,刻意到宋家来找简白玩。

简白见人进来,拉着她到沙发上坐,然后叫阿姨去给她泡咖啡,洗水果。

沈青青笑着说:“阿姨,不用那么麻烦了。”

简白还是打发着家里的阿姨下去,然后问她:“最近工作挺忙的吧?”

“事情的确非常多,所以,也没时间过来看你。阿姨,你可不要怪我。”

“怎么会怪你呢,感激你还来不及。若不是你现在操持着医院的那些事,微然也不会有时间休息一下。”他叹口气说:“这些年他一直将自己逼得挺紧的,即便他不说,我也知道他一定是累坏了。现在终于肯让自己喘口气,我这个当妈的也跟着安心不少。阿姨知道这都是你的功劳,所以,一定要好好谢谢你才行。”

沈青青连忙说:“阿姨,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转而又说:“我知道前段时间微然被顾君齐的事闹得心力交瘁,也是想着叫他好好休息一下。只是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的事什么时候是个头,顾君齐到底要纠缠他到什么时候。”

说着,若有所思的看向简白。

简白只说:“他们的事情要他们自己去了结吧,毕竟都不是小孩子了,旁人说什么,他们也不见得会听。而我这个当妈的,毕竟一把年纪了,不想再操心他们的事了。”

沈青青吃了一惊,她没想到简白会是这个息事宁人的反应。以往每次提到顾君齐,她都一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样子。所以,她才习惯性的借刀杀人,想利用简白将顾君齐驱赶出宋家。毕竟她是宋微然的母亲,平时就对顾君齐百般的看不顺眼,即便她真对顾君齐做了什么事情,相信宋微然也不敢将她怎么样。

但是,换作别人就不行了。而且,沈青青心知肚名在顾君齐的这件事上,她不能表现得太过咄咄逼人了。否则不仅会在舆论上产生不利影响,还有可能引发宋微然的厌烦情绪,到时候只会适得其反。

只是,如今这个肯跟她站在一条战线上的人忽然倒戈,一时间叫沈青青摸不清头脑,不知道简白今天是什么意思,还是说顾君齐又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所以导致简白的立场发生了变化,不再那样急迫的将她驱逐出宋家了?

沈青青的心里彻底不宁起来。

“阿姨,你的意思是,不再管微然和顾君齐的事了?”

简白说:“不管了,微然什么时候肯听过我的话,即便我说了,他也从来不会听取我的意见。而且我知道,其实你们年轻人都很讨厌我们老一辈的插手你们的事。我不如干脆躲个清净,何去何从任由他们自己决定去吧。其实平心而论,顾君齐嫁进宋家的这些年,虽然我们气场不和,我对她百般刁难。她倒是没真正的对我这个婆婆做过什么恶毒的事情,大都是我刁难得过了,她才会反抗一下。”

人想明白一些事情,有的时候只需转念间。当简白意识到她对顾君齐的厌恶只是源于自己的罪恶,想极力在别人的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并且予以惩罚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些年分明是她在无理取闹了。其实抛却她对顾君齐的那些偏见,这些年顾君齐并未做过什么对不起宋家的事。而且以宋微然的脾气,肯那样将就他,并能驯服他的女人,想来也不多。

所以,她再怎么想要从自己造的孽里逃出生天,也不能不承认,她们不是一类人,自己便不能在其他人的身上寻找自己的影子,来谨防别人作乱。

说白了,她这些年挣扎什么呢?不就是害怕顾君齐会是另外一个自己,爱慕虚荣,日后会做出伤害自己儿子的事。所以,她要像个战士一样,随时紧张兮兮的保持警惕。人一旦有了这样的念想,笃定某个人会做为什么事来,偏见自然而然也就有了。

所以,这些年真正邪恶的人是自己,是她太极端了。

而且,没有哪个母亲不惧怕会被自己的孩子看不起。那天简白分明从宋景彦的眼睛里看到鄙夷和厌恶,满满的,从他的眼睛里流泻出。以至于他要咬牙切齿质疑她的人品,问她又哪里比别人好呢?那一刻简白的心里真是难过极了,她是不好,可是,她从来没想真去坑害自己的孩子。

但是,结果非她所想,到了现在,没有哪一个孩子肯跟她谈心。对着她,他们每个人似乎都充满了无奈,仿佛她是一个叫人无可奈何的母亲。这样的挫败瞬间伤透了她的心。

宋景彦离家的那几天,简白不断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她是多么令人讨厌的一个人。即便她对自己的孩子从来都是用心良苦,一心一意,可是,没人肯领她的情。到头来也仅是抱怨居多。有这样的结果一定是她做错了什么事,才会渐失民心。

简白思及之后,发现自己最大的罪过就是太过咄咄逼人。她被别人质疑的时候会感觉委屈,那么别人呢?

这些年她都在质疑顾君齐,从她进宋家之前,她就一直戴着有色眼镜看她,在不曾了解她的时候就认定她的人品有问题。于是,她就像路障一样躺在宋微然和顾君齐前进的路上。不要说顾君齐讨厌她,自己的儿子肯定也不会待见她。

以至于宋微然很少回大宅,即便回来也是冷冰冰的,极少跟她讲闲话。人生的闹趣越近晚年的时候,反倒都一点点的流失掉了。如果到了现在,她还死不悔改的话,等到死去的那一天,可能连个守在她床边的人都没有。

她哪里是个值得孩子尊敬的母亲呢。

沈青青彻底发现了简白的反常,其实早在她一进来,就该感觉到的。简白对她不似以前那样热络了,恨不得立刻叫宋微然把她娶进家里,让顾君卷铺盖卷走人,也好叫她眼不见为净。

但是,这回一进来,她感到了距离感,更多的只是客气。

沈青青又有意无意的试探了一下,确定简白的态度是发生了转变。

她再也无心坐下去了,心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反反复复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顾君齐又回过头来收卖人心了?

沈青青很知道宋家两个女人就像两个搅屎棍,破坏力一流。如果她们跟顾君齐站到一个统一战线上了,对她绝非什么好事。

她站起身说:“阿姨,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我改天再来看你。”

简白留她吃中午饭。

“马上就中午了,吃了饭再走吧,再忙也得吃饭啊。”

沈青青一点儿心情都没有,只说:“不了,改天吧。”

她驾车从宋家出来,一路上大脑没有停止过转动。不停的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使得简白的态度发生巨大的转变。

百思不得其解,矛头自然而然指向顾君齐。

顿时安奈不住给她打电话。

“顾君齐,你在哪里?我想跟你谈一谈。”

顾君齐刚到了一家餐厅准备吃东西。听沈青青气势汹汹的,她有些厌烦的说:“我不认为跟你有什么好谈的。”

说着就要挂断。

“顾君齐。”沈青青叫住她:“有些事情我想应该叫你知道,这直接关系到你和宋微然的关系。如果你听完我说了,还是执意要和宋微然在一起的话,我退出。”

她一副执意相见的模样。

顾君齐说:“好吧。”她把餐厅的地址告诉她。

沈青青来的很快,踩着高跟鞋上来,老远就听到清脆的响声。

由于在二楼,还不到吃饭的时间,所以,此刻除了顾君齐,这一层一个客人也没有。

沈青青上来后,两人没有进包间,就直接坐在这里说话。

顾君齐点的意大利面上来了,她一边吃着一边问她:“你想跟我谈什么?”

沈青青一脸探究的看着她:“想必你已经听说了,现在中创很多原本属于宋微然的职责,却都是由我在负责。”

那样如火如荼的,顾君齐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沈青青俨然中创当家女主这件事只差在江城滚动播报了,宋微然对沈青青的看重众所周知。所以,亦有很多人说她这个宋太太名存实亡,即便不离婚,也只是个摆设罢了。

顾君齐缓慢的吃着面,不知道沈青青跑来跟她说这个的目的是什么,单纯想要炫耀吗?她劝她还是算了,如今沈青青的风头已经够盛了,顾君齐耳不聋,眼不瞎,不会不知道。

她吞咽一口食物说:“莫非这就是你今天要对我说的话?”冷笑一声:“你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显摆这种事由你沈青青做出来,只会越发显得掉价。我知道你在中创做得不错,宋微然也很信任你,但是,以此来劝我离婚,说服力不够强大。”

沈青青从容的说:“我要说的当然不止这个,你知道宋微然为什么会将这么重大的责任交给我吗?”

“所以,你想说的是他对你有多信任?”

沈青青摇头:“不是,我想说的是,有一种亏欠,够宋微然用一辈子来弥补。”

顾君齐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抬起头来看着她。

沈青青身体微微前倾,告诉她:“我和宋微然的纠葛,是要用命来计算与偿还的。看到我这只手了吗?”她抬起自己的右手,继而说:“这是我握手术刀的手,我这一辈子的理想都在这只手上,也就是说,它承载了我毕生的梦想。梦想这种东西你一定不陌生吧?我出国这么年,背井离乡,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做一名出色的医生。然后,为了宋微然,现在我这只手毁掉了,再也没办法拿手术刀。”

顾君齐默然的听着,渐渐有些偿不出嘴里的味道。

只听沈青青以一个非常自信饱满的声音说:“我们去韩国的时候发生了意外,有人想对微然不利,我为了救他,替他挡了一刀,结果被伤到了手臂。去到医院后,经医生确定是伤到筋骨了,治疗后仍旧无力,医生说以后再也不能拿手术刀了。那时候我的情绪很低落,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了,连同我多年的梦想也一并毁掉了。但是,微然没有放弃我。回来后让我进入了中创的管理层,他的用心我懂得,就是为了证明我的价值,让我的生活充实而饱满,不会因为上不了手术台就倍感空虚,甚至灰心丧气。为此,他还刻意说他累了,想休息,将医院原本该由他负责的事情交给我,就是为了证明我的价值。他想告诉我,即便不上手术台,我依旧可以是个意气风发的女人。他的这份良苦用心我很珍惜,同时也很感激他肯如此珍重我。好在我没有让他失望,到现在为止工作还算顺风顺水。”

顾君齐垂下眸子,她受不了沈青青的目光,太得意也太刻意了。

但是,不得不说她的话很有震慑力,听完后叫她的心尖陌名打颤。

顾君齐太了解宋微然了,几年如一日的工作,从不叫苦叫累,哪怕加班到午夜,第二天早上起来仍旧神采奕奕。他不会懈怠,更不会翘班,所以,中创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自他的手中起死回生后,蒸蒸日上。那些都是他亲力亲为的结果,宋微然从来不是那个坐在高位上,指手画脚的人。他比谁都懂得实践的重要性,另一方面说明了他的多疑多虑,很多时候他只相信自己。

所以,当得知宋微然将大权交给沈青青的时候,难免不可思议。他会因为想要休息,就让别人来替他行使权利,这多少叫人想不通。但是,经沈青青一说顾君齐明白了。

原来中间存有一笔感情债,用沈青青的话讲,需要宋微然用一辈子来偿还弥补的情份,当然不一般了。

沈青青因为宋微然变成“废人”一个,宋微然当然也会竭尽全力来体现她的价值,让沈青青不会因为失去一只手就悲观绝望。

这样的你侬我侬,难怪沈青青会拿来跟她炫耀。

仿佛救命之恩,就该以身相许,否则便无以为报。其中这股子执拗想一想真是没有办法,就像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一样。

所以,沈青青因为这个“救命之恩”就能力排一切的碾压她。于是,她来告诉顾君齐识相的话趁早离开,这一辈子想挽回宋微然的心是不可能了。

然而,顾君齐从来没想要挽回宋微然的心,她不肯离婚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这个。按理沈青青说这些话该刺激不到她才是,相反她应该庆幸两人的感情日渐浓厚。这样越是得不到,才越痛苦的吧。

但是,那一个瞬间顾君齐并未想到这些,内心深处是有些绝望。望着沈青青那一脸得意的时候除了刺目,还有满心的悲愤。

像沈青青这种人,拿不了手术刀是她的报应,她有什么资格做一名医生呢?

杀父之仇油然心间,在沈青青离开的时候,顾君齐忽然叫住她说:“沈青青,这就是你炫耀的资本吗?我当是你已经得到了宋微然的爱,原来不过就是仗着自己的可怜得到了一点儿怜悯与同情而已。可见你到现在也只是表面风光,并非像世人看到的那样,已经成功虏获宋微然的心,要指望加深宋微然心里的愧疚才能呆在他身边。沈青青,你真是比一只流浪狗还要可怜……”

顾君齐的话就像一根根毒刺一样刺到沈青青的心上,怕什么,来什么,她抑制不住的恼羞成怒。转首推了顾君齐一把:“你胡说什么?”

顾君齐身体向后倒去,撞到桌角后顺势滑到地板上,接着捂上肚子尖声呼痛。

沈青青因为恼怒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已经忍她很久了。顾君齐真的就像扎在她心上的刺,拔不掉,却还让她血肉模糊,甚至发炎溃烂。她真恨不得一下子打死她……怒意驱使,沈青青上前一步,抓起顾君齐的头发后又扇了她两耳光,警告她:“马上离开宋微然,他已经不爱你了,你再纠缠他是没有好结果的……”

顾君齐也不反抗,只蜷缩在那里一阵阵的呼疼。

沈青青很快被人拔开,店员已经闻声挤了上来。看到顾君齐痛呼之后,拔打了急救电话。

沈青青真正感觉害怕的时候,是在看到顾君齐裙子下渗出的血迹之后。她的心口剧烈狂跳,有一刻甚至停止呼吸。

她站在那里,脑子一片混乱,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她不过就是顺手推了顾君齐一下,然后抽了她两巴掌,总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顾君齐被呼啸而来的救护车拉着离开。

沈青青这才慌里慌张的发动引擎,不知是中了什么邪,仿佛每次沾到顾君齐,都免不了的血光之灾。

她驾着车的时候就在想,顾君齐的身下为什么会有血?

到底为什么?

沈青青突然一打方向盘,将车子打到路边停下。不行,她的心里实在太乱了,根本什么都想不清楚。甚至没办法冷静下来好好开车。她必须给宋微然打个电话,将心里的疑问问清楚。

伸手去拿手机,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出了汗。就连那只手都是颤抖的,触碰到手机的时候总觉得无力,连拨打号码都变得无力起来。

比起害怕,更多的是紧张,有一些猜想令她感觉非常不安。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被宋微然接起来。

声音懒散,问她:“怎么了?”

沈青青一张口急迫不已:“微然,出事了……”

她颤抖着声音将事情半摭半掩的说了一遍,最后只说是自己失手不小心推了顾君齐一下,哪里想到她就摔倒了,然后就有了后来的事。不由问他:“微然,莫非……莫非,顾君齐怀孕了?”

电话里静寂了好一会儿。

沈青青一度以为那端已经挂断了,连着唤了几声,宋微然声音异常沉闷:“那现在顾君齐怎么样了?”

沈青青说:“不知道,被救护车拉走了。”

“哪家医院?”

“仁爱。”

电话里再没有声音,这一回是真的被挂断了。

沈青青坐在那里仍旧无措,宋微然不过问寻了事情的经过,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说。所以,到现在为止,她仍旧不知自己该怎么做。

大约过了十分钟,宋微然的电话打过来了。告诉她:“去那家餐厅调取监控录相,不论用什么办法,都要让对方毁掉。”

沈青青不傻,经宋微然这样一说,她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问题真正的死角就是在这里,如果顾君齐真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有了那些证据她是要负责任的。

沈青青立刻调转车头,开回先前的餐厅去。

店员认得她是肇事者,所以,看到她的时候都是一脸防备的古怪。

沈青青问:“你们经理呢?”

一个店员将经理叫过来。

到现在店内已经聚集了很多客人,沈青青拉着他到一边去说话。

“你好,你们店里有监控录相吧?我想要之前二楼的监控视频,你开个价吧。”

见经理迟疑,又说:“不会给你们带来什么麻烦的,到时候你只要说店里的监控录相坏了,没人会将你们怎么样。”

经理说:“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在去医院的路上,先前那位小姐已经叫人来调取了录相。”

沈青青心里“咯噔”一声,她真没想到顾君齐会这么阴险。

跑到车里给宋微然打电话说:“微然,监控录相已经被顾君齐叫人拿走了,我觉得她是有预谋的,实在太阴险了。”

宋微然沉沉说:“我知道了。”

孩子流产了。

其实不用医生告诉她,顾君齐也预感到了。前三个月,本来就是敏感期,加上前几天她一直生病,身体虚弱,碰撞之后流产的可能性就极大。

顾君齐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

她用一个孩子来报复痛恨的女人,不知道值不值得。可是,当她撞上桌沿的时候,脑子里心里能想到的就只有宋微然的辜负,以及沈青青的作恶多端。她一度恨得这两个人牙龈痒痒,早就想过要不惜一切代价讨回来的。

现在报复行径进行到了一半,等她再将监控录相送到公安机关并且公诸于众的时候,目的便达到了。

她应该高兴才是,毕竟这是宋微然的孩子,本就不该留。最后,又能拖着沈青青一起下水,简直是一举双得。

可是,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悄然滑落。

顾君齐终于知道,原来所有的梦境并非子虚乌有,有的时候是种预兆。她的孩子最终的结果果然就是血肉模糊,她不敢想象他到底会不会疼。只是死死闭着眼睛想报复给她带来的快感,拒绝思及一切有温情的东西。可是,她的心还是一点点的冷却至冰点上,有一种撕裂似的痛楚,叫她慢慢的,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顾君齐用虚弱的双手抓紧被子,就像难捱的时候咬紧牙关便能够挺过去一样。此时此刻她隐忍着放声痛哭的冲动,极力的要自己表现得平静。她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她不难过,一点儿都不能过……真的,一点儿都不难过……仿佛说得次数多了,心就真的不疼了。

医护人员叫她好好休息,他们已经通知过家属了,孙青肯定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病房门打开,有人迈着大步走进来。

顾君齐本来躺在床上,被人钳制住手臂一把拉了起来。

她猝不及防的睁开眼睛。就见宋微然腥红着眼眸,像只吃人的怪兽一样瞪紧她。

恶狠狠的说:“顾君齐,你还真的是不知死活。”

顾君齐像一张羸弱的纸片,被宋微然残暴的捏在手里,疼意通过神经漫布全身。顾君齐不知道他所谓的“不知死活”是指哪一点,是她私自怀上了他的孩子,还是以此来摧毁沈青青。

隐忍着疼意,故意冷笑出声:“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点,是我意欲用监控录相里的内容让沈青青名声扫地这件事吗?”

她呵呵的笑起来,样子有些癫狂,其实非常可怕。

宋微然漆黑眼眸眯起来,定定的看了她几秒钟。这样的顾君齐只是说不出的诡异,就像洁白无垠的雪地上洒下的一滩热血,搭眼一瞧,触目惊心。而实质上她的样子非常虚弱,连嘴唇上唯一的一点儿血色都失去了,就像俏丽的曼陀罗花那细碎的花蕊,轻风一吹,就能散掉一样。他仔细看清楚之后,觉得魄人的是她身上的气息,像地底下窜出来的幽魂,那样的凄冷而含冤。

他攥紧她的手掌微微抽搐,松开后,顾君齐立刻瘫软到床上去。

气若游丝的半爬在那里,可是神色依旧倔犟。不由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宋微然的嘴角浮现讽刺的弧度:“你觉得一个监控录相就能让沈青青名声扫地?”

“难道不会吗?”

沈青青现在掌管着中创的日常要务,正是受人瞩目的时候。而她的身上又有那样多的敏感标签,比如说第三者。如果叫媒介知道她不仅小三上位,还弄掉了她的孩子,到时候一定会激起一股讨论的热潮。对沈青青肯定有极大的负面影响。

而且,推打她至流产,已经构成故意伤害,这在法律上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顾君齐不认为这些弊端宋微然会想不到。

宋微然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不过很多事情俱有反噬的力道你应该知道吧?就算沈青青会因此名誉扫地,你觉得你和韩敬修就能好过?”

顾君齐微微一怔,她不知道整件事跟韩敬修有什么关系。

宋微然冷冷的提醒她:“如果你将监控内容交出去,我一样会告诉媒介,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是韩敬修的。再说,谁又敢保证这个孩子不是他的呢?所有人都知道你们两个不清不楚的,而且他选择从事医疗事业难道不是为了你?他肯在这个时候改变,肯定有个理由。如果我对媒介说是因为你怀了他的孩子,他为了你和孩子做出这样的转变,你说他们会不会相信?”他捏紧她下巴的手指不断用力,一字一句:“反正到了现在,孩子到底是谁的,已是死无对证。”

顾君齐在听到那句“死无对证”后蓦然张大眼睛,或许是气痛相加,致使她浑身发抖,却积蕴全身的力量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宋微然,你不是人。”

宋微然接着回馈给她,那一巴掌的力道不轻。以至于顾君齐当即跌落到床上,头昏眼花。

宋微然只是提醒她:“如果你不想自己和韩敬修的前程尽毁,最好缄默不语。而且,我的耐心有限,游戏结束了,你好自为之。”

他摔门离开了。

身上徒留的香气像毒药一样漫布整间病房。

被顾君齐吸进肺腑中,引发一阵阵想要呕吐的不适感。

顾君齐蜷缩在床上许久起不来身,脑海中反复回放宋微然的那句“死无对证”,感觉犹如万箭穿心。即便做梦她也没想到,宋微然竟然冷酷如斯。

她本来不惧怕宋微然的威胁,鱼死网破本来就是她一早打定的主意。只是,这一刻忽然无力起来。躺在那里倦意来袭,很想闭上眼睛沉睡不起。

这一路走下来,忽然觉得那样累。仿佛跋山涉水般的走了几十年,以至于走出满脚的血泡来。到了现在,再回想那段岁月,那样遥远,中间似隔了几生几世那样久,久到情义消散,久到温情褪去,久到恩断义绝。顾君齐终于在遍体鳞伤之后醒过神来,想要回过头来,阔别那段想忘却不能忘的岁月,一个人走。

她悠悠的闭上眼睛,泪珠将睫毛打湿之后,顺着眼角渗进枕头里。她躺在那里默不作声,不想打扰自己,亦不想再打扰曾经的好时光,只愿它们和自己都能安安静静的入土为安。

此去经年,再不会感念。

孙青过来的时候,顾君齐已经睡着了。她的睡眠质量不好,每次入睡都会做梦,要么尖叫,要么啜泣。好在这一回睡的非常安稳,眉头舒展,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她站在床头看了她一会儿,没有惊扰她。

一旁的韩敬修轻声说:“阿姨,你放心吧,君齐没事,一切我都安排好了。让她好好的睡一会儿,我们去我的办公室聊。”

孙青点点头,这才轻手轻脚的跟着他走出来。

沈青青和宋微然在电话里约好了碰面的地步,她过来的时候宋微然还没有到,心里有事,根本坐不住,停好车后就在外面等他。

过了很长时间宋微然开车过来,沈青青远远看到吃了一惊。

等宋微然下来后问他:“怎么了?你出车祸了?车头怎么划漆了?”再仔细看,还有一个角变型了。

宋微然有些烦燥的说:“没事。”

沈青青接着注意到他的手指上也有一块块的红印子,像是锤击所致。

她更担心了:“手也伤到了?让我看看。”

宋微然轻轻的一甩手,抽出手臂的同时,顺势将她推远。

“我不要紧,只是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再出,我不希望再有任何对我的生活乃至中创的声誉有影响的事情发生。我以为安份这种事情你该懂,青青,你真叫我失望。”

宋微然已经离开了。

沈青青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最初回国的时候,她是打算用自己的自信与优雅来战胜顾君齐的。不知在什么时候乱了方寸,被嫉妒的火焰冲昏头脑。不要说宋微然感觉失望,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怎么会变成今天的样子。

心情不好,晚上的时候去酒吧喝酒。

刘俊涛闻风赶来。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问:“怎么一个人跑来喝闷酒,心情不好吗?”

沈青青已经喝得几分醉,撑着脑袋笑了一声:“你来不就是陪我喝酒的么,问那么多做什么。”

刘俊涛要来一个杯子,和她对饮。

“不是我八卦,只是,难过的事情憋在心里会更难过,说出来反倒会好受一点儿。不用担心我会说出去,我从小就被我爸说成猪脑子,听话也是左耳听右耳冒,想记住都很难。”

沈青青笑了一声:“你还挺风趣。”可是,她真的不想说,今天发生的事情也不适合说出来给她听,不由随口说:“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一整天实在太忙了,又忙又累,心情又怎么好得起来。”

“那倒是,我要是太辛苦了,连话都懒得说,只想倒头就睡。何况你一个女人,每天这样也真是不容易。”

沈青青晃动着手里的杯子:“我倒是心甘情愿。”

刘俊涛看了她一眼说:“心甘情愿好啊,精神上有支撑,就不会感觉特别累。”接着又说:“听说中创在你的带领下有了新举措,而且内部反响不错,祝贺你。”

沈青青跟他碰杯后说:“还不是有你的功劳,要不是有你这个军师,时不时帮我出点子,我的工作也不会这样顺利。”

刘俊涛直接说:“合作伙伴,就是你帮我,我帮你,大家应该的。”

沈青青想了一下:“对于韩敬修掌舵仁爱,你有什么想法?”

刘俊涛喝了一口酒说:“想法很多啊,想他一个门外汉如何撑得起仁爱的大局,想着如果仁爱垮台了,中创和友顺的效益应该会如日中天。”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联合起来扳倒仁爱?”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

沈青青感叹:“现在哪里有简单的事情呢。”侧首又说:“可是,再难的事情,只要有心,都能够办成。”

刘俊涛微笑起来:“和你一起共事,就是痛快。”

两人再次愉悦的碰杯。

喝到高兴时,刘俊涛说:“你实施新举措的这段时间,我倒是可以暗中帮一帮你。”

“将友顺的病人赶到中创来吗?”

“太明目张胆了,肯定不能这样。”

沈青青失笑:“跟你开玩笑呢,来,喝酒吧,再喝一杯谈正事。”

等宁夏结束手里的工作,抬起头的时候,新闻部里的同事都已经走光了。

她靠到椅背上休息,并不急着离开。

事实上比起家里的孤寂,她更想呆在这里没日没夜的工作。这样便能冲淡一部分的神思,不至于让自己整颗心陷在一个逼仄的角落里。

外面响起脚步声,很快有人推门进来。是外出采访的两个同事,也是到了现在才结束任务。

看到宁夏还坐在那里,就说:“宁姐,还没下班啊?”

宁夏望过去,跟她打招呼的是吴静。她开始收拾手边的文件说:“这就回去了。”

另一个同事放下东西先离开了。

吴静刻意慢腾腾的,见那个同事走了,她走过来说:“宁姐,我想跟你说点儿事情。”

宁夏说:“好啊,想说什么,你说吧。”

吴静问她:“你去见过李琛了吗?”

宁夏沉默,知道她指的是李琛的坟墓,她没有去过,因为没脸面对,亦因为骨子里的懦弱,惟怕收拾不好自己的悲伤,就会影响正常生活。所以,她宁愿选择冷漠,反正她从来都是无情无义的人。

吴静看她没说话,又说:“我喜欢李琛,相信你肯定也看得出。如果不是因为李琛,这次我也不会志高奋勇的想去灾区。我就是想跟他在一起多呆一段时间……”说到这里,她轻轻的抽泣了一下,眼泪已经出来了。将头低下:“其实在灾区的时候我跟他表明心意了,说我喜欢他。但是,他很干脆的回绝了我,说他心里已经有人了。我问他是谁,他便说是你。我说你不喜欢他,可是,李琛却说,只要他喜欢你就行了……然后就转过身去做其他事情了。宁姐,你知道我喜欢李琛什么吗?”

宁夏怔在那里,机械的问她:“什么?”

“喜欢他的正直,勇敢,和像水晶一样清澈透明的灵魂。我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人,可以带给我正能量,我觉得拥有这些好品质的人,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宁姐,李琛他是真的非常喜欢你,去灾区的那段日子很苦,但是我能感觉到是对你的喜欢一直在支撑着他。每次提到你的时候,他总是自然而然的微笑,也只有在说到你的时候,他才会跟我多说很多话,虽然那些内容都是关于你的,但是,我喜欢听到他的声音。”

小姑娘极力控制,还是已经泣不成声。

“宁姐,我将他的心意转达给你,是因为这些话本来应该由李琛亲口对你说,可是,他再不能说给你听了。希望你在知道他的心意后,能去看看他。我想,如果你去看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墓地那种地方宁夏平时就懒得去,感觉瘆的慌,觉得无形中那里行走的都是各式各样的鬼怪。

然而,这一回独自一个人拿着手电筒上山去了。心里半点儿恐惧都无,只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好好的跟李琛说说话。说她的悔恨,说她心里的难过,说她的喜欢,说她的不舍……总之,她有那样那样多的话,要一一说给他听。

宁夏走到山上的时候出了一身的汗,因为不知道李琛被埋葬的俱体位置。她拿着手电筒一个一个的找,找到的时候已经彻底三更半夜了。

石碑上有他的照片,笑容绽在月光下,非常温暖,完全是他平时的样子。

宁夏抬起手来,轻轻触碰他的脸颊,那样冰冷的温度,叫她的心里一凉,同时掉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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