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流萤飞逝,时间不紧不慢地过。日复一复的天光从天阑散落,青栏碧瓦,江南小苑依旧如初,柔涟静漪的生活。偶尔那两人拌拌嘴,替生活添加些调料。
前阵日子,一连几天狂风骤雨过后,苍穹流云翻涌成幕布,天气微微转凉。
小苑木门半开着,有凉风习习,偶尔席卷别家庭院樱花飘荡。储良躺在青藤架下的躺椅上嗑瓜子,时光无限静好。而花墨白,不知所踪。
门前传来稀稀疏疏的嬉笑和谈话声,一群背着画板的学生熙熙攘攘走过去。繁花锦簇的青春笑靥,张扬无拘。
储良远远望着,眼中艳羡,嘴角勾勒着笑意,只叹青春年,少风华正好。
那群孩子走过后良久,储良嘴里的瓜子儿继续磕得响亮,眯着眼,就快要睡去。眼缝里突然出现一个灰色的身影。
清瘦的侧脸,肤色苍白,清浅的阳光如蝉翼般洒落,均匀散开他的五官上,泛着透明的色泽。走路时,身体微向前倾,宽大的灰色棉T恤下突出清癯的蝴蝶骨。
同样地,他背上背着一块方形画板。
只是,他的右手拄着一根拐杖,木拐杖向前挪动一步,手臂支撑身体在往前一步。
前额的碎发被风吹乱,迷离的掩住眼角,看不清那眼睛里盛满的是什么。一片拇指小叶从头顶树梢飘落,归栖在削瘦的肩头。
待储良回神时,小苑门前已经空空荡荡。只有风的声音,静静悄悄。
花墨白神出鬼没的从自己房间走出来,坐在躺椅旁边的石凳上。从储良手里抓过一把瓜子,笑意温迩如玉,“怎么,碰到冥府黑白无常来索命,被勾走了一魂一魄?”
储良枕着胳膊,在藤椅上翻了个身,阖眼不语,暗自思量。失了斗嘴的兴致。
花墨白也并不在意,修长食指轻轻敲击在石桌边缘,和缓的节奏。狭长凤眼里映着檐上伸出的新枝,风中绿叶飘摇。
“刚刚看到一个孩子,背着画板从门前过。”储良过了会儿才闷闷地说。
“以前不也经常看到孩子走门前过么,今天看到的——很特别?”花墨白讳莫如深的笑,“我以前也见过一个背着画板的孩子,走在马路上,不过——”
储良好奇,瞪大眼睛问:“不过什么?”
花墨白理顺理顺袖子,不经意地道:“出了点事,车祸。”
“出车祸?那他——死了?”储良犹豫着问。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只是路过而已,谁知道究竟怎么样。不过我看当时的那架势,非死即伤,好不到哪儿去。”偏了头,似是在认真回忆当时的情景一般,“地上流了一滩的血,那孩子就倒在血泊里……”
储良跳起来,质问:“你怎么不救他?”
花墨白冷哼:“我非救世主,只乃民间唱戏人。世间万物因果轮回,自有定律,何必突然插上一脚……而且当时已经有人叫救护车了,我离得比较远。”
“算了,我等下回房抄一百遍《道德心经》。”储良郁闷。俊秀的脸庞上氲满凄凄苦楚。
花墨白看着眼前心思透明的小跟班,不由笑起来。
“我这几天会出去办点事,可能会是早出晚归。你如果在家里闲得慌,就去东街的花店里帮忙卖花,打发时间,赚点钱也是好的。”
“你压榨劳动力!凭什么你出去有事,我就得出去打工了?”
“呵呵,不要这么容易就激动嘛,应该回房再把《禅经》抄一百遍。我只是说如果,去不去都随你自己。这不也是怕你闷得慌嘛,替你着想呢,你个死孩子,还不领情。一片好心,被当成了八片驴肝肺……”
“……”
翌日,又是一个好晴天。
储良起得也不算太晚,推开花墨白的房门发现,空空如也,人果然已经不见。床单被褥整洁干净,窗柩房梁一尘不染。桌案上简单的笔墨纸砚,还放着扉页发黄的线装书,翻开了几页。偶尔有风从窗户口掠过,吹进来,又翻了几页,唰唰的响。
“还真的有事啊……”储良嘀咕,那唱戏的,素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记挂在心上的。
讪讪踱到青藤架下,枕着双手一躺,索性继续补眠。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觉到今早根本就还没有进过厨房。储良沮丧了。
忙活半天,终于解决了吃食问题。又撸起袖子,提着水桶,拎着抹布,开始彻彻底底的卫生大扫除。
小苑里依旧安静,风声入耳,木门被吹得“咯吱,咯吱”响。储良打了个盹,天不知不觉就慢慢暗了下来,遥远的天际一角被霞光染成炫然的橘黄,晕开柔和的色泽。
花墨白悠悠入门回来,便看见那厮正窝在长椅上,眼神茫然。不由扬起了笑意,半嘲半讽:“我不就走了一天,你用不着这么两眼欲穿望穿秋水。不是说了无聊就去花店打工的么,你这熊孩子怎么就是这么不听劝?”
储良悲愤,积压了一天的话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对这眼前的白衣人倾诉衷肠:“我今天在家可是脚踏实地的,你看看,看看,这石凳子石桌子锃亮锃亮的吧,还有房间里可是连半根头发丝儿都找不出了,厨房的瓷碗能当镜子用了。”
花墨白一边检查劳动成果,一边笑言:“确实如此。阿良,你当真是这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一块璞玉。
皓月当空,青藤架下两人闲话。
“你那事儿得办多少天?”储良问。
花墨白算算日子,道:“估计得耗些日子。”
储良哦了一声,心想,明日还是到东街的花店去看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