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天柳色青青,在江南白墙乌瓦的掩衬之下,多了份恬然之意。杨鼓举起酒囊,喝了口香甜的老黄酒,望着满眼的碧翠,心中不畅得以缓解。
天入黑了,雨依旧未停。客栈的墙壁上因着潮气渗出了水珠,杨鼓摸了摸前几日晒的衣服,依旧是潮,勉强能穿。又大灌了口黄酒,把这些烦心事抛到脑后。
轻声的敲门声传来。
杨鼓迷惑地拍了下自己的脑子,这么晚了,究竟是谁呢?他套上草鞋,嘟囔着开了门。门口有一篮杨梅,被白净素手递上前来。细看去,指骨处有薄薄的茧子,比寻常女子多了份坚毅。
站在门口的,正是温如意。她脸上似是带了羞赧,微微的红晕。
杨鼓接过杨梅,心中五味杂陈。
“你手臂受伤,不该拿这么重的东西。”这篮杨梅似乎不重,对于受伤的女子,又是另当别论了。
“我无碍的。”温如意本想说自己是捕快,这些小伤又算什么。但又顾虑自己口出豪言,怕吓退了杨鼓,所以咽在肚子里面了。
“其实你不必亲自过来这趟,我今日伤你,是我该登门道歉。”杨鼓把杨梅放在方桌上,不动也不看。他虽贪吃,也分得清轻重。如今心中有愧,又怎能收人家的礼?
温如意却连忙道:“不,不是,今日是你救了我!自然是该我来道谢的。我知道,肩上的伤口你不是有意。当时情况紧急,你也是迫于无奈。”她看了杨鼓一眼,接着道:“我自己是捕快,心中清楚,在危急关头该如何做……”
“再说,再说……”她本有些微红的脸,这时像是惹了绯艳的桃花,双颊生出点点粉色。“你最后没有舍下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杨鼓挠头不止,在原地转了两圈,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位女子。
客栈中的房间简陋之极,屋内除了一张床,就是一桌两椅。温如意在其中一条长椅上坐下来,没有立刻要走的意思。杨鼓抓了抓头发,只好坐在了她对面。
“你,还有事?”杨鼓问。虽然这样对一个女子下逐客令是有些过分了,但他实在是不懂接下来该如何与她相处。
温如意放在膝上的十指交叉握着,是不安的表现。眸光从杨鼓脸上掠过,又很快收回。等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终究还是救了我。所有,我想——”
“以身相许么?”杨鼓脱口而出。
温如意的脸烧了起来,没想到杨鼓会这么直白。她想着一切可以慢慢来,感情也是可以培养的。只是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一蹴而就。
“其实,我不介意——”她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
杨鼓却长叹了口气,“你我相识有多久?”他来这个小镇也不过才一段时间,跟她相识,也仅仅只是相互认识而已。
温如意听出了他话里的婉拒之意,面上的红润霎时褪去了几丝。心中正酝酿这话,想要说服对面的人。又听见他问:“你究竟了解过我多少?”
杨鼓是驱鬼师,四海为家,飘荡在外。心中亦无多少人情可牵挂。
“你驱死人,我捉活人,我们不是正好么?”温如意急道。
没想到她猜出了自己的职业。杨鼓斟酌地开口:“我曾经发誓要完成大愿,驱除世间所有恶鬼,化解世间所有怨念,人心不够大,我只能装这个誓言。”
“抱歉,温姑娘。”
温如意站起来,越过长椅向前走了一步,到杨鼓面前。敷过蔻丹的指甲在昏暗的灯光下闪出柔美的光泽。她的手似乎要摸向杨鼓麦色的面颊,在快接近的时候,她手上用力,狠狠地拍了下去。
“啪!”这巴掌,连声音也干脆利落得很。温如意像是又恢复到了办案时的那个女捕快,面上因羞赧而起的红晕丝毫不见。
她嗤笑一声,“你发誓要完成大愿?那既然是大愿,为何又装不下我的愿?为何又没有我的愿?”
摔门而去。门砰一声被关上,连带着窗柩也震了一震,恐怕连墙角上头的蜘蛛网也遭了殃。可见是用了狠力的。
哎……杨鼓在心里叹息,她肩膀明明受伤了,这下不知伤口裂开了没有。她竟也就胡乱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确实也是个非同一般的女子。
只是,他确实如不了她的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