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长袖一挥,把杨鼓丢回了人间。杨鼓毕竟是人,在那阴暗的地方呆久了,对身子骨也不好。他摔在屋檐之上,粗布衣衫印满青苔泥渍,洁白的牙齿磕在冷硬的瓦片上,吃了一嘴的泥土。幸好七爷下手温柔,没有把人家的屋顶摔出个大洞,他摸了摸自己身上剩下的几个铜板,犯愁。
“上面的是什么人?”几个拿着扫帚的僧侣在下面吼。
杨鼓环顾四周,发现是去冥界之前要去的寺庙。想到自己踩在佛祖的屋顶上,脚下一软,轱辘一翻摔下屋顶。任他皮糙肉厚,这下摔得也不清。他心中早就把七爷问候了十八遍。
纤纤细指抚上他的手臂,温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还好么?”杨鼓努力睁开眼,温如意的素颜映入眼中。
“我有话和你说。”杨鼓努力地支起身。全身似乎断了好几节,他疼得呲牙咧嘴。几个僧侣把杨鼓团团围住,正要问询之时,温如意站了起来。
“各位师父,真是抱歉了。这是我朋友,他平日里会做些奇怪的事情,无意冒犯佛祖。希望各位师父看在我的薄面之上,莫要计较了。”
许是温如意在此处颇有声望,几位僧侣小声地商讨一番之后,各自散去了。
她弯下腰,将杨鼓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用力撑起他。
“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她责怪着他。
“抱歉。”
她轻浅地一笑:“明明自己摔了,伤的是自己,何必和我说抱歉呢。”
杨鼓沉吟片刻之后:“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么?”
“记得,那日也是黄梅天,李家大嫂和你在茶馆,我正巧有差事找李家嫂子。你用茶水作画,极……美。”她说的极美,不知是杨鼓作画的姿态呢还是他手中的画。
“我是无心之举,抱歉。”
温如意红润的脸颊血色尽褪,她垂头低声喃语:“无碍。”她的尝试着带着他下山,杨鼓的身子似乎要淹没她,她倔强的撑着,一如她倔强的内心。
杨鼓的看得心疼,在山腰的亭子处坐了下来。
“你下山去吧,我不妨事。”他猜测温如意是请了半日假过来,自己可能会耽搁了她。
“你的嘴真硬。”她的丹唇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你且下山去吧,我不愿再见到你了。”杨鼓闭了眼睛,觉得好乏。
“你的心也很硬。”温如意转身,泪终于落了下来,咸得心尖痛楚。难得黄梅天停了半会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雨水混杂着泪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她的相思。
“回去查一下李家嫂子的家。”杨鼓在她身后道。正如她曾经说过杨鼓驱死鬼,她捉活人,这些差事还是交给适当的人比较好。
他的目光流转,石阶上的老妪依旧虔诚地跪在那里。她杀害了被周围人深恶痛绝的儿子,觉得罪孽过重,于是来这里赎罪。究竟是赎罪还是安心?既然有如此之心,为何不以身作则教育好自己的儿子?冥界有生死薄判写一生荣光罪过,不知这位老妪的那页又是如何书写的?
到了下午,温如意带着一干衙役去了李家的小楼。进了门便闻到了浓重的腐尸味。众人搜查了一楼之后忙冲上了二楼,在床板之下发现了腐烂的李家婆婆。难怪第一日来查的时候毫无异常,原来尸体被李家大嫂藏了起来。
李家婆婆的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应该是窒息而死。
这李家婆婆已经命丧黄泉,而李目和李家大嫂毫无下落,温如意猜测着凶手很有可能是这两人。于是带着一帮人回县衙禀报去了。
杨鼓几乎是爬回客栈的。医馆的大夫好心地送了他几贴药膏,他乐呵呵地接过,想想自己沦落天涯居然还有人出手相助,登时暖心暖肺的。
回到自己的小窝,脱下了粗布青衫,光着膀子给自己上药,正要从晾衣杆找一件衣服披上,惊愕地发现长出了霉点。这雨下久了,还真是讨厌啊。
他扑上了床,把稍带着的霉味的薄衾盖在身上,心想着将就一日吧。
睡了半宿,外面黑沉沉的一片。潇潇夜雨打着芭蕉,他睁眼盯着天花板上婆娑的月影,又想到了西街李家。
婆婆、李目、女孩都成了鬼,为何李家大嫂还独留在人间?他要理清下思绪。首先,在某个下雨的日子,女孩被李家大嫂留在了拱桥边,嘱咐着要等娘亲来接她。然后李家大嫂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在黑夜中,孩子不幸滑落入水中。接着李目失踪了,据李家婆婆的口述,李目是被她杀害。关键是李家婆婆又是怎么死的?这个谜团指向了李家唯一的幸存者——李家大嫂。
那日茶馆相见,他第一次与李家大嫂相见,看上去是个朴实的妇人。不知这张无害的颜面之下,又藏了怎样的心机?
雨天的月亮并不明亮,暗黄色的。月华倾洒在街道的柳树之上,在雨帘之下,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杨鼓的心情因着这烟雨的景致,舒畅了不少。
一阵阴风刮过,夹杂着浓重的鬼气。杨鼓惊坐起,忙穿好了衣服。自从他遇到李家婆婆的鬼魂之后,未在这小镇感受过鬼气。而如今这气息比李目的更胜一筹,似乎是个极难缠的厉鬼。
手中的剑抖得厉害,他强压着心中的激动,走向夜幕之中。空旷的街道生,唯有轻柔的雨声。他感受到鬼气的消散,剑也渐渐安静下来。看上去是个路过的厉鬼。杨鼓心感不安,周围打量了翻,也未有什么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