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说了,我这故事极简单,你们俩个却偏偏惦记着,硬要我说来听。”杨鼓笑,神情无奈。
“非也。”储良以前闲着无聊,花墨白唱花戏的时候他总是会待在一旁看着,那些妖精的故事他也见了不少。“你这个,也特别。不是轰轰烈烈的什么,我却心里也忽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说……”
杨鼓一怔,垂眸,低头,喝茶。
花墨白提起茶壶,又是一轮续杯。朝杨鼓微微一笑,“好了,你的故事也听了。下次我便记得了,用酒来招待你会更好些。”
“呵呵,我也记住了。”储良插嘴。“咦,对了,这里的江南可是不同哦。杨大哥你要不要四处去逛逛?”
“这样也好。阿良,你把人带出去溜溜吧。”花墨白怂恿。
杨鼓也不反对,跟着储良出了门。
花墨白留在小苑中,手上的书良久也没有翻过那一页,显然心思已经不在上面。索性弃了书,在长藤椅上闭目小憩。唇畔的笑,风拂涟漪般散开,怎么也止不住。那两人出去晃荡,定然是有趣的。
一个饱经了沧桑,一个心底澄澈如镜。杨兄,你和阿良相处,总会学到点什么的。
出门有河,储良带人沿着河岸走。碧波清澈,水面倒映出人影。乌篷船正在水面上飘荡,被船家撑着背道而去。古桥上两侧爬满潮湿的青苔,储良突然下意识的去看杨鼓的脚。
他还是穿得一双草鞋。
“当心滑!”
杨鼓看了一眼储良,心中失笑。今日天气晴朗,地面没有积水。他虽穿了草鞋,但也不至于会滑倒,这小子定是没有忘记刚刚自己在故事里所说的细节。
储良小心注意着石阶。那双眸就如眼下河中静淌的水,尘埃不染。目光仿佛能直抵人心。他的样子却还有几分迷糊。
杨鼓打趣道:“你带我出来逛,原来就是沿着河岸走啊……”
“河边风景好啊,沿着河岸走也不错的。”储良补充了一句,“当时我和花墨白就是因为这个才落户小苑的。”
心中忽生了好奇,杨鼓问他:“你与墨白是如何认识的?”
储良笑笑,摸了摸鼻子。半天才道出两字——巧遇。杨鼓这知道,这世间很多事情便是这样说不清楚的。
缘来,则聚,也无缘由了。
“你一定遇到过很多人吧?”储良问,突然又改口,“哦,是很多鬼吧。”
杨鼓目光沉沉如雾,“杀了很多鬼。”
“那人与鬼有什么不同?”
“鬼由人生,能有多大不同?”杨鼓缓声反诘,喑哑的声线,又像是在问自己。
储良却眉宇舒展,呵呵地笑起来,“听你这么一说,我以后就是梦到厉鬼也不会怕了。”这小子确实有趣,杨鼓心想。跟他说话也不会觉得闷,轻松自在,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大概猜得出你是妖不是人,怎么,难不成你先前还怕上了鬼?”
他记得花墨白无意中说起过,储良是迷雾森林中的麋鹿王之子。按理来说,他本应该在自己的地盘很是安生。如今却并不是那样,也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管是妖,是人,是鬼,还是仙,都有害怕的东西,都做不到真正的无所畏惧。我先前怕厉鬼,也是情有可原的!”储良坦言。
杨鼓颇为赞同。
“还有,你的大愿将要完成了吗?”
杨鼓站定,伸出双手。单薄的粗布袖摆宽敞空荡,两袖中仅有清风一拂而过。他似乎孑然一身,还只是那个驱鬼师而已,经年如是。
他笑,“你看我现在站在你面前,还不是佛,不是吗?”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他既然还未成佛,地狱便还有鬼未渡,他的大愿,还在心间。
“你如今做的,是你想做的么?”储良问他。
“是。”杨鼓一直想做的,便是这件事了。他看着脚下的清河,水面映出了天际的淡云,悠远。
“呵,那你成不成佛又有什么干系……至于,你的大愿,你未放弃过,这样就足够了。”储良笑着,糯声道。像个孩子说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般。
杨鼓心中千帆过尽,“墨白说得不错,你是特别的——”他和他相处,总能在他身上学到点什么。
“喔,花墨白说我坏话了?”储良顿时炸毛了,咬牙切齿,“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不用听他乱说!”嘴中开始不断碎碎念着,把小苑中的人胡乱损了八百遍。
杨鼓只是笑着,也不替花墨白解释。看着有人打打闹闹的,心中倒觉得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