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一大早上,苏锦就乐呵呵的说,又下大雪了!这个率真的山城妹子,兴奋的嗓门又高了几度。肖东涵和谭一真都裹着厚棉被,修炼一般的在床上一动不动。我冲着声音高亢的苏锦做了个小声一点的动作。
我伸头看看窗外,确实是一场看得见摸得着的大雪。别说是苏锦,就连我这个从小在北方长大的孩子,离别这里不到三年,再见这样的雪都快要热泪盈眶。
我靠在窗边,碎纸屑一样的雪片落在地上,即刻融化成泥,不出一会儿已是满地积水。出门的人都低着头打着伞。上次下这么大的雪,是我和谭一真去花房找大爷拿花。如今窗台上的五盆花,依然郁郁葱葱,可捧花的人却心如死灰。
上午我们要去东区上一节实验课,下午就没课了。下午去逛街的计划并没有因为昨天那样的天翻地覆而更改。肖东涵说,逛街,就是要雷打不动,这才是女人该有的境界。
距离上课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肖东涵终于起床了。我告诉她时间之后,她用5分钟完成了洗漱等工作。她站在我面前,说“可以出发”的时候,发梢还在滴水。
谭一真是在这个时候被我俩拉起来的。她和我们出门坐上“突突”,像看两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看着我们俩,晃着脑袋,一脸无奈。
“我还没洗脸,等会儿下课,我就得黑着这张脸和你们去逛街。”
“你洗脸也改变不了你的胸围了啦,安心啦!”肖东涵装着港台腔,谭一真“靠”的嘴型摆出来,但却没能发出声音。也就顺势放弃了。
这是第一节工程力学实验课,整节课我们跟着老师看了几台不太能工作的大型机器。我们都觉得3块钱的“突突”钱是真心被浪费了。
这节课贾诚还是没来上课。能看得出来,谭一真整个人看上去恍恍惚惚,如此种种,还是因为那个早已背信弃义的人。我们走到东区大门口的时候,我看见仓寒,他正背对着我们,和一个左脸都是痘痘,右脸光滑如璧的男生有说有笑。
那个男生扬扬脸,示意仓寒看身后。他转头看见我的时候,我低下头,不想和他说话。
“你们中午在东区吃饭啊?我请你们。”仓寒看上去,从未有过的疲惫。不过他和我说话的时候,还是一脸的没正经,咧着嘴,没来由的开心。
“你昨天和钱秋实干嘛去了?”我张着嘴,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肖东涵已经一个箭步上去,仰着脸,相当有气势。好像昨晚哭成女鬼模样的人根本不是她。
“嗯,等下吃饭我和你们说。”
“吃什么?”肖东涵挺着胸,虽然蛮横不减,但气势还是因为这句话的内容弱了下来。
“吃火锅怎么样?”我还是张着嘴,被点了哑穴一样,想说的话就是说不出来。然后被心满意足的肖东涵拽着胳膊,跟在仓寒屁股后面健硕有力的走了。
东区这边的火锅店因为这场雪带来的阴冷而异常红火。仓寒一进门就和老板一顿看起来还真的不显得虚伪的寒暄,然后,我们进了一间在三楼的包房。
别蒙蒙坐在仓寒的右手边,极度娇羞。感觉她偶尔瞥一眼仓寒的侧脸,竟然一阵脸红。她身边的谭一真,不知道是不是没睡醒,或者因为没洗脸还不太清醒。抱着胳膊看着红油锅,出神之后,眼都不眨一下。
我在仓寒的左手边,一言未发。
仓寒看着我,招呼大家可以下菜了。然后,他轻轻拍拍我的头,那个力度,温柔到家。
“我下周要去北京送钱秋实。她要出国了。我去西区和一些老师请假,正好看见你和那个男生在大门口。他叫贾诚,是吧?”
我瞬间抬头,脖子里装了弹簧一般,我看着正夹着一片毛肚下锅的仓寒,顿觉五雷轰顶。肖东涵夹着刚刚煮好的蘑菇,听见“贾诚”两个字,手一抖,蘑菇掉在天蓝的牛仔裤上,一片鲜红。
我和肖东涵目光齐刷刷的望向谭一真。她缓缓抬起头,瞪着眼睛,终于可以看出睡醒的模样。谭一真看着我,那眼神伴着恍惚的惊恐和锥心的疑问。我感觉心脏被仓寒这颗猪头一拳洞穿,自己马上就要看见黑白无常了。
“一真,贾诚刚和你分手,就来追欣然了。”肖东涵瞬间淡定,居然可以做到把语言组织的如此明确。
“欣然,贾诚追你了?”谭一真问我的语气,应该是觉得肖东涵给她讲了个笑话。
“是,一真。”我脑子里杵了半桶浆糊一样,把我想说的好多话都死死粘在一起,我根本没办法把它们一句句分开,再清清楚楚的和谭一真表达出来。
所以,我只说了这一句。
“哼,哈。”谭一真出乎意料的没说她的口头禅。可是就这两个字,听的我几乎快吐了。
这个时候的仓寒,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猪头了。他看着欲言又止的肖东涵,眼睛快要飞到锅里的别蒙蒙,似笑非笑的谭一真,还有默不作声的我,他清清嗓子,“那天把我也吓了一跳。那个,我和欣然已经在一起了。”
我掐了一把仓寒的大腿。这个人,总是要先给你一个天崩地裂,然后再帮助你大难不死,接着他再准备和你好好度过劫后的余生。不过,我还是需要他。因为我觉得只有这样,我才能撇清和贾诚的关系,我才能不让谭一真恨我,我才能不失去我此刻不能失去的东西。
“这个不是人的东西。”谭一真咬着牙,却好像突然之间一股释然涌上眉心。
然后,谭一真突然大喊,“完了完了,肉老了!”
肖东涵和别蒙蒙都非常配合的大喊,大吃,大笑。仓寒不停的给我夹菜,有几次我都忍不住说,辣哭了。
这一餐结束之后,我们如约去市中心逛街,仓寒把我们四个送上出租车,他说他下午还有课,就不去了。
上车的时候,别蒙蒙说自己胖,她坐在前面,我们仨坐在后面,谭一真坐中间。
路上我们四个都很安静,车上的广播里放的是郑钧的《赤裸裸》。别蒙蒙一定是没听过。肖东涵嘴里默默的跟着对嘴型。
突然,谭一真笑了,她说,“我上初中的时候听这个歌,我爸听错了,非说人家唱的是我的爱人赤裸裸。把我从炕上拎起来就扔在地上。摔的我几乎七窍流血。”
我转头看谭一真,她满眼是泪,但那颗水珠却终究没掉下来。
10
春雪过后,狂风满天。
肖东涵兜里揣上我给她的100块钱,第N次交待了点名事宜,和我挥挥手,转身之后头也不回的奔赴火车站。
她终于去上海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这个身高不到一米六,体重不到90斤的人,她又一次刷新了我们这些挤上独木桥的人对于梦想的规定。不一定是清华北大科学家,不一定是光耀门楣名满天下。
只是一个喜欢的明星的一场演唱会。仅此而已。却是心之所向,义无反顾。
很小的时候,我被父母嫌弃过长相,智商,甚至性别。我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停的问自己,到底为什么活着。开心的边界永远都是模糊着除了自己之外所有人的眼光。
今天,我看着肖东涵乘着那辆疾驰而过的轻轨,它载着的,是一个女孩儿对于快乐的明确追求。我从心底里,应该是彻头彻尾的羡慕她。我希望有一天,自己也可以是自知的和自由的。哪怕,去交换这些的,是绝大部分人眼中的叛离和失败。也要和我今天看到的那个背影一样。风尘仆仆,却意气风发。
作别肖东涵,我顿时感觉未来满满登登,然而眼前的生活却空空落落。
仓寒还在北京和钱秋实开心。我已经和他说好,我们试一试。如果两个人不适合,也别最后伤了彼此。
他依旧点点头说,好。
站在三食堂里面,我觉得自己有些眩晕。突如其来的一个嗝打的自己眼眶湿润。我走到不用排队的面食窗口,考虑了不知道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老板看着我,大概是以为我钱包丢了。跟我说随便选一个拿回去吃吧。我笑着跟他挥挥饭卡。
然后我提着一张卷饼,有气无力的回寝室了。推开门,直入眼帘的是谭一真,她正对着墙大口大口的吃米粉。吃的满头大汗,满脸通红。
“欣然,吃饭了吗?”
我提着卷饼冲她晃了两下。然后一屁股瘫在椅子上,不想动弹。我看着墙上周笔畅的海报发呆,险些看出三维立体画的感觉。
“欣然,下午一起去上网吧?”谭一真端着她的碗走到我身边,把她的筷子塞到我手里,让我吃几口热米粉。
“好。”我捧着谭一真的碗,喝了两大口热汤。
“这周末,我想回家。”谭一真照着镜子,拉扯着自己的头发。
“一真,你把头发拉直吧。”
“行,听你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觉得谭一真的眼神好像没有原来那么天真无邪了。
下午的网吧,人出奇的少。我和谭一真找了两台键盘看上去比较干净的机器。
我打开QQ,不知不觉就把周净风的相册一张不落的看了一遍。颜妍还是一身名牌,露牙大笑依旧自信。周净风仍然表情酷的要死,但是手一定揽着人家的腰。
好吧,他们是属于美景的美人。我还是好好的在这里念书。两年之后,顺利的成为一名工科学士就好。
关上QQ,我扫了一眼谭一真,她竟然在看《像雾像雨又像风》。我默默打开周笔畅贴吧。
我发现周笔畅真是一个神奇的人,她总是会在这种时候,给我灰蒙蒙的人生裂开一个走向光明的出口。
下一个周末,有一个代言宣传活动。即便她本人不来,可是歌迷们已经自嗨到爆。我回想着看电影那天的快乐。终于体会了暌违已久的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