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你不是老嫌弃这是女孩子家家玩的东西吗?怎么现在这么上心。”杨五月抱膝蹲下,戳了戳摊在地面上的薄纸,“这是用来讨好哪家姑娘呀?”
“别乱动。”柯九思瞪了杨五月一眼,又劈开两条竹篾。
“也不弄个蝴蝶蜻蜓之类的……哎呀,不碰啦。”柯九思又瞪了一眼,杨五月赶忙竖起双手以示决心,她神神秘秘地凑过去:“给谁做的呀?小翠还是小桃?”
柯九思一点点磨起了竹篾,刚劈开的竹子边上还有些毛刺,一不小心就会割破手指。
“不会是秋蝉吧?”
“给朋友的。”柯九思快受不了杨五月,急忙堵上她的嘴,“你不认识的。”
“哦~”杨五月发出意味深长的一声,“那个浅蓝色手帕啊?阿九你真小气,认识了新朋友也不带我一起认识认识。”
那“新朋友”怎么听都带了其他意思,柯九思还没来得及辩驳,杨五月已经几步走到纸门边了。
“我感觉还是花蝶好看,不过既然阿九你这么说了,这老鹰也画的勉勉强强啦。”她扒在纸门后面给了柯九思一个“我懂得”的笑容,“我帮你去找浆糊。”
柯九思看了看地上的图,大鸟五爪尽拢,张开黑褐色的双翼,虽谈不上惟妙惟肖,但也是他在地上改了几遍才描上去的。勉勉强强?他放下手里的竹子,要去找街上的师傅改改么?
做纸鸢不止要耐心,还要巧劲。
柯九思的父亲原是村里的一个木匠,本就收入微薄,全靠着打点几块薄田才勉强度日。后来柯母赵氏诞下柯九思,为了补给家用,常托人去街上讨活计,缝补浆洗自不必说,就是那些磨竹篾糊风筝纸伞的活计也做过许多。
柯九思见过母亲做过许多次,有时也帮着一起,做起来看着也有模有样,但自己一个人亲手做一个这么大的,倒也真是第一次。
除去上课习武,他就待在家里磨竹篾,确定了那边上光滑不会划破手指;竹子要结实又要轻巧,太沉上不了天,太轻则吃不住风。他用小锯锯出豁口,将竹架卡住再用麻线细细缠起来。
他听说有些好的纸鸢,是拿了绢布做的,柯九思自然是用不起,不过即便有柯九思也不会去用,绢比纸重,做好了飞不起来岂不是笑话?
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没玩过这玩意儿,柯九思支起下巴,沉香沉香,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等到糊上去的纸晒干了,纸鹞子也算做成了。柯九思掂了掂,又举着迎着风口试了两把,觉得并不比铺子里卖的差;他最后也没去找街上师傅帮忙改改,现在阳光一照,那只鹰在风里展翅高飞,金目圆睁,显得英气无比。
柯九思越看越满意,恨不得现在就拿去给沉香看看。
他这样想,就这样做了,那鹰做得大,柯九思背着,一路窜到雪府的后院,结果翻上墙头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和沉香约好见面的时间。
之前沉香不是说什么练习的时候能听到声音吗,既然来了就碰碰运气,柯九思立在院子里等了一刻,担心有人过来撞见,拎着纸鸢躲到了假山后面。
浅蓝色巾帕还捺在怀里,柯九思回想起凉中带苦的味道,咂了咂嘴,也不知道是什么菜,尝起来味道这么新鲜。他手指探进那及胸石洞,一片冰凉——这次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掩在假山后面发呆,没留意院里小屋的格子门被悄悄移开了。
沉香站在格子门后,探出身子,露出小半个脑袋,“九思,是你来了么?”
“咦……”柯九思一惊,探出身体,“沉香?”
他喊杨五月的名喊惯了,村里孩童也多是直呼其名,“沉香”就这样脱口而出,也觉得极其自然,直到看见沉香有些呆愣的脸才意识到不对。
他不知道,对未出阁的少女,是不能随意直呼其名的。
“呃,我平时喊惯了,你要是不喜欢,我换个叫法?”
沉香摇了摇头,“不,不是,只是从来没有被这样喊过。”
柯九思了然点头,那些什么“公子”、“小姐”的称呼,听上去最是酸腐,柯九思向来不注重这些。
“那我以后就这么叫你了。”柯九思坐上长廊,“你随意叫就好了。”
“嗯。”
哪怕是在长廊,沉香仍旧以正坐的姿势,上身挺直,臀部坐于脚踝之上,就算穿着绣鞋,还能看得出她脚背紧绷,微微弓起。
“你这样就不累吗?”柯九思已经褪了鞋子,大咧咧晃着小腿。
“习惯便好。”沉香用手指摸过竹架,柯九思庆幸自己磨得细心,不然她这样一根根摸过去,指不定哪根就割破了手。
“好厉害……”沉香喃喃道。
“那是当然。”柯九思一挑眉,“这个比什么蝴蝶好看吧?”
“嗯,这个更好看。”她举起纸鹞,柯九思在涂料上没有吝啬,挑的都是好颜色,夕阳下鹰的身上镀上了一层光,特别是一对眼睛,金光流转,威风凛凛。
“嘿,这可是我亲手做的第一只呢。”柯九思话里透着得意,“要不要试试?这只绝对飞得高。”
“……”沉香突然沉默下来,垂头默默地将纸鸢推了过去。
“谢谢你,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