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安阳王破了邙城几年来的失踪案之后,邙城的街市又热闹起来了,夜晚的街市上不再是黑灯瞎火,破案后的前几天百姓们还专门为庆祝准备了三天三夜的舞龙大赛,家家户户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全都出门享受久违的夜市,不少商人和小贩因此而赚上了一大笔。
一听说有舞龙,萧亦寒便想着带夜出来看看,只是夜才从昏迷中醒来没多久,又不能去人多的地方,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萧亦寒徘徊了许久还是敲响了夜的房门。
“进。”
在床上躺了几日的夜今天终于下床,这几日虽然会做梦,不过倒让她恢复了不少元气,一扫往日的冷漠与疲惫,双目焕发出神采。
她也感觉到自己心境的变化,觉得与人接触似乎也没那么可怕,只要身体不触碰到,应该是不会给她造成多大的伤害,而且她觉得,与人相处也会很开心。不过和她相处过的也就萧亦寒和阳录两人,她虽与戴神医或者安阳王都经常打照面,却是很少说过话,就连对她的主人,她有的也只有敬畏和服从。
萧亦寒一进来,看见的是一袭蓝衣的夜,这样澄澈清明的颜色穿在她身上没有丝毫违和感,反而让人有着如沐清风般的爽朗之感,以前她穿红色,重逢之后她穿黑色,只是无论她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她都是那个丫头,有时热情活泼,有时沉着冷静,有时又果敢决绝。
“很好看。”萧亦寒夸道。
“我也觉得不错!”夜低头看了看衣服,却不知萧亦寒不是说衣服。
“今日我想出去逛逛。”未待萧亦寒开口,夜主动道。
“不如去看舞龙,你肯定没见过。”夜的反应让萧亦寒省去了劝说的功夫。
“好。”
“什么好看的玩意儿,都不叫上本皇子?”对于阳录这种神出鬼没突如其来的行为,他们已经习惯了,而且阳录有个坏习惯,不管进谁的房间都不会事先敲门,除了戴神医的药房,这归功于他擅闯药房被戴神医炼制的防敌痒痒粉折磨了半日,浑身都挠出了血丝,出去采药的戴神医才回来给他解了毒。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反正他是再也不敢随便乱闯戴神医的房间了。
“舞龙而已,无趣的很,皇子可以去看看其他更加有趣的节目。”萧亦寒拒绝的意思表示得很明显。
“夜是本皇子的护卫,必须要跟着本皇子,既然我不去,夜也不用去了。”阳录一脸好笑的看着萧亦寒道。
“今日我放假。”听到夜的回答,阳录哭笑不得,果然女人的胳膊肘是向外拐的。
入夜,萧亦寒如约去叫夜出门,正走到大门口的二人看见阳录早就在此等着了,不由皆摇了摇头。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这是嫌弃本皇子吗?”阳录死死拽住萧亦寒的衣袖,就像一个拼命挽留外出父母的小孩子一般,一双眼睛圆鼓鼓地,包着泪水,仿佛只要萧亦寒一扯开袖子,那泪水就会顺流而下。
二人对阳录的耍赖早已见怪不怪,本可以轻松甩掉阳录的手,但萧亦寒还是稍微劝解了一下,“皇子殿下,听说王爷今晚找你有要是相谈,你还是在驿馆待着比较好,免得王爷等下派人出去找。”
这话本是萧亦寒胡乱编着逗弄阳录的,没想到话一说完,便从内门跑来一个小厮,行礼过后,对阳录道:“皇子殿下,王爷有请!”
“噗嗤!”夜笑出了声,二人在阳录幽怨的注视下缓缓出了大门。
驿馆里城中心还有些距离,路上虽不至于黑得看不见路,却依旧了无人烟,不过正好,夜不喜欢人多,萧亦寒这么想着。
“你怎么不带面具了?”夜突然问,醒来后便看见萧亦寒没再戴着面具,不过一直没机会问,这会儿两人独处,她便经不住好奇。
“以前带着是因为长得丑,怕吓到人。”萧亦寒话音刚落,夜便停下了脚步,萧亦寒也跟着停下。
正想问她原因,却见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脸,然后极其正经地道:“不丑,我觉得很好看!”这是实话,眼前这张脸犹如一块通透的玉石,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确实是一张好看的脸,只是却完美得有些异常。
夜只是把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却引得萧亦寒有些脸红,幸好是晚上,夜不会看见。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却是沉默了一路,直到隐隐听到街市的喧闹声时,萧亦寒才止住夜继续向前,伸手指了指头顶,身子一跃,飞上了屋顶,夜跟着他,一路在屋顶上飞驰,约莫一盏茶功夫之后,两人终于停下。
萧亦寒又指了指下面,夜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不远处正是舞龙大赛的场地,此时比赛已经开始,两队正在场中比试,外面围了好大一群人,不过他们所在的位置可以将一切一览无遗。
场中的两条龙都是黄色的,只是一条龙角上系着红色布带,另一条系着黑色布带。此刻,两条龙正随着喧天的锣鼓声翩然飞舞,红龙一个神龙摆尾,引得下面一片叫好,黑龙也不遑多让,一个覆雨翻云,龙头一翻,引得身子渐次翻起,旋转一百八十度后归于原位。
夜看着眼前的场景,脑中忽的有什么破碎一般,耳边的锣鼓声渐渐远去,眼前的场景也渐渐模糊,脑中一段段朦胧的画面向她袭来,画面中的人似乎在对她笑,口中‘丫头、丫头’地叫着,她拼命想要把那零散的碎片拼凑起来,却总是缺失了一块,让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就像在梦中的那个人。
“夜,夜,夜。”萧亦寒右手在她眼前挥了几下。
夜被这一声呼唤拉回现实,然后一脸茫然地看着萧亦寒,“我方才怎么了?”
“我看你一直盯着前面看,却又不像在看舞龙,跟你说话你也似乎没听见,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萧亦寒没有告诉她方才自己的担心,那种感觉就像要再次失去她一般,他反抗不了也阻止不了。
“这几天我一直反复做着一个梦,梦中有个穿着黑袍的人,他总是背对着我,不让我看清他的面貌,而方才我的脑子里又突然涌现出好多画面,画面里再次出现那个人,只是我怎么拼也拼不出他的脸,我,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了。”夜有些害怕地抱住自己的头,蜷起双腿将整个脸埋了进去。
萧亦寒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模样,很想伸手拍拍她的头,安慰她,更想紧紧抱住她,只是现在这些都不可能,他好恨,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折磨,双拳握紧,绣中却忽然滑出一个东西,是他随身携带的竹笛,他已不记得有多久未曾吹过了,而此时,他终于可以再次吹起。
夜抱着头,忽听得耳边传来一阵清亮的乐声,犹如春日阳光铺洒冰封大地,照得每一处都是暖暖的,继而,笛声一转,变得婉转缠绵,似在诉说心中的思念,这样的声音让她心头一动,静静地聆听着,不再想方才的事。
良久,笛声渐消,一曲终了,夜终于抬起头,看着萧亦寒,微微一笑,“谢谢你,萧亦寒!”
听着夜口中吐出的萧亦寒三个字,他忽觉得鼻头一酸,有什么东西似要从眼中滑下,重逢这么久,他们从互相试探到渐渐走近再到并肩作战,虽有过数次的聊天,她却从未叫过他的名字,以至于他时常会想,夜并不是凌夕,可是这声萧亦寒却让他找回了熟悉的感觉,曾经,她也曾对他说过这句话。
“不用客气,舞龙看过了,咱们回去吧!”
回到驿馆的二人一进门便看到了大厅的安阳王和阳录,阳录的脸色并不好,安阳王还是一副平常的姿态。
“皇子殿下这是怎么了?”萧亦寒问。
“咱们明日就会帝都。”安阳王道。
“这么急?京中出了大事?”
“没有。”安阳王说着看向了阳录。
“夜,你跟我回西族吗?”阳录忽然看向夜。
“我是你的护卫,自然会跟着你。”这是断恨交给她的任务,在任务没完成之前她不会离开,可是想着阳录那句话背后的意义,她的心似乎有些沉重。
“皇子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说着回西族的话?”萧亦寒有些急躁。
“都怪你的乌鸦嘴,说什么王爷有要事相商,京中刚传来消息,我父王命我即刻回国,我都还没玩儿够,当初明明说好给我三月时间,现在却出尔反尔...”
阳录后面说了什么萧亦寒没有听到,他只知道阳录一走,夜也会走,他才刚找回她,却又要马上失去她,叫他怎么甘心?
但他还是保持着理智,看向安阳王,道:“王爷,可否单独聊几句?”
安阳王波澜不惊地看着他,仿佛早知道他会如此反应,点点头,两人离开大厅,留下一脸阴郁的阳录和暗自伤神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