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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亲征堵乡祭伯升,张步谋叛害伏隆(下)

有了祭遵万余兵马入营,岑彭再也不必担心邓奉袭扰,将大营防务交由王常、祭遵处置,自领五千精兵速速出营前去救驾。而城中的邓奉知悉杜衍已破,淯阳已失屏障危在旦夕,岑彭又领军出击,董訢势必再难阻挡光武大军,若继续留于堵乡,势必被汉军围困至死,到了此刻,也顾不得董訢安危,连夜统领残兵逃归淯阳。

翌日,王常、祭遵见城门大开,而邓奉早已逃之夭夭,兵不血刃领军占了堵乡。董訢败逃归来,望着城头汉兵欲哭无泪,除了咒骂邓奉背信弃义之外又能如何?如今连自己栖身之处都已陷落,还有哪里可以投奔?眼见前有王常出城邀战,后有光武大军追来,董訢数千兵马受困在即,也只得弃甲归降。董訢不过是条小鱼,刘秀也并不如何看重,草草收降其众,命征南大将军岑彭领建威大将军耿弇、执金吾贾复、积弩将军傅俊、骑都尉臧宫领兵先行挥师淯阳。

岑彭在堵乡与邓奉对峙数月之久,只为今日破城擒拿邓奉,怎会容叛贼脱逃?而耿弇、贾复亦与邓奉交手吃了不少败仗,尤其是贾复因一时之仁身负重创险些丧命,对邓奉更是愤怒无比,卯足了劲儿要擒邓奉回朝问罪。

众将一路奔袭赶赴淯阳,哪知邓奉回来之后,心怯朝廷大军追捕,知淯阳兵少难敌,况且杜衍已失,淯阳成为孤城,怎能挡住光武兵锋?入城后将所存粮草辎重装满大车,倾尽兵马南下,便欲投奔秦丰而去。

邓奉乃当时猛将,若真归往秦丰,必是朝廷心腹大患,岑彭众将岂会放过,也不急入城径直向南追去。邓奉辎重行走缓慢,扬化将军坚谭困于宛城数月,听闻邓奉兵败,领了城中尚存的数千残兵一路袭扰,邓奉虽早走了两日,可还是被汉军追上前来,只得和邓终一起且战且退,然而粮草辎重却是顾不得了,只能忍痛割舍去了。

刘秀领后军沿途走来,离乡数年征战在外,如今南下用兵顺道归来,看着南阳数经战火早已面目全非,心中未免伤感。路过宛城,先去找寻刘縯坟茔,数年未曾有人打理,墓前封土风吹雨淋已经塌陷几乎与地相平,若非当时所立木牌尚在只怕都难以寻到了,看得刘秀心中悲痛不已。想与兄长伯升起兵之初,南阳富庶沃野千里,如今也是焦土一片难见人烟,口口声声要兴汉利民,可连家乡都已破败成这般模样,还不知其他州郡百姓困苦如何。看来治理天下远非战场厮杀这般简单。今赤眉降服,群寇荡灭,可若不能大行仁政泽被苍生,势必又要激起多少民变,可要慎之又慎,以免重蹈刘玄覆辙。

正这般想着,邓禹早已领着侍卫清理周遭荒草,重新填好封土,又摆上太牢大礼,只等皇帝祭拜。刘秀回过神来,想着兄弟姐妹几人自幼丧父相互扶持艰难过活,又想伯升诸多照料资助游学,虽为兄长情同父子,然大业未成却为奸贼暗害,不禁暗自泪流。如今刘玄、李轶早已身死,大仇也算得报,可对兄长的恩情却难报万一。征战匆忙也未及备好祭文,刘秀举起酒杯,倾洒黄土,深深拜道:“生死相别数年,小弟方得空来拜,还望兄长见谅。幸得兄长多年栽培,小弟得续兄长大业。今汉室复兴,归命于弟,李氏谶言已成一半,虽有余孽盘踞四方,必将定于一时,兄之宏愿亦得实现。兄之两子刘章、刘兴皆已封王,弟恐侄儿孤寂荒废学业,接入省中交太傅卓茂授业。卓茂宽仁博学,侄儿必将学有所成,待加冠之时,弟自会多加历练视才拜封官爵,以扬兄之伟名。兄长勿以为念,还当保佑我舂陵刘氏终得平定天下国祚永传!”

望着刘縯新立的坟茔,刘秀还有千言万语却如鲠在喉难以倒出,想多陪陪伯升怎奈还有军务,只得匆匆祭罢伯升,一路无语迤逦回入车驾。此时,忽有两份紧急军情自洛阳传来。刘秀展开观瞧,蹙眉不语,递给身侧的邓禹观瞧。

邓禹一看,也觉颇为棘手。第一封军报自沛国、齐地传来。刘永自败归湖陵之后,只因洛阳忙于阻截赤眉及南下平叛之事,使得刘永得以喘息一时。刘永国土沦丧过半,值此危难之际,只能抓紧时机扩充军备,以期重收失地。困于睢阳时,各县畏战不前,除了佼彊之外竟无一兵一卒救援,此刻刘永得以脱困,第一件事便是重翻旧账,威吓各县增兵湖陵以赎前罪,首当其冲便是拿封为鲁王的弟弟刘少公开刀,削其王爵贬为庶民,收其兵马调入湖陵。余县见刘永动了真格,而盖延征伐刘永又停滞不前,权衡轻重,慌里慌张派兵送粮以助刘永。短短两月之间,竟又被刘永整编出八万可战之师。

刘永听闻光武皇帝以伏隆为使入青徐封赏归降洛阳的各部兵马,张步都受了刘秀东莱太守之职,刘永如何肯轻易舍去张步这一助力,亦遣使赴齐地,直接分封张步为齐王。刘永如意算盘打得好,齐地本就是张步地盘,自己绝难插手其中,此时许以张步一个顺水人情,以求张步重新倒向自己。

张步虽然名义上已归降洛阳,可见到盖延围剿刘永经年,仍难得全胜,不尤对刘永多出一分信心来。齐王之爵虽说只是多了一块金印,可对张步来说,便有了理直气壮统御青徐的名号,即便刘永最终覆败,也有了角逐天下的资格。对刘永的封授,张步不禁左右摇摆起来。伏隆见张步心生异心,连连苦劝:“高祖皇帝与天下有约,非刘氏不得封王,今刘永逆贼矫诏封郡守为王,先失其理必为天下诟病,若郡守坚守忠义,严拒叛逆,必为大功一件,伏某自当向皇帝陛下为郡守请功,不失十万户侯封地,如此名正言顺方是成事至理。”

张步贪恋王爵叛意执着,怎会听伏隆一番空言,反倒劝伏隆留于齐地,助自己共治青徐,伏隆坚辞不受被张步囚禁府中。为将张步反意报于朝廷,乃秘作书信买通守卫递于府外,辗转传回洛阳,告发张步阴谋提醒朝廷早作准备。虽然张步反意终是通于洛阳,可张步亦得知密谋败露,一怒之下斩杀伏隆,接受刘永王爵,遣将领军两万入湖陵助战,并将伏隆首级送于湖陵以向刘永表述忠心。

除此之外,刘永还封董宪为海西王,亦得董宪两万兵马相助。而退还广乐的苏茂,招降纳叛,收拢败散的五校余孽两万余人,声势复振。这般下来,刘永手握近十五万大军,睢阳听闻刘永之事,举城反叛,复迎刘永回入国都,刘永死灰复燃,威慑京师。盖延虽有五万兵马,可分守各城,一时竟被刘永压制得有些招架不住,忙传书洛阳,求派增兵。

刘永之事已让人头疼,上谷军报也实令人捉急。

彭宠围攻朱浮已近一年,见蓟县难破,彭宠也未再继续强攻,分兵连取右北平、上谷数县。又为了壮大实力,彭宠竟与虎谋皮,遣使以美女锦帛贿赂匈奴,并与之和亲,单于使将军左南领精骑八千以助彭宠。彭宠又南结青徐群贼,恰逢张步已叛洛阳,割据青徐的富平、获索诸贼皆反,分兵北上以助彭宠。彭宠实力大增攻蓟县甚急,朱浮久守孤城早已粮尽,城中士卒以死尸果腹,城破只在旦夕。朝廷自上次遣游击将军邓隆一万兵马来救之后再无音信,朱浮只得连连向上谷求救。耿况兵马多已交付洛阳,手中不过五千兵马,为防备彭宠扩充了一些,可也不过万余,得知蓟县事急,也不好坐视朱浮就戮,遣耿舒引军三千来救。

虽然耿舒兵少,可蓟县久无援兵,彭宠一时也有些松懈,被耿舒瞅准时机冲破合围之势。朱浮听闻上谷来救,领残兵弃城突围,然兵马久困死地心生叛意,竟欲擒拿朱浮以向彭宠邀功,朱浮为得脱困,忍痛刺死结发妻子以免她受乱兵之辱,孤身一人逃奔而出,在耿舒接应之下逃往昌平。彭宠攻破蓟县,自称燕王,名震边塞。

邓禹观罢军报,抬头一看,见光武手中还攥着一张帛书,面有戚容,接过一瞧却是伏隆于狱中传出的书信一封:“臣隆奉使无状,受执于凶逆,虽困于囚笼,宁死不受贼命。今张步反叛,其心实难再属朝廷,愿陛下早定大计发兵征讨,切勿以臣为念。臣隆得效阙廷,为陛下穷尽此生之力乃毕生之愿,无奈功业未成有负皇恩。若今葬身贼手,父母兄弟还有劳陛下顾念。愿吾皇与皇后、太子永享万国,与天无极。”

邓禹虽也叹伏隆忠义,可军情紧急还当早做决断,遂进言道:“睢阳近在京师之侧,实乃朝廷心腹大患,然而南阳战事正急,陛下亲征至此乃为平定荆州,实不可前功尽弃半途收兵。今洛阳尚有大司马吴汉数万大军,还请陛下下旨增兵豫州,早早扼灭刘永以除近患。渔阳远在边地,彭宠固然势大,倒也不急于一时,待荆州、豫州平定,大军回入朝廷,方好发兵图之。”

刘秀此刻心中波涛汹涌久久难以平复,刚刚平定赤眉,邓奉亦在败亡边缘,方有了一切尽在掌握的快感,哪知风云突变,东方、北方局势恶化,一下子成了压在洛阳上空的阴霾。最让刘秀伤心的还是伏隆为国捐躯。伏隆不过一儒生,国家危难之际只身一人独赴青徐,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降青徐群雄,方使自己暂无后顾之忧全心围剿赤眉,被刘秀视若郦生①,欲委以重任。谁知张步背信弃义密谋投敌,伏隆不计个人生死传出密报,终是守节而死。刘秀伤心至极,一时没了主意,听完邓禹之言,渐渐冷静下来,也觉此时战事纷乱,邓禹此策倒与自己原本打算先灭刘永再平渔阳想法不谋而合。刘永短短三个月时间便能复有此等声势,若再不管不顾,只怕养虎为患。遂传旨洛阳,以大司马吴汉为帅,强弩将军陈俊为副,领军四万入豫州,与盖延协作共讨刘永,为保此战胜算,连降于洛阳的三千乌桓突骑一并交由吴汉统领,必要将刘永嚣张气焰打压下去。而伏湛自入朝以来,在大司徒司直一职上尽职尽责,为国劳心劳力,邓禹因罪罢官之后,大司徒之位便一直空缺,今其子伏隆以身殉国,遂拜伏湛为大司徒以嘉伏氏忠义之名,刘秀又亲作书信赠予伏湛,言:“卿之子有苏武之节,恨不能拒其出使之请而求其还也。”好生安抚伏湛一番,又赐钱帛安排好伏隆身后之事,聊表自己一番心意。再传旨于昌平,命耿况好生守护上谷,短则三月长则半年,朝廷大军必往北上平叛。

几道旨意快马加鞭传递出去,岑彭众将追击邓奉已有数日,刘秀也不再迟延,速速领军向南赶去。

①郦生:郦食其,刘邦名臣,游说齐王,劝降七十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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