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被李容楚迎头敲一棒。
无论她心中如何做想，她都坚守自己的诺言。
“我说过在我没有还你一命之前，我绝对不会离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了不走就是不走，你不要总担心这个。”
李容楚心中的不安情绪被她抚平，他笑着说：“那我可千万不要遇到任何危险，这样你就可以永远欠着我。我真想把你带回正元宫，这样我就可以日日夜夜守在你身边。”
她叹息一声，从背后的窗台上摸过宫规拍他胸前。
“皇上，这可不合祖制。”
沉甸甸的宫规将他们隔开，他烦恼地丢开宫规。
“如果我不是皇帝，你不是妃子，我们说不定会是一对人人艳羡的侠侣。没有那么多拘束，没有那么多烦心事，自由自在地畅行于天地之间。”
姜玥已然尝过自由的滋味，所以她对自由不抱什么希望。
“你真的该走了，再不走不但骂你连我也成祸国妖妃了。”
李容楚道：“一个个假正经，不会骂自己，只会骂别人。”
姜玥真的急了，咬他一口道：“快走吧。”
李容楚终于松手，他摸着被咬伤的手背，无奈地摇头。
“如果你是一只飞鸟，或者是一只松鼠就好了，我就可以把你放在袖子里，带你去任何地方。”
姜玥发现李容楚有潜力成为一位浪漫主义情怀的诗人，但现在显然不是做诗的时候。
她急得跺脚：“你再不走……再不走我今天不吃药了。”
“好好好，我走就是，得空再来看你。”
他嘴上答应走人，心里到底不舍，走也是一步三回头。
外面下着大雨，姜玥与绿蜡快步跑到亭子里避雨。
她们一路都在谈论今日的戏文，竟没注意到亭中另有一位男子也在避雨。
等她们蓦然发现有第三者存在时，谈论的声音戛然而止。
虽然太妃居住都重华宫地处偏僻，但皇宫就是皇宫，再差的地方规矩也不是市井之地可比。
宫中男女之防甚严，她们不得不防。
姜玥对陌生男子持躲避态度，绿蜡比她更胜一筹，直接就是抗拒。
陌生男子站在西侧，绿蜡便将姜玥拉到最东侧。
亭外大雨哗哗，亭内水声嘀嗒。
发丝上都水珠不断滴落，姜玥从袖中掏出干手帕自己擦拭。
她原以为雨停之后大家各奔东西，彼此可以相安无事，却不想那陌生男子主动向她靠近。
他非但主动走向她，他还主动向她开口。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听陌生男子的语气显然早就认得她，她上下打量着陌生男子，脑海里并没有任何记忆。
“你是何人？”
陌生男子冷笑一声不答言，绿蜡以上前请安的形势告之姜玥陌生男子的身份，如此姜玥始知眼前之人是静王李齐鹿。
绿蜡行礼之后她向静王颔首，静王就静王，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宫里认得她而她不认得的人多了去，真正有关系都也不过就是那几位恨透了她的娘娘。
她转头凝视亭外，湖面上水汽氤氲，咿咿呀呀的唱腔自远方渡水而来。借着水音听戏，别有一番滋味。
李齐鹿也听了会儿戏，戏班子还是中秋节时宣入宫中，原本王太后留戏班在宫中给各位娘娘们再唱十天的戏，谁知姜玥也喜欢，本该出宫的日子戏班就给迁到重华宫附近的水灵宫居住，专门为她一人唱戏。
绿蜡见姜玥鞋子湿透，未免她感染风寒，便要服侍她脱下，等走的时候再穿。
若是亭中仅有她们二人，姜玥自然不避讳，如今多了个陌生男子，姜玥便不肯了。
姜玥拒绝的态度提醒了绿蜡，她家娘娘连静王这个人都不记得，更不可能记得自己曾经嫁过静王。
如此一来，绿蜡便站起身，陪在姜玥身边继续等雨。
绿蜡在心中默默祈祷，如今只盼二人谁也别理会谁，否则闹出大事体惹得皇上动怒，那可不是好玩儿的。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李齐鹿主动走向姜玥。
他一面走，一面还盯着姜玥身上的服饰。
她身上被淋湿的衣裙样式虽不出众，但面料却是极珍贵的天蚕锦。
天蚕数量稀少，又是生在极北之地，百余只天蚕十年吐的丝未必织得成一匹天蚕锦。
宫中的天蚕锦向来都染做明黄色为皇帝制衣，如今她非但以天蚕锦做衣，甚至还穿着天蚕锦做的衣服在雨中随意奔跑，可见她在宫中获盛宠的传闻不虚。
咿咿呀呀的曲调细针一般不断钻入李齐鹿的耳中，若非盛宠在身，李容楚又怎会专门为她留戏班唱戏。
姜玥瞥见李齐鹿移步向她，霍然转身。
“静王有什么事情吗？”
李齐鹿盯着她湿漉漉的鞋子，连那鞋子的布料也用了天蚕锦。
“你的鞋袜都湿了，不换下来皇上岂不心疼。”
姜玥登时发怒：“王爷请自重。”
世上唯有轻狂男子才会盯着女子的脚看，而李齐鹿比普通的轻狂男子更加轻狂，因为他不止是看，他甚至出言谈论。
李齐鹿语不惊人死不休：“你又做什么矜持，你身上有哪一处我没看过。”
姜玥何曾受过如此羞辱，扬手便打李齐鹿一巴掌。
“你竟敢出言污蔑。”
绿蜡吓得长大嘴巴，李齐鹿拭去嘴角的鲜血，冷笑着捉过绿蜡：“是不是污蔑，你问问她就一清二楚，你以为你自己很干净吗？”
绿蜡一面挣扎一面急促地说：“王爷请放手，王爷是王爷，娘娘是娘娘，今时是今时，当初是当初。倘若王爷与娘娘为难被人瞧见，对谁都没有好处。”
李齐鹿扔开绿蜡，径自走上前揪住姜玥的天蚕锦衣。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有今日的成就，我倒是白白便宜皇上了。”
姜玥退开一步：“你再动手动脚我可要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李齐鹿反问，“不客气什么？你少要自抬身价了，也就是皇上喜欢用别人剩下的东西才没嫌弃你。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你在我眼里都一文不值。”
绿蜡生怕他们再闹下去要出大事，不管雨停不停都赶快拉着姜玥走人。
姜玥推开绿蜡，绿蜡透着怪异，这个静王就更加奇怪，她一定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提醒我我从前和你些恩怨情仇。到底是什么恩怨情仇你直说就是，不必拐弯抹角。”
李齐鹿道：“你少装模作样，你睁开眼睛看看这座避雨亭，你敢说你什么也不记得吗？”
姜玥还就真的细看了避雨亭，还就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不要再废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绿蜡再接再厉地拉姜玥走人，姜玥就是不肯走。
李齐鹿提醒道：“在蔡国公府有座差不多样子的避雨亭，就在那座避雨亭里，你给了我一封休书。”
姜玥蓦地看向绿蜡，绿蜡松手垂头，不敢直视姜玥。
绿蜡如此，李齐鹿说所言十有八九属实。
得知真相的姜玥不是一般的震惊。
在李齐鹿出现之前，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曾经嫁过人。
绿蜡没有告诉过她，李容楚没有告诉过她，所有人都没有告诉过她。
李容楚见她震惊露出得意的神色：“怎么，想起来了吗？不打算继续伪装了吗？靠着坑蒙拐骗抢了亲姐姐的恩宠，你也算有手段。”
姜玥更没想到的是自己从前居然嫁过一个小人。
君子相交，纵然分手不出恶语，唯有小人才会反戈相击。
李齐鹿越卑劣，她越感激李容楚。若非李容楚，她今日还陷在苦海之中。
李齐鹿不就是想用她嫁过人的往事羞辱她吗？她偏不让他得意。
她收拾起震惊，云淡风轻地说：“原来是我给了你一封休书，难怪你恨我，我若是你，我都没脸开口。”
李齐鹿道：“你为着荣华富贵抛弃旧夫，我倒没脸开口，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如今你心想事成，是不是还得我来恭喜你啊？”
姜玥对李齐鹿没有好印象，所以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
绿蜡是姜玥的陪嫁丫头，不仅陪着姜玥嫁入皇宫，也曾陪着姜玥嫁入静王府，她对姜玥在静王府所受到的不公一清二楚。
她听李齐鹿倒打一耙，难以抑制激动的情绪，冲上前道：“王爷你太没良心，明明是你不敢反抗皇上我家小姐才不得不宫，如今倒说我家小姐贪慕权势？与其寻我家小姐都不是，王爷倒不如寻自己的不是，王爷若有一分皇上待我家小姐的心意，早带着我家小姐远走高飞，你放弃我家小姐为的是什么连路人都知道。外面还下着雨呢，王爷说那些话就不怕雷公动怒吗？”
绿蜡拿李容楚和他相比的话刺伤李齐鹿，李齐鹿狠狠地打绿蜡一巴掌。
“死丫头，几时轮到你开口，若是在王府你也敢这般放肆。”
绿蜡捂着脸默默啜泣，姜玥怒不可遏地冲上前挡在绿蜡面前。
“王爷还是少说些若是如此的话吧，这里是皇宫，不是你作威作福的王府。我当初给你休书，便说明我厌恶了你，你再恨我事实也不可能改变。无论曾经发生什么，今时今日，我是皇上的妃子，皇上是我的丈夫。你若再敢欺侮宫妃，我便到皇上面前告你一状。我自来是不顾惜脸面的，王爷若也不怕在满朝文武中站不住脚，咱们尽可大闹一场”
姜玥气势汹汹，李齐鹿一动不动，二人僵持着，突然一直被雨淋湿的黑雁从湖面直冲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