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苓到达白鹿台的时候,恰好看见两人进去的背影。
看见楚元昭,她的心里暖暖的,就好像这三月的天气,已经暗暗吹起了暖风。
他身边那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应该就是襄王了吧。
打量着那个令狄人闻风丧胆的男人,云苓的目光有些迟钝,她觉得她对那个男人似乎并不觉得陌生。
而且,仿佛从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也许是在清湖镇的时候见过的百姓,也许是她曾医治过的病人,只是她治愈过太多的人,对于其中的某一个已经忘记了。
她不由远远的打量起那个人的背影,只可惜离得太远,后面又有陆陆续续跟进去的人,很快两人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当所有人都就坐之后,才轮到云苓进去。她站在白鹿台中央,恭恭敬敬的朝楚元昭一拜,“臣已经按照皇上的吩咐将菜肴送来,请皇上过目。”
看到云苓,楚元昭的心情似乎更好,“不必了,端上来吧。”
云苓一边报着菜名,一边将楚元昭平时最喜欢的几道才放在他的跟前,再将为襄王准备的送到旁边。
她不知襄王的口味,楚元昭也不曾告诉过她,她只能按照自己的推测,去做一些常年戍边在外的人喜欢吃的东西。
她并没有去做那些无比精致的菜肴,而是做了几道再普通不过的小菜,看上去就像当年母亲做给她的菜,只是在这上面加以改良,又引入药膳,才令这些菜看似平凡,仔细看来又是花了一番功夫的。
“花揽桂鱼,雪挽寒菌,冰糖湘莲,青瓜雪梨……”
云苓低着头,亲自将一盘盘的菜在襄王面前放好,然后恭敬道:“襄王请慢用。”
头顶上传来男人低沉有力的声音,“有劳大人。”
声音落在耳朵里,云苓登时一愣。
她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心中强烈的好奇感又忍不住让她想要看一看,这个襄王的真面目。
她不由抬起头,看着对面的男人。
当她的目光落在男人脸上的时候,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
男人肤色黝黑,眼神坚毅,轮廓分明,多年的戍边生涯让他的脸上多了几分风霜的痕迹,然而他却并不苍老,反而精神得很,三十多岁的年纪让他看起来更多了些男人味儿,如果他是个长居京城养尊处优的娇贵公子,也该是个模样俊朗的男人。
他的肩膀也比普通人略宽,经常习武的原因让他的腰板挺直,即使这样轻松的场合,他依旧正襟危坐,毫无一丝松懈,仿佛在随时待命,保护着当今圣上的安慰。
竟然是他!
云苓突然想起,就在不久之前,她到边境采药时偶然救下了一个男人,虽然只有短短一日,两个人却共同经历了生死,更是结拜为异姓兄妹。
她当时便猜测,这个气宇不凡的男人该是个祁国的高级将领,却没想到他竟是鼎鼎大名的襄王。
今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身上会有那么多条大大小小的伤疤。
“凌大人?”
耳边传来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云苓才回过神,她看着声音的主人,脸上划过一丝尴尬。
卓靖川打量着云苓,自认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样貌不俗的太医,“凌大人认得本王?”
方才他听楚元昭提起过云苓,听他的语气,这位凌大人似是很得皇上的心意,想来是有些真本事的。
云苓直视着卓靖川,眼神平和,“臣久闻襄王大名,对襄王十分敬佩,今日得见于襄王神威,难免失态,还请襄王见谅。”
卓靖川豁然一笑,“那些传言都言过其实了,不必多信。”
云苓也随之一笑,退了下去。
“皇上。”
一个女子温婉的声音响起,云苓的心立刻被那声音牵动。
云榛面带笑容看着楚元昭,“皇上没有邀请凌大人么?”
楚元昭没有说话,目光落在正欲离开的云苓身上。
按照品级,云苓是有资格参加今日盛宴的,之所以没有邀她,完全是因为他不想她在这样盛大的场面出现。
上元节时,她便丢了个姑娘家的荷包,他担心她再次惹出麻烦。
楚元昭一个眼神,云榛便读懂了他的心思,她故作大方,“既然凌大人都到了,不如皇上就让凌大人留下来吧。”
楚元昭才要拒绝,楚元昊也帮腔,“是啊皇兄,凌大人深得皇兄器重,这样似乎有失公允呢。”
卓靖川也忍不住开口,“既然大家都有这个意思,不如皇上就请凌大人留下来,正巧臣还有些医术上面的事想要请教凌大人。”
连襄王也开口了,楚元昭怎好不领这个情。
见男人默许,云榛立刻吩咐下去,“给凌大人看座。”
是否留下来,云苓并不介意,但云榛的格外主动,让她不免有所怀疑。
云榛待她不差,可她知道她对自己只有利用,这样为她着想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在白鹿台里坐下,云苓联想到今日早些时候的事,云榛的有意试探,半夏的警告,还有房间里被人动过的画,让她不得不警惕起来。
卓靖川看着眼前几道小菜,忍不住夹起其中一道菜尝了尝。
这道花揽桂鱼既有鱼的鲜美又有花的清香,还加入了京都特有的香料,一股家乡的味道顿时笼罩在这道菜的上面。
卓靖川品着松散的鱼肉,尤其是尝到辅料的味道,眼神也变得深邃起来。
常年身处边关,他们与将士们一起,吃的都是大铁锅炒出来的最最普通的饭菜,当地有什么,他们就只能吃些什么,像这样精致的菜肴已经许久都没有尝过了。尤其,这里面还有浓浓的家乡味道,让他吃第一口的时候,就勾起了从前的记忆。
楚元昭看着卓靖川品菜的样子,不用问,也知道他对这道菜很是满意。
他不由看了云苓一眼,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卓靖川细细的品过之后,毫不吝啬对云苓的称赞,“凌大人的手艺非比寻常,如果不是本王已经得知凌大人是太医,还以为大人是御膳局的司膳。”
云苓笑笑,“襄王过奖,臣不过卖弄几下子,蒙皇上抬爱,才有幸在襄王面前献丑。”
“好就是好,大人不必谦虚。”卓靖川忍不住又尝起了另外的菜肴。
几道菜颜色各异,味道也不相同,卓靖川对这一桌子的菜很是满意,这时听到楚元昭问他:“襄王可觉得这些菜有什么不同?”
卓靖川看了看眼前的几盘菜,“臣正想请问皇上,为什么每道菜里面似乎都有一股淡淡的味道,像是药材却又很好吃?”
楚元昭一笑,“这些都是药膳。”
“药膳?”卓靖川不由一愣,刷的看向云苓,又看着楚元昭,“臣并无疾症,为何要吃这些?”
“朕只你无碍,你先别急,听凌大人慢慢说。”
云苓不紧不慢,“所谓药膳,是将药材与某些具有药用价值的食材相配而烹调出的美味,将药物作为食物,又将食物赋以药用,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卓靖川听得认真,“你说的不错,可本王身体健朗,吃这些何用?”
“谁说药膳一定非要治病呢?”云苓笑望着他,“只要药膳配制得当,适当服食,既可防病,还可健体强身,延年益寿。”
“原来如此。”卓靖川点点头。
楚元昭对他道:“凌大人的办法十分奏效,朕服食过之后,精神好了不少。”
卓靖川却只是淡淡一笑,“臣多谢皇上美意,凌大人的这个办法虽好,却不适合本王,边关之地连粮食都紧缺,药材还要留给负伤的战士,那里有多余的拿来做药膳。”
看到楚元昭的脸色微微起了变化,卓靖川连忙解释,“臣并非向皇上抱怨,边关情势一向如此,皇上是知道的。”
楚元昭没有动怒,卓靖川说得没错,身处边关,凡事便要将就,他对卓靖川的敬意更多了几分。
“这并不难。”云苓突然开口,自信的看着卓靖川。
“哦?凌大人可有好办法?”
云苓点点头,“襄王需要药材,自己种来便是。”
卓靖川像是听到一个笑话,想笑又出于对云苓的尊重,只是淡笑道:“凌大人大概没有到过边关,不知道边关的局势。”
在座的人都和卓靖川一样,很不理解云苓的话,甚至有人觉得,这个太医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北境形式一直紧张,将士们每天都时刻准备着御敌,连种粮的功夫也没有,哪里还有时间去播种药材。再说种粮许多人都会,可种药这样的事能有几人会。
云苓却不顾周围那些异样的眼光,“臣明白襄王的意思,可有些药材播种起来并不是难事。”
“哦?”男人好奇。
“襄王一定听说过苓草,苓草粗生,无论在山坡还是林下都能自由生长。襄王只需派出一小队将士于每年三月末四月初将种子以一掌为距随意播撒,覆以薄土便可。待夏秋二季采挖,洗净晾干,到时候便又足够的药材了。”
卓靖川惊讶,“还有这般容易的办法?”
云苓点头,“是,而且苓草排毒安神,将士们久服之后,只有百利而无一害,有了好精神在战场上也更勇猛。”
卓靖川眼神露出神采,“大人说的苓草,可是云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