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请用茶。”芦儿笑着把茶递给云苓。
云苓并没有急于行动,而是将茶接过,朝芦儿客气一点头,“天气越来越热,正好臣口渴得很。”
云苓不像这些主子们,端着架子小口小口的品着茶,她抬起头,一口气就喝掉大半,一旁的郭芙依和芦儿忍不住相视一笑,眼中露出浓浓的不屑。哼,就算是四品太医,骨子里不还是个粗鄙之人。
云苓并未过分注意两人的表现,夸赞着,“婕妤的茶淡中有香,实为上品。”
郭芙依一笑,“大人是行家,这茶是皇上所赐,不可多得呢。”
说话的时候,郭芙依眼里满是骄傲,仿佛被赐了这茶,她就是楚元昭跟前最得宠的女人。
云苓顺着她的话,“娘娘之前才晋了婕妤,如今又得皇上心意,更得皇后娘娘看重,再次晋封必然是不远的事。”
一番话让郭芙依心中得意,对云苓的态度也不像之前那么充满敌意,“芦儿,快去给凌大人把茶满上。”
当芦儿得知云苓是女子的时候,一直提醒郭芙依要小心防范,这个女人不简单,若不是她借此机会狐媚勾引皇上,皇上怎会对她另眼相看,不只更改祖制,还为了这次的命案惊动了刑部。而今天看到云苓对郭芙依恭敬如初,各种礼节毫不马虎,敌意才消退一些,端着茶壶过来为云苓倒茶。
“有劳芦儿姑娘。”云苓客客气气的,芦儿也有些轻飘飘的。
云苓故意与她攀谈,“芦儿姑娘气色不错,想必平时保养有方?”
一听云苓夸赞自己,芦儿心中十分得意,碍于郭芙依在场,只得谦虚道:“奴婢是下人,一日三餐五谷杂粮,平日里都在悉心伺候主子,哪会保养。”
谁不爱听顺耳的,芦儿心里美滋滋的,她本就爱美,这个时候已经在想,晚上睡前要擦哪一种油。
云苓趁着芦儿分神的功夫,做出举杯喝茶的动作,茶杯到了半空,她突然手臂一甩,将整杯茶都倒在了芦儿的鞋子上。
芦儿毫无准备,吓了一跳,低头看着自己被打湿的鞋子一时愣住了。
云苓眼睛一愣,看着自己的“杰作”露出惊讶之色,连忙站起身,“这……”
她假意紧张的看看那双被满满一杯茶完全浸湿的鞋子,忙道:“臣的袖子不知怎的挂在桌脚,才弄脏了芦儿姑娘的鞋子,姑娘没有被烫到吧?”
芦儿心中愤愤,满满的一杯茶全都灌进自己的鞋子里,鞋袜完全粘在脚上,好不难受!
可她也只是敢怒不敢言,趁云苓不注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只是她没想到,云苓竟然俯身下来,就蹲在她的脚下,下一刻,从身上拿出手帕,为她擦拭起了鞋子。
她转而一惊,就算对云苓再有不满也只是替主子出气,怎么可能让堂堂四品朝臣为她擦鞋!
郭芙依更是一愣,看着云苓低微的样子,也忍不住开口,“大人岂能如此屈尊,芦儿快扶大人起来!”
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人们定会对她指指点点,说她为了争宠不惜让云苓为她的丫头擦鞋。
在郭芙依的提点之下芦儿也反映过来,连忙向后推开一步,蹲下来托住云苓的手,“大人快快请起,大人这样折煞奴婢了!”
目的已经达到,云苓随着芦儿站起来,脸上依旧带着歉意,“不管怎样,是臣失礼了,还请芦儿姑娘莫怪。”
“大人说的哪里话,不过是湿了双鞋子,奴婢去晒一晒换一双就是了。”
云苓的脸上还有些自责,“姑娘快去换吧,待会脚会冷的,容易生病。”
说完朝郭芙依,“臣不便打扰,先告退了。”
“大人慢走。”郭芙依看着云苓的背影,只觉得有些奇怪。
芦儿低头看着自己已经湿的不成样子的鞋子闷闷抱怨,“凌大人也真是的,破了奴婢一鞋子的茶水做什么!奴婢看她根本就是看主子不爽,又不敢直接针对主子说什么做什么,就把气都撒到奴婢的身上!”
芦儿嘟着嘴沉着脸,一口气说了一堆,心里才痛快一些。
郭芙依则劝她,“你还是先去把湿的鞋子换掉,别着了凉。”
……
云苓看着手帕上的两处标记,长一些的她已经确认,那是芹儿的鞋子的大小,就在刚才,那个短一些的标记她也确定了。
她故意把茶水倒在芦儿的脚上,趁着给她擦鞋的功夫,她用这条手帕快速的测量了芦儿的脚长。
如她所料,她标记的长度与芦儿鞋子的长度完全吻合不差分毫,那么,害芹儿落水的人,正是芦儿。
一切已经水落石出。云苓散布谣言说自己对皇长子的病无能为力,视她为眼中钉的云榛自然不会放过她,但云榛绝不会脏自己的手,郭芙依为了将功补过表露衷心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于是,她派了芦儿暗中跟随云苓,伺机加害于她。
只是夜色中芦儿没有发现,那个穿着云苓衣裳的人并非云苓,事情备有办成,反而打草惊蛇,被云苓顺藤摸瓜掌握了一切。
但是,这件事还不能告知刑部,郭芙依既然敢铤而走险,就一定留了后路,即使事情被公之于众,她也会有无数个理由否认。白鹿台的场面云苓早就见识过了,那么多人一个鼻孔出气,她岂是他们的对手。若不能给敌人致命的一击,她以后的路就更为艰难了。
不过,她岂会因此而不振。
从抽屉里拿出芹儿的那件宮衣,她的眼中闪过一道冷冷的光。
芦儿一定会说实话的,到时候,郭芙依也别想好过。
……
天色渐暗,云苓用梳子慢慢的梳理着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
她没有像平时那样将头发盘成利落的发髻,而是照着宫人的样子编了头发。
无伤哥哥教过她化妆的技艺,她对着镜子一笔一笔的在脸上轻轻描绘,不大一会儿,镜子里映出一张清秀的脸。
虽然她娇艳的容颜无法完全被掩盖,但在漆黑的夜里,她足以骗过心中有鬼的人。待她再穿上那件宮衣,若不细看,分明是芦儿还在世上。
确定准备无误,她将早已准备好的小囊袋夹在指缝中,悄悄的出了太医局。
云苓早已打探好了消息,今天是十五月圆夜,白天的时候,宫妃们都要去皇后宫中请安,各自汇报一下自己宫里的情况,或是有什么好的提议,又或者陪皇后说说话聊聊天。直到晚上楚元昭去了,妃妾们才陆续回宫。
天色晚了,关系亲近的妃子们走在一起,回去的路上也好有人做个伴。
因为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郭芙依都不得宠,她一直住在瑶华宫,虽然不算偏僻,但与其他人离得稍远,也只好一个人回来。
而云苓,早已等在她们回来的必经之路上。
芦儿挽着郭芙依的手臂,大概是之前做了不干净的事,走在夜色中,她不由四下看看。
这边住的宫妃不多,宫灯也就不是很多,乍看上去,和出事的那天晚上的状况很是相似,只有主路上还算亮堂,一旁的岔路都是黑漆漆的。
芦儿突然觉得紧张,连忙命令旁边两个打灯的丫头,“把灯调亮一点,还有,你们离得那么远做什么,都仔细一些。”
果然是做贼心虚,云苓站在暗处看着神色慌乱的芦儿,心中更加确定。
她藏身在树丛后面,眼看着郭芙依一行人从自己面前经过。
芦儿在走过的时候,只觉得脊背一阵凉飕飕的,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脚步。
“你怎么了?”郭芙依察觉到到芦儿有些不对劲儿,不由问她。
芦儿不敢在主子面前乱讲,随口道:“大概是奴婢穿的少了,这夜又深了,还真有些凉呢。”
“凉?”郭芙依不解,明明已经是晚春,怎么会觉得凉,再说,她穿得并不比自己少呀,平时也没见她喊凉。
郭芙依也没多问,只道:“那就快走吧。”
这个时候,云苓也从暗处走了出来,悄悄的跟了上去。
到底是娇弱的宫妃,她们走一步不过是别人的半步,云苓轻而易举的跟在后面,故意弄出些声音。
“什么声音?”芦儿的神经一直紧绷着,一丁点动静都足以令她魂不守舍。
她忍不住脚步一顿,警惕的朝四下瞄着。
郭芙依也与她一起寻着,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哪里有什么动静?”
“是啊,奴婢们也没听到什么”两个打灯的宫女摇摇头。
是吗?是她多心了吗?
“好了,走吧。”郭芙依看了芦儿一眼,先走一步,芦儿连忙跟上。
云苓又故意弄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惹得芦儿再次停下,“真的有声音!”
这一次,云苓故意没有停下,让那四个人都听到动静。
“好像……是从后面传来的!”芦儿胆怯的回过头,却没发现什么。
郭芙依也扭头看了一眼,“没什么呀。”想了想,“大概是经过的夜猫吧。”
说完,她看着芦儿,“你今个是怎么了,疑神疑鬼的。”
芦儿根本就在没听郭芙依的话,自从她的手上沾了血,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觉得害怕,甚至做梦被吓醒。
芦儿的举动让郭芙依也心里发毛,忍不住看看四周。的确,这附近有些蹊跷,明明有几盏宫灯是该亮的,却漆黑一片。
“快走吧。”郭芙依也不想多留,拽了芦儿就有。
这时候,已经做足了气氛的云苓终于从隐蔽处走了出来,“芦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