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当人们提及“思乡”话题的时候,通常首先想到的是唐代大诗人李白的这首经典诗歌《静夜思》。
然而,当我在小学学习这首诗歌的时候,并不太明白“思故乡”是什么意思。思念自己的故乡?我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家里,没有什么可思念的呀?但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从此撒下了一颗“思故乡”的种子。
后来我离开了家乡,开始想家,然而想的是仅仅自己的家,而不是故乡,那个家范围很窄,好像就是我家的院子、房屋、影壁、猪舍、鸡笼和跨院里的菜园,菜园里的丝瓜、菜豆角、梅豆角、芸豆角、柿子辣椒、望天猴辣椒、紫茄子和西红柿,还有水井旁边的一株铺洒着大叶子的美人蕉和影壁前方的一坛开满紫花的夜来香。
离家外出的人们,非常热衷的一件事情是认老乡。一个省的是老乡,一个市的是老乡,一个县的是老乡,一个乡的更是老乡,并且这里面好像潜藏着天然的亲疏远近的等级关系,一个市的老乡好像比仅仅同属一个省的老乡要亲近很多,就像本家叔叔和乡邻叔叔之间存在着亲疏一样。
再后来,我读了安德森的《想象的共同体》,知道了nation(民族)和state(国家)的区别,“nation是(理想化的)人民群体,而“国家”是这个人民群体自我实现的目标或工具。”(引文出自《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之《认同的重量:〈想象的共同体〉导读》[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著,吴叡人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 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6页)nation(民族)和state(国家)的关系,颇有点像“老乡”和“家乡”的关系,“老乡”油然而生的那种亲近与信赖,是我们想象出来的,正如我们想象出民族的概念一样,而维系这种理想的想象的依托就是“家乡”,那片我们共同生活过的地方,我们彼此是那么地熟悉和亲近,穿什么样的衣服,吃什么样的饭菜,上什么样的学校,操持什么样的口音,都像是一道道细细的暖流,把“老乡”和“家乡”联结了起来,其间聚集的核心能量就是“故乡”,它的血肉和筋骨是由共同的特殊的文化造就的。
离开故乡,背起行囊,开始了漂流,离家愈久,思乡愈切。虽然故乡的一草一木和音容笑貌已然变成了模糊的影像,但那种扎根在心底的精神能量却一次次抗击着外来的种种力量的冲击,最后,无论我们走多远,那些最初的纯真才是支撑我们健康、快乐、持久走下去能量,我将它称之为“精神故乡”,它超拔为一种超越时空的“大象无形”的精神存在。家乡的房屋会坍塌,家乡人的面孔会由熟悉变得陌生,但故乡俯仰出的气息却丝丝缕缕经久不衰,如同芬芳的夜来香,淡淡飘香。
在那飘荡的气息里,我捕捉到了跨院的后院墙,曾经,我和朝夕玩耍的小彩一起,骑在墙头上,我们说:“以后,谁先死了,另一个人也跟着去死。”当时真有一种歃血为盟的坚贞与悲壮,虽然现在多年不见一面的我们,在村庄的路上见了,只是打声招呼,但那句纯真和依恋的话语,让我们感到了我们是那般真诚地生活过,并且那真诚从未远去,它还依然在心底里慢慢地滋润,并完好无损地储藏着。
昨天,我走在中关村的天桥上,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人流,我突然感觉生活在一个由机械组成的世界,周围是转瞬消逝的车辆和一闪而过的路人。但我从幼儿园接了孩子,带他在健身场地玩耍的时候,他突然说了一句话:“我最好的朋友今天没来,他就是唐浩宇,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突然间愣住了,我好像又穿越回了童年,那时,我最好的朋友是小彩,我们曾经立下了生死誓言。
晚上,我在百度音乐新歌榜反反复复听李玉刚的歌曲《故乡》,听得泪湿衣衫,我们就像一片云,随着风儿在空中飘荡,最后飘得都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将走向何方,当迷失于多年的行走之后,还有一个地方可以救赎我们的,就是故乡。虽然故乡已物是人非,但曾经定格的一个个美好的瞬间,却是一颗颗优良的种子,奔走多年后,把它从遗落的地方找回来,让它生根、发芽、开花和结果,再次补充长途跋涉后已然耗尽的激情和能量。
故乡
作词:李玉刚
作曲:李玉刚
演唱:李玉刚
忽然间一片云飘来
我怎会潸然泪下
那泪珠掉落花间
花儿告诉我你想家啦
突然看见肩上行囊
行囊问我家在哪啊
家在风起的地方
离开她已多少年啦
多少年啦多少年啦
多少年啦多少年啦
风飞飘雪窗外篱笆
小河清清鸟儿翱翔
突然看见肩上行囊
行囊问我家在哪啊
家在风起的地方
离开她已多少年啦
多少年啦多少年啦
多少年啦多少年啦
风飞飘雪窗外篱笆
小河清清鸟儿翱翔
多少年啦多少年啦
多少年啦多少年啦
当年二弟今日谁啦
管他是谁迎风飞吧
当年二弟今日谁啦
管他是谁迎风飞吧
邻家的嬷嬷,在我的家人因事外出不能回家的夜晚,主动到我家给我做伴;邻居们打完水,已经挑着水走出我家门口好远好远了,奶奶还在院子里大声地和邻居说话;我外出求学放假回家,中途在姥姥家落脚,姥姥给我烙了一个大大的圆圆的烙饼,我一口气把它吃完了,姥姥心疼得落泪;我初学音乐和舞蹈,总是学不好,回家后,给母亲说了,母亲就在空旷的山地里,站在我家的农用三轮车上,给我演示她年轻时候的歌舞。当年,他们那代人唱得是《白毛女》、《沙家浜》和《红灯记》,娘用喜儿、阿庆嫂和小铁梅的唱腔和动作给我示范和引导,母亲穿着臃肿的农家衣裳,在三轮车上给我一遍遍气喘吁吁地表演。当后来我经过艰苦的视唱练习,在班里教唱颇具难度的《二泉映月》的乐曲的时候,眼前浮现出的是母亲在山间田地里歌舞的身影;父亲有两句话不停地出现在我童年的生活里,一句话是:“爹有娘有,不如自有。”一句话是“做事要有蚂蚁啃骨头精神。”前一句话逐步培养了我独立自强的精神,后一句话日渐铸就了我坚持不懈的品质。
著名作家曹文轩在谈到儿童文学应给孩子们打下什么样的精神根基的时候写道:“他们对世界的接受,基本上处于简单的‘染色’状态。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对于以后的健康成长而言,处于这一阶段的孩子,确实需要打下一个具有亮色的底子。当将世界翻转给他们看时,应当更多地让他们看到纯洁、善良、美好的一面。”(引文出自《曹文轩论儿童文学》之《论〈“成长小说”〉》,曹文轩著,眉睫编,海豚出版社,2014年版,第288页)
童话里的并不都是骗人的,我们的文化产品不是要将孩子们和复杂的甚至充斥了丑陋的世界隔离开来,而是当孩子们在看到世界的斑驳面貌时,让他们感到在光怪陆离的迷途中,依然有亮色在熠熠闪耀。毕竟,每一个做父母的,对孩子最大的渴望和最低的要求莫过于自己的孩子是一个健康的孩子,身体健康、精神健康地生活着,然后,才是其他的,诸如所谓的成就和业绩等。
孩子需要的是从小生活在一片用美好与纯真做沃土的精神故乡,无论以后在哪里扎根,遇到多少风风雨雨和颠沛流离,精神之根依然能牢固地扎在快乐、光明和向上的土地上。
从这一意义上讲,成年人首先需要回归和照料好自己的精神故乡,才有可能引导和帮助孩子打造一片属于自己的、温馨的、坚实的和强健的精神故乡,我想,这才是亲子教育的意义所在,亲子教育的指向是双重的:成年人和孩子。
不管您走了多远,不管您有多忙,不管您看到了多么斑驳的世界,别忘了,理一理自己的精神故乡,因为,那是我们和孩子们终其一生都要仰仗的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