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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闺蜜之交

女生跟女生之间的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一件亲身经历的事情这样告诉我。

几年前我学校里有个其他班的好朋友林姿,她漂亮温和,在年级里很有人缘,大家都喜欢她。因为谈得来,我们总是在一起,应该算作“闺蜜”。那时候林姿在学校住宿,我回家。我时常抽时间去宿舍看林姿,所以跟她的三个室友也都玩得很好。后来有那么几个月,我跟林姿的联系渐渐少了。说是变少,其实也不过是彼此都很忙碌,没有太多时间相聚,不免少说了很多心里话。我心里以为等彼此忙过这一段,搁置的友情大概很快就能够复原,所以并没太在意。这件小事在生活中实在微乎其微,我认为闺蜜之间总能够相互体谅和宽慰,必然怎么能叫“闺中密友”呢。可事情的后续发展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

先是我开始听到一些风言风语,类似我跟林姿闹掰了、两个人老死不相往来这些。简直滑稽,我懒得去多说。很快流言开始升级,并自动发展出了前因后果,大致意思是我很妒忌林姿,故意跟她靠近就是为了增加自己的人气,而后来林姿发现了我的企图,而决定跟我绝交。这令我开始感到不舒服,可我还是无从解释。大家口耳相传着是是非非,却没有一个人试图前来求证,我憋着一肚子话无处可说。那段时间林姿跟她班上的一个女生小A走得很近,我不好去找她说这件乱七八糟的事,就一直忍着。终于有一天,我独自在自习室里,一阵脚步声,是小A跟几个女生走了进来。她们就坐在前排,并没有注意到我,然后开始肆无忌惮地聊天。这几个女生里有一个是林姿同寝室的室友。我还犹豫着要不要起身打招呼,就听见那位室友尖着嗓子问小A,“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林姿跟不二闹得这么僵?”

一瞬间我紧张得怔住了,屏息凝神,开始我人生中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偷听。我听见小A慢条斯理地说,“大家传的那些什么妒忌啊之类的,都是假话,林姿已经告诉过我了。”听到这里,我大喜过望,整个人都松一口气。不料她后半句的话一出口就把我死死钉在那里,动也动不了了。小A说,“林姿决定跟不二绝交的原因,是因为她发现不二这个人性格有问题,性格很坏,她很不喜欢这种性格,所以才这么做的。也是林姿的性格好,才能一直忍耐着她吧。”

“对对对!”那位室友也急着发表议论,“我早觉得她很奇怪,每次她的微博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真让人受不了。我早劝林姿离她远一点了。”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是我第一次隐没在人群中,听到完全来自外界的真实评价。虽然这份评价传来传去,几经易主,难免有所增补减损,但其核心还是不变的。此前我从不担心别人的负面评价,因为我在年级里向来沉默,我的存在从未威胁过任何人,我拼命思考也想不出自己究竟哪些行为古怪。不懂得愤怒,那时我只感到悲伤,铺天盖地的悲伤把我淹没。我赶快离开自习室,避免再听到什么会令我难过的话,然后立刻翻出自己的微博来看,每一条都读得仔细,看哪些莫名其妙,哪些惹人烦厌,哪些“让人受不了”。几年前的我愚蠢而天真,我没有留意到那位批判我的微薄的室友,在许多条微博下点赞跟回复,我没有留意到即便把所有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那些人仍旧不会停止对我的议论跟否定。我胆小又脆弱,根本不敢去跟林姿当面对质,问她是不是真的要跟我绝交,也不敢去跟小A对质,质问她林姿是不是说过那样的话。我能做的只是躲在暗处一次次苛责自己,我开始想是不是我真的很怪,令别人无法接受。越是这么想,我越是痛苦,想到林姿就成了负担。

我很喜欢林姿,我相信所有的朋友没有人不喜欢林姿,成为林姿的好朋友我很高兴。可我没有想到的是,友情也会变成一团乱麻。此后的流言并未停下,也有一些我的朋友出来说话,也有人急着跑来跟我讲这事,要我去解释清楚。可这回事怎么才能解释清楚呢?难不成要像明星分手一样在社交网络上公布一则通告?我想不出来,只能长时间的沉默。大概又过了两个月,恰好林姿生日,我们一起去庆生,聊天之后我们很快就冰释前嫌——不,我们两个之间根本不存在“前嫌”,也许有些误会,不过都不重要了,我们很快就恢复了从前一样要好的关系。当天晚上我们两个的微博上都发了合影,很多人来点赞,像是恭贺我们破镜重圆。林姿叫我去宿舍里玩,我进门的时候那几位室友都热情地跟我说着话,埋怨我这段时间都不来看她们。我们一起说说笑笑的时候,我感到很快乐,因为之前的一团乱麻终于理清了。可我的脊背一阵阵发凉,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现在我能够理智地去想跟林姿有关的往事。那时我们有几个月没能保持沟通,由此产生了误解是必然的。而林姿或许在这份误解中感到了些许愤怒,她向小A倾诉,即便是说了我一些不好听的话,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小A将这些话传出来,恐怕也添油加醋,有所变化了,毕竟我还是不愿相信林姿会那样说我,她看起来那么好。而至于那位室友对我的评价,我想我也能够理解。那时我刚刚开始用微博记录一些写作的灵感,许多时候是在自说自话,不能强求别人去理解,或许她个人不喜欢看到那些文字,我感到很抱歉。抱歉的不是我做错了,而是为她不得不在公共网络上看到令自己不舒服的东西而感到遗憾。我从来没有问过林姿当时我们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误会,毕竟有时候事情还是得过且过得好,都说开了难免伤人。

是那时候才意识到了,闺蜜之间的关系深不可测,有时甚至比男女之间的关系更难开解。我不敢想为什么当时的传言几乎一边倒似的站在林姿那边,我不敢想如果那位室友对我的印象真的坏到如此境地,那么她是如何在见到我时每次都摆出那样灿烂的笑脸,那样热情地打着招呼,那样熟稔地跟我开着玩笑,甚至参与过我跟林姿的促膝长谈。我只能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不尽如人意的事情还真多啊,别说完全相信善良的人了,完全信任一个亲密的朋友似乎都不安全。

我大学里的一个好朋友小椰,有个很要好的闺蜜。最近临近找工作,闺蜜把小椰当做竞争对手,严加提防,态度也很糟,小椰感到很难过却也只好忍耐。小椰认识的另一个学院里出了名的女神,她的“声名狼藉”正是拜身边最要好的闺蜜所赐……类似的故事太多太多。别人说“防火防盗防闺蜜”,可有时候闺蜜不是要抢走你任何东西,她们单单利用你跟她们的感情,就可以轻而易举地伤害你了。

我不能批判任何人的做法,只是我想,我当一个人是朋友,我就会信任他,当我听到有人对他妄加评论或是说出些有误会的判断时,我一定会反驳。就算我自己内心有怀疑,也绝不会临场倒戈。就算这个朋友想要离我而去,那我也不会去诋毁他,不会去议论他。这是我能给出的友情了,不知道是不是够好。

也许这当然不够好,毕竟我可是个“性格很坏”的人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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