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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逐尘

叶明宇

小巷一如当年模样,白墙灰瓦,已然斑驳,屋檐梁椽之间尽染青苔。偶有三三两两的杂草,自瓦间钻出,在云天下低垂着脑袋,风过,杂草摇曳身姿,整个巷子悠远绵长的气息忽地蔓延开来。巷子不大,却格外地有味道。若是雨天,戴望舒那首《雨巷》中所描绘的悠长寂寥的其息定是有的,雨打在瓦间,沿着屋檐缀成落珠,迷离了整个巷子。雨落的声音化为旋律,滴答滴答,点点落在心头。多久没有回到这里了,原以为会觉得陌生,不聊依旧是那种熟悉的感觉,久违之后的重逢,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有的只是那种对于岁月的伤叹。红尘世外多少年,巷子依然是当年的巷子,好似时间的流逝失去了作用,可我早已不是原来的我了,物是人非,无非是这个理吧。

犹记小时候,坐在窗台旁边,听风雨缠绵,欢畅却又落寞。寻一空暇的时间,到邻近的老奶奶家里听故事。老奶奶儿孙不在身旁,只一人住着,所以她对我的到来,往往是格外的热心,糕点小吃是常有的,坐在竹扎的椅子上,故事就开始了,现在想想当时老奶奶的故事无非是一些聊斋志怪,现在想想也颇为无趣,可当时却是听得津津有味,以至于常常忘了红霞向晚,轻叩门楣。母亲只得来寻,与我伴着晚霞归家,那时夕阳正暖,披落于母亲的肩上。

那时日关灯还不流行,家家户户亮着的都是传统的昏黄的白炽灯,虽然不明亮,却是难得的温暖,灯火流连,美得虚幻不真。这温酽的灯火染着一桌子菜肴,虽平淡却不乏味。父母亲的感情那时候还很好,经常给对方夹菜,双双相视一笑。所谓齐眉举案,鹣鲽情深,亦不过如此吧。在夏日,晚饭过后,一家人会在院子里乘凉,院子的角落里有一棵桂花树,桂花开时,花香扑鼻,沁人心脾,母亲拿只一把蒲扇,轻轻地摇着,把岁月摇得柔情似水,把桂花的香气,摇满了寰尘人世。再有就是切上一盘西瓜,西瓜是在井水里泡过的,不比现在冰箱里的冰凉,但口感是恰到好处的,咬一口,是沙沙的口感和清香的甜味。即景流年几多载,温柔缱绻恍在昨日,一回忆起便刺痛着我的眼膜,让人在无法去细细咀嚼品味。如果岁月止步不前,那么那时我所拥有的幸福也不会消泯吧。或许那时的我,对于幸福和永恒还是有信仰的,有着一颗赤子童心,敬仰这这世事的美好,而今却看浮世之忧苦,不绝如轮。

伴着这一路的回忆,终寻得老家的门扉。这里沉寂了多少年了,孤独了多少年,回忆里温暖的场景,而今早已荒凉透了。斑驳的钥匙叩,锈迹斑斑的老锁。久掩的门扉落下的是积累的尘土,是啊,一切都不一样了。院子的桂花树还在,只不过没人照看,长得横逸斜出,变得乱糟糟的,它也在以它的方式抱怨着岁月的不公与苦寂吧,把它冷落在这里这么多年。那张竹制的摇椅,已经成了灰褐色,一副老态龙钟,弱不禁风的模样,看着这满院的萧条之景,眼泪不禁扑溯扑溯地落下,原以为自己是再也没有眼泪的,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一直逃避罢了。

怀着久久难以平复的情绪,终于打开这最后一道门,这道门的里面,曾经被叫做家,里面尘封的是那些美好而我却不愿再去回首的记忆。门刚刚被打开,一股经年的尘土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呛得我直咳嗽。屋子里差不多已经空了,没什么东西,前厅只剩一张老久的餐桌和一个灶台,指尖轻轻拭过餐桌,一层的灰尘诉说着岁月的孤寂悲凉。

再里面,就是卧室了,卧室里还剩一张书桌和一个木箱。我径直走向书桌哪里,一层层地拉开抽屉,细细寻找着遗失的过去,终于,我再最底层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本发黄的书——《唐吉坷德》,书页已经发皱了,轻轻翻开,扉页上是一行遒劲的钢笔字,“我是你疯狂的唐吉坷德”,这就像是一个笑话一样刺痛着我的神经,这字是父亲的,而父亲早已忘了早年的承诺,去当母亲的唐吉坷德,去守护他的幸福。我把书略微翻了一遍,重新放回抽屉里,回到它尘封着的地方。木箱子里是一些旧的衣服,看得出是父亲的,还有一些我的。我把衣服拿了出来,木箱底下还有一层暗格,母亲拿一块木板按上去的,疏于家事的父亲始终没有发现,知道母亲离去,它真正成为了一个被遗忘的角落。若不是我今日的突然到来,它恐怕要永远隐藏在这荒久的岁月里,直到成为虚无的永恒。暗格里是一叠信札,信封上没有落款,只有一个娟秀的“启”字,若不是知道,真的很难觉得说,这个字是出自一个男人的手。粗略看了一下,估摸着有三十多封信件,每一封上都无一例外的有一个“启”字。正当我思考得入神,一声轻唤却惊醒了我。

“你是,你是明宇?”

我猛地看过去,一个黝黑的男生站在我的背后,眉毛浓密,显得格外憨厚。我慢慢回忆着,在岁月的长河中去寻找相似的影子,却久久不得答案,忘了,始终是忘了。

“你忘了,我是陈辉。”来人笑了笑说。露出两颗老虎牙。

“陈辉?”我细细念着。

“虎子啊,看来你是真的忘了。”

突然一张无邪爽然的笑脸映入我的脑海,那是一个灿烂的人,或许灿烂原不该用来形容一个人,而我已再无法找到一个贴切的形容词。至此,回忆山崩而来,汇入脑海,记忆的匣子打开了,就再难以关上。原来眼前这个人是儿时久友。曾经一起趟过不远处的小溪,一起捉鱼捕虾,一起爬过后山的树摘过果子,然后一起被骂,但始终是调皮,不知悔改。

现在还可以回忆得起的最完整的记忆,就是在半夜一起跑到山上。记得那时说山上有狐仙,可以还人实现愿望,他就拉着我,半夜偷偷跑去。为什么是半夜,我已记得不大清楚了,大概是狐仙只在半夜出现之类的。而要去找狐仙许什么愿望早已忘得一干二净,悲哀但无能为力。半夜山上,狐仙没有找到,却被山上的小兽吓得不敢下山,有其是我,吓得瑟缩在他的背后,他也扮演起哥哥的角色,在前面保护着我。而今想想或许颇为幼稚可笑,可那时的一言一举皆是真心,绝无半点的虚情假意,做作之情。可现在看来,却因太真,倒是显得虚幻了,遥远得不可碰及触摸。而后自然是被家里人发现,从山上被带了回来,回来就是一阵痛打,那时的母亲打得格外狠,以至于我好多天没有理会母亲。第二天我还和眼前这个好友闹别扭,要不是他执意拉我山上,我也不至于被母亲痛打,而昨夜这个人站在我身前要保护我的那份感动,也已然忘却,不曾顾忌他的手臂上也是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但他也是笑着,没有显露出丝毫的不开心,还一个劲地跟我道歉,当然后来是和好如初了,再后来终是分开,天涯海角,海角天涯,不得再相见,直至今日,阔别重逢,而我却是差点没有认出他。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或许,这句话是对的吧。

“真的不认识了啊。”眼前这个人展露出一丝失望,微微皱着眉头。

“小虎。”我张开双臂,轻轻笑了笑。我该是叫他小虎的吧。

“欢迎回来。”他忽地笑了,给了我一个深深的拥抱。

泪水点点落在,在这荒久的屋子里,掷地有声。

“诶诶,你怎么还哭了。”

“没什么。”我擦了擦眼泪,淡淡笑着一下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没有变。”

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突然若有所思地说道:“对了,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这不是周末么,就突发奇想,回来看看。”我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没有,这不,我不是看门开着,还以为是招贼了呢。”他憨憨地说。

“招贼,这里还有什么好偷的啊。”我说。

“也是啊,的确没什么好偷的。”他笑得更憨了,黝黑的脸上染着微微红晕。“对了,明宇,你还记得咱俩小时候半夜上山找狐仙的事吧。”

“记得。”我说。

“我还记得你当时吓得一直躲在我的背后,跟个小女生似的。后来还因为你被你妈给打了,还好多天不理我。”他的声音突然低了起来,“你还记得你当时要找狐仙许什么愿吗?”

“不记得了。”我摇了摇头,着实没有半点印象了。

“也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说。

我看着他,淡然一笑,是啊,这么多年了。

“可我还记得我当时的愿望,我的愿望是和叶明宇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你知道吗?你离开的时候,我哭了好久。”

我看着他,却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只是觉得感伤,时间真是改变的太多,有些记忆早已在岁月的长河中被埋没在泥沙之下,偶尔浪起,得窥一眼,却再也无法得见全貌了。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变了,我差点看不出你是当时那个陪着我到处玩耍又胆小的那个人了,你知道吗?你刚才看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一样了,眼神那么冷,那么陌生,真是一点都不一样了。”

“是吗。”我笑了笑,“或许,人都是会变的。”

“可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耿耿于怀。”他看着我,说,“为什么有些事你忘了,有些事却忘不了,执着于往日的痛苦,你又是何必。”

“陈辉。”我看着他,说道。

在我叫陈辉的那一刻,他不说话了。

“哈哈,是我多事了。不该说这些伤心话的。”他笑了笑,“怎么,到我家坐坐吧。”

“不用了,我就是回来看看的。”我说。

“怎么就不用了,既然回来了,就到我家坐坐。不然以后可都没机会了。再不久啊,这里就要拆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才回来几天,顺便把我奶奶接走。走吧,就过去坐坐。”

“这里,就要拆了啊。”

“是啊,想想,还真是有一点舍不得,毕竟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说拆就拆,真是的,留着没准还能当古迹呢。”

“可大家还是愿意拆的吧。”这里交通不便,到现在应该只住着几个老人了吧。年轻人大多搬出了这里。

“是啊,因为拆迁款。我奶奶本是不愿意走的,说是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死也应该在这里,而我爸有想要拆迁款,我奶奶现在正和我爸拗着呢。”

“或许,把你奶奶接出去也好,毕竟老人家一个人生活不是很方便,这里又偏僻。”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就留下了陪奶奶;两天。”他说,“好了,光顾着说话了,走吧,过去坐坐。

怎奈执拗不过他,只好被他半拉着到他家去。

重新锁上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或许,这个门再也不会被打开了吧,直到它拆掉的那一天,老头子也应该知道这里要拆了吧,就在家里等着这笔拆迁款,顺便和那个女人讨论这笔拆迁款该怎么用,“我是你疯狂的唐吉坷德”这句话再次映入我的眼帘,刺痛着我的神经。真是讽刺透顶了。

和陈辉走在巷子里,看着曾经熟悉的风景,想想这里就快不在了,还真是有点舍不得,可这里明明是自己所逃避的地方,自己不愿意在想起的地方,要不是有必然的原因,我也是不愿意再回来这一趟的。

走着走着,突然路过了给我讲聊斋的老奶奶的房前,看样子,这里也该是很久没有人住了吧。门前的灯笼残破不堪,诉说浮世无情,年月沧桑。

“你走后不久,她就过世了,说是煮饭的时候不小心脑袋磕在灶台上了,好多天后才被人发现的。”陈辉淡淡地说,夹杂着一点感伤。“我也是怕这个,所以也想把奶奶接过去,我不想她也这样子,太可怜了。”

“或许是孤独死的吧。”我说。

“嗯?”他看着我,不解地问。

“没什么,走吧。到你家去。”

陈辉家虽然也是一副破旧模样,却显得有一丝人情味。我们到的时候,陈辉的奶奶正在院子里洗菜。

“虎子,回来了。”

“奶奶,你猜还有谁来了。”陈辉说。

“奶奶好。”看着陈辉的奶奶,笑了笑。

陈辉的奶奶眯着眼,看了我好久。“这不是靖国的孩子吗?”

“奶奶,您还记得啊。我眼瞎心不瞎,虽然长得不太一样了,可是眼神一点都没变。”

“小虎可是说我不一样了啊。”我笑着说。

“他还小,不懂事。”陈辉的奶奶说,“虎子,快让人家进去坐坐,奶奶这就给你们做饭去。”

“奶奶,不用了。”我说。

“听话,今天就在奶奶这里吃了,晚上和虎子睡一块。”

“奶奶。”我无奈地说。

“哎呀,我奶奶都说了,你就等着吃饭吧。”

我就这样被陈辉拖了进去。

饭菜不是很丰盛,却格外地有味道。陈辉的奶奶一个劲地把炒肉往我和陈辉的碗里夹。

“你们多吃点,虎子没说你今天要来,就没什么准备,凑合凑合吃点啊。”

“奶奶,我也不知道他要来啊。”陈辉说。

“奶奶,已经很好了。”我扒了口饭,说道。

“你这孩子也不容易的。”陈辉的奶奶突然若有感伤地说。“靖国以前可憨厚的一个人了,没想到啊。奶奶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不想他会变成那样,真是可怜了你这个孩子,这么多年来,没少受苦吧。没事,都过去了,到了奶奶家里就跟到自己家里一样。”

“嗯。”我应了一声,低头吃饭。

“奶奶,你也吃。”陈辉看了我一眼,往他奶奶的碗里夹菜,连忙转移话题。

“奶奶,下午我出去多买点菜吧。”陈辉说。

“好好,多买点,你这孩子可得再留下了啊。”陈辉的奶奶看着我说,“奶奶多煮一点给你们吃。”

“真的不用了,晚一点我就得回家了。”我说。

“必须留,我给你爸说一声,你怕你爸骂你是吧,没事,奶奶给你去说,你爸爸还得让着奶奶几分呢,想当初要不是奶奶,你妈妈就嫁给阿启那个孩子了,就冲这一点,你爸也得让着奶奶。”

“阿启?”我问说,“是谁?”

陈辉看着我们,一副懵然的样子。

“阿启也是个好孩子啊,家里也殷实,本来你妈要嫁给阿启的,是你爸哭着让奶奶去跟你爷爷奶奶求情的,不然他那里娶得到你妈妈呀。”

“嗨,可若是当初不是因为奶奶,或许嫁给阿启会更好吧。”陈辉的奶奶叹了声气,补充说。

我看着陈辉的奶奶,久久无话。

叶明宇

桥山,我出生的地方,也是我最不愿想起的地方。由于种种原因,多年后我重新踏上这一片曾经的土地,这一片深藏在我灵魂角落的地方。我一直以为,对桥山,我早该没了感情,儿时的回忆也应在岁月中化为齑粉,随风飘散。怎奈惊了旧梦,往事般般回应。我才不得已承认说,对于桥山,无论恨也好,爱也罢,我始终是未曾放下了。这个地方始终羁绊了我太深,我的爱始于此,恨亦始于此,这里是开始,也是结束。

桥山是个小地方,在文鲤镇的西南方,至今是个未开发的地方。它会错让人以为说这是个被这尘世遗忘的角落。而这个曾经的角落,如今也要被加以挖掘,以它的新的形态展现在世人的面前,或者说它即将腐朽死去,在光阴里被碾为尘埃,过去在腐朽在死去在消逝,而我却无法摆脱过去的影子,它的种子遗落在我灵魂的阴影里,生根、发芽、成长,以形形色色的回忆为养料,得以生生不息。

我生在桥山,小时候,桥山对我来说是个温暖的地方,那时候父母感情还很好,一家人其乐融融。美好得让人错以为说这种生活可以一直继续下去,直到永远。可是就在某一天这原本美好的生活出现了裂痕,就如同春醒冰层始解,一点点地皲裂,至无可挽回的地步。老头子开始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日日酗酒,动辄打骂母亲,那个曾经与母亲互相夹菜,灵犀一笑的男人仿佛从不曾存在。那时的我,如坠冰窖,终日惶惶难安,其实我在怕,怕自己受到伤害,老头子异常的言行吓到了我,在我的内心安下了惊恐的炸弹。从那时起,我开始憎恨桥山,憎恨老头子,我为何要出生在这里,为何要成为他的儿子。

桥山的一切在我的眼里开始变得面目可憎,我曾不止一次想要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里的一切一切。再后来,母亲逝世,我更无法在桥山继续生活下去,这里不止让我憎恨,还让我悲痛,在这里,我失去了我的母亲。这一切都是在桥山发生的,罪责自然而然地也由桥山来承担。我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愿再与桥山多做接触。终于,有一天,我搬离了桥山,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我极力地想摆脱遗忘这个地方,以及它留给我的记忆。或许,现在我才有点明白,摆脱与遗忘本身就是一种变相的贴近与铭记,所以这么多年我才一直无法忘怀,以至让它成为了我这么多年的梦魇。

而我这次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亲手扼杀这个梦魇,要将它真真正正地埋葬。

是夜,我留了下来,不为别的,只为了母亲的那段往事,我知道,这是结束这个梦魇的利刃。

陈辉家与我家可以说是世交,这个世交深入到父母双方的亲长,所以感情格外地好,自然对于我家的事的了解,也胜于一般人。陈辉的奶奶说,她是看着老头子母亲长大的,看着他们一路过来,从他们的相知相识,到成婚,再到最后的决裂分崩离析。

老头子与母亲也算得青梅竹马。老头子本不是桥山的人,或说,老头子原应是桥山人,但因为祖上的原因,脱离了桥山,但又因种种原因,从新回到了这里。陈辉的奶奶说,那时老头子才七岁,跟随者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奶奶回到了桥山。只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回来,难免遭人话语,闲言碎语不断,因而,老头子在学校也成了众矢之的,很不受别人的待见,过得很孤独。他是一个孤独的孩子,陈辉的奶奶是这么说的。那时,老头子显得与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不调皮,不捣乱,作为一个孩子的他安静地过分了,整日只是看一些书,也不与人交往,这更加深了他与周围同学之间的隔阂。他渐渐也在同学眼里成了怪物,一只沉默的怪物。陈辉的奶奶说,她曾经看到老头子被同学欺负,他们把他加在墙角里,打他,往他身上吐口水,但他就是一言不发,默默承受,奶奶从不曾知道父亲在学校被欺负的事。如果不是陈辉的奶奶相告的话。奶奶知道之后,就抱着父亲哭,觉得对不起他,陈辉的奶奶看着也难受。多可怜的一个孩子,已经很不幸了,为何还要遭受到这些待遇,真不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岁月尽以荒芜刻薄相欺,以至让人忘了这个世界的公平,可或许,这世界本身就不是公平的。

老头子的改变是从遇到母亲开始的。母亲自小成绩好,在班级里担任着班长的角色,所以同学们对老头子的种种对待,终是难免落入她的眼里。一个成绩优秀,有着极高正义感的班长,自然是看不惯这一切的,况且母亲知道父亲家与陈辉奶奶家的关系。于是母亲为老头子出了头,把其他同学都训了一番。陈辉的奶奶笑笑说,我的父亲就是一个傻子,不仅没有对母亲的为他出头表示感谢,还抱怨说是母亲多管闲事。母亲生气地抱怨于陈辉的奶奶听,这自然增添了她的担心。她说老头子太隐忍,隐忍得不像是一个孩子。

而后,母亲仍是为老头子出头,这份心意也终于有了回报的一天。是啊,只要有太阳照着,再寒冷的冰也会融化。那天放学,母亲别几个小孩子堵住,也是,作为班长也难免得罪一些人。那些人要欺负母亲,结果被路过的老头子看到了。本来任人鱼肉的父亲,就在这一刻爆发了,同这些人打了起来,最后还打得头破血流,把那些个孩子给吓跑了。陈辉的奶奶说,知道老头子为母亲打架这件事,她突然觉得心头的石块终于落了下来。这个安静、隐忍、孤僻的过分的孩子终于懂得开始去接受别人了。经过这件事之后,老头子与母亲的关系渐渐好了起来。母亲也喜欢看书,而老头子唯一的爱好就是看书,这一点自然成为了他们之间的桥梁。

岁月看视静如池水,实则走马匆匆。小学一毕业,母亲就休学了,在家里干起家务来,养猪喂牛这种事皆由母亲负责。在农村,女孩子小学毕业操持家务并不罕见,是及其稀疏平常的,继续读书的女生才是不多。

可母亲并甘于作一个普通的女生,她绝食过,闹过,可终究执拗不过家里,多次跟父母提出想要继续读书,都没被同意。是啊,母亲上面有一个念高中的哥哥,下面有一个刚开始念书的弟弟。而母亲就算成绩再好,也只是一个女孩。女孩终究是要嫁人的,花的心思再多,最终也是为他人所得,就是受到这种观念的影响,母亲只得留在家里。

“那一段时间,你母亲就跟丢了魂一样。整日茶饭不思的,都快病了。”陈辉的奶奶说。“多好的一个女孩子,又是何必呢?”

是啊,现在想来可能认为说是何必,可在当初确实理所当然的做法。

可后来,母亲的情况渐渐好转了,人也变了回去。所有人都以为说是母亲自己想通了,实则不然。陈姨笑笑说,“这多亏了你的父亲。”

母亲虽然休学,可是老头子却继续着他的学业,老头子这时便成为了母亲梦想继续的一个平台。老头子把在学校学到的东西都一一交给母亲。陈辉的奶奶说,虽然这件事别人不明白,但是她却是知道的。老头子和母亲就是这样一来二去,两人之间也渐渐生了情愫。

可介于老头子和母亲之间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便是这个故事的伏笔与变数,是所有人的劫。

原来当时教母亲读书的不止老头子,还有一个人,那时当时小学时班主任的儿子,也就是后来要娶母亲的阿启。介于他是老师的儿子这一层身份,他给予了母亲更多学习的内容,在当时和母亲的关系也是很好的。可陈辉的奶奶当时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于母亲的生活之中。对于老头子来说母亲是唯一,而对于母亲来说,老头子只是选择之一。

不久,老头子初中毕业,考上了一所不错的高中,可是因为离得远,就住在离学校不远的亲戚那里,这样,和母亲接触的机会自然而然就少了,偶尔学校假期长的时候才回来。就这样,他们两个人开始越走越远。而阿启当时成绩比老头子差了些,就在隔壁镇上念高中,便在与母亲的接触中得了先机,两人的关系愈发得好起来。那时候陈辉的奶奶才注意到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阿启家庭殷实,母亲是小学班主任,父亲在外做生意,是个不错的对象,所以母亲的家人也并没有阻止他们二人的交往。若是将来真的嫁给了阿启,那自然该欢喜,庆幸母亲找到了一个好婆家。

可当时母亲却是没有任何表示的,不伦是对老头子还是阿启。

陈辉的奶奶说真不知母亲当时是怎么想的,老头子和阿启都是不错的选择,可母亲就是对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表示。

高中三年匆匆,老头子和阿启都没有再念大学了。这时,母亲的难题来了,因为两个人,她现在必须选一个。陈辉自然是希望母亲可以选老头子,比较两家都是世交,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陈辉的奶奶的女儿,母亲的发小,喜欢上了一个人。毋庸置疑,那人就是阿启,除了老头子之外,另一个爱慕着母亲的男人。若母亲选了老头子,阿启自然要收手,这是陈辉奶奶的女儿也自然有了机会,恐怕,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结局更好了吧。

当时,母亲也老大不小了,又生的漂亮,上门提亲的大有人在。可家人又知母亲与老头子和阿启之间的关系,可看着他们之间关系暧昧,就是不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就不敢对那些媒婆说母亲有对象了,可又怕那些上门提亲的人叨唠。终于,他们找了母亲谈话,想要知道母亲到底选择谁,可母亲就是不给出一个正确答复。

终于,阿启的父母上门提亲了,家里人看阿启与母亲关系好,便应许了下来。

消息一传出,就有两个人不乐意了,自然是老头子和陈辉奶奶的女儿。

陈辉的奶奶说,那一夜,老头子哭着对她说,他一定要娶母亲,不然就去出家。而她女儿也在一旁怂恿。

最终没办法,陈辉奶奶出头,给老头子说媒。介于世交这一层关系,与阿启的婚事,也就取消了。据说当时两家闹的很不和,可母亲就是不表态,是要选阿启还是老头子。我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明明是自己的婚事,为何这般不上心,而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老头子。

终于。老头子和母亲的婚事敲定了。不久便喜结连理,母亲也是一脸幸福的模样。这时候故事并没有按照陈辉奶奶所想的发展,阿启并没有和她女儿在一起,而是离开了桥山。那时,她女儿伤心了很久。

再不久,故事就如同我所知道的那样,母亲和老头子感情和睦,再不久就有了我。可就在某一天,父亲性情大变,以至母亲最后跳楼自杀。

陈辉的奶奶说道这里,哀哀叹气,若不是当初她要母亲嫁给父亲,或许会是另一番结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知道,这个故事里还有很多谜,譬如,母亲为何在老头子和阿启之间摇摆不定,当时信誓旦旦非母亲不娶的老头子又为什么性情大变。

这便是我这次回来的目的。我想知道这些到底是为什么。我知道,此时的我,已经抓到了一些东西,可我却不敢深究下去,我再恐惧,恐惧这些秘密背后的污秽与黑暗,恐惧一些为我所无法承受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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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族、风凰,自古以来的神兽。天地初开就在,在历史的车轮下依旧闪烁着独有的高贵和强大……凰无虚么,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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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块洋人的金表,一条肥硕的金鱼,一把生锈的铜刀……为什么被各势力起兵争夺?三个半大的孩童,如何在成人的尔虞我诈中守护一份纯朴并因此长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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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曾是华夏第一兵王,代号幽冥之语,因为不为人知的原因回到故乡,原本想安静的当个快递员却不想成为冰山美女董事长的丈夫。当华夏处于危机之时,他再次戴上“蛟龙”戒挺身而出,所过之处龙啸九天,无人可挡,他是狂神,更是屠神榜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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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张玉卓,出生于公元2000年农历八月廿三,当时住的地方比较落后,母亲还是在家里生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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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懿潜伏曹操身边几十年,任由曹操差遣,他装弱、装傻、装病、装瘫,甚至装死来麻痹敌人、对手、上司、兄弟、朋友乃至家人……公元249年正月初六,魏帝曹芳携曹氏宗亲奔赴高平陵行祭祀大典。忽然,一马飞驰而来,来人滚地急奏:“大将军,司马懿率军攻入了皇宫,挟持了太后,正杀向此处!”万马奔腾,黄沙漫天,领头的白发将军正是那“尸存余气”的司马懿……翻开本书,看司马懿无与伦比的沉默、隐忍和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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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开始了!一场聚会让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女孩的失踪,三人的死亡。她不再脆弱,站起来了,只是为了调查姐姐的死亡,可是没有想到陷入了一个更大的局……………………终于……女孩也失踪了……从此没有人调查这个案件,三年后,又是这样!可是她出现了…………………………一道一道地解开了,真相原来这么简单啊!失去消息的女孩也回来了,原来如此啊!可是又陷了进去…………魔鬼出现了…………啊!啊!啊!“是你,我早就应该想好了”“现在晚了”“没有,你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