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生下了楼，来到景南的房间，云峥正蹲在景南膝前，轻声慢语的讲述着什么。
淮生放轻了脚步走过去，站在父亲身边，云峥用眼神和口型示意：“老爷子想晚晚和孙子了！”
淮生轻笑出声，也蹲在景南膝前，握着父亲的手，轻声安抚：“爸，人家晚晚嫁过来那么些日子了，都没回过娘家，如今年关就要到了，再不让人家回去住几天、走走亲戚，就显得咱们没礼数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呢！您放心，晚晚最多也就是住上一个礼拜就回来了。您孙子回外婆家给您赚红包去了啊，别担心啊！”
景南说不出话来，可是眼睛还是瞪的圆圆的，嘴唇哆嗦着，手也不停颤抖，显然，他对淮生的安抚，根本就不满意。
淮生也有些冒汗了，与云峥对视了一眼，沉吟一下，忙拿起电话，拨通了叶晚的手机。
淮生将手机免提打开，放在老爷子面前，叶晚欢快的问候传了过来：“爸爸！我是晚晚啊，您吃晚饭了没有？您今天乖不乖？我跟您说，您孙子今天可不老实呢！又是动又是踢的，我都想揍他了.......”
淮生震惊的发现，父亲的黯淡的眼底，有光芒闪动。他与云峥惊喜的对视一眼，更加不敢出声打扰了。
“爸爸，我今天给您孙子唱歌了，我还学了一首新儿歌，回去也唱给您听啊！对了，我妈问您好呢！还有我表姨夫，刚刚也打电话来跟您问好呢！他说，过了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欢迎您再来山上，大家都想念您呢！爸爸，明年，带着您孙子，咱一起去，好不好？”
老爷子的眼眶居然泛红了。淮生附在云峥耳边，低声解释：“看来，爸爸的良药，是亲情！只有这些，是他牵挂的。”
云峥点点头，也红了眼眶，拍了拍淮生的肩膀。
叶晚絮絮叨叨跟老爷子聊了许多，时不时的，手机里就传出她咯咯的笑声，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倩仪的呵斥，埋怨她跟景南说话没大没小的。渐渐的，景南的脸色就缓和了，眼神也有了些许的光彩，情绪似乎是放松了。后来，再为他喂食流质食品或者喂药，他显然就配合多了。
“淮生啊，不是我说你，十个你，现在也比不上一个晚晚了！”看着老爷子睡着，云峥与他并肩走出房间，微笑着打趣。
“谁说的啊？”何佳慧不高兴的反驳：“如果我前未婚夫能跟叶晚晚那二货一样怀个孩子，老爷子肯定就喜欢他多点了哦！”
“哥屋恩，那边，请！”淮生咬着牙，瞪了她一眼，指条活路给她看。
佳慧坏笑着躲在了云峥身后。
“啸晨还是不肯来？”在沙发上坐下，云峥轻声问。
淮生摇摇头，轻声叹息：“如果不是为了晚晚，他可能老死都不肯踏进陆家一步。”
“那就让叶晚去劝劝他吧！”
“算了！”淮生苦笑着摇摇头：“晚晚挺着大肚子，气不得急不得，她已经很辛苦了，我又怎么舍得让她夹在中间为难？再等等吧！也许，啸晨自己会想通的。”
叶晚收起手机，看向对面的啸晨，轻声问：“听到了吗？全都是我一个人在絮絮叨叨，爸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啸晨，我提醒过你，别等到没有机会尽孝了，才后悔自己的倔傲。现在，即使你陪他聊上三天三夜，你也无法听到他对你述说他心底的想法了。他爱你，你可能这辈子，都无法让他用言语跟你证实了。这还是老天爷厚待，下一次......可能是你想要看他一眼，都得去晏城城郊的留仙山了。那里，有全市最好的陵园......虽然我说这话可能不敬，但我没有办法，因为早晚，会变成现实。啸晨，你依然沉默，依然坚持你的决定，是在等那一天吗？”
“晚晚......”多日不见，啸晨像是忽然沧桑了许多，眼底浮现血丝，胡茬也发青了，一开口，声音都是哑的。
“啸晨，不是你的逃避，就能把你流着他的血的现实抹煞。逃避始终都不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尤其是他和死神争分夺秒的时刻。你别忘了，他不仅仅是脑溢血后遗症，他......他还是胃癌患者！别说是五年的生存期我们不敢奢望，就是五个月......我们都觉得很感激苍天厚爱了。啸晨，你觉得，五个月很漫长吗？五年，你觉得存在吗？”
“晚晚.....能不能不逼我？”啸晨哽咽，低声反问：“我去看她，要怎么面对我姑姑.....好吧，我母亲。”
“如果不是你那伟大的母亲，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吗？如果不是她，爸爸至少还能说话！她在刺激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是一个生命进入倒计时的老人呢？”
“她回来之后就病倒了，到现在都下不了床你知道吗？她也很担心他很后悔那天的冲动，你知道吗？他做胃切除手术的时候，她也悄悄躲在医院的角落里等消息，你知道吗？她为他半生不得安宁，你知道吗？她虽然和你父亲在一起，最爱的男人却只有他，你知道吗？”
“那我父亲算什么？”叶晚也怒了。这个凌家盈，真是她的克星，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与她有着剪不断的牵扯。
“一个温暖的肩膀，一个累了可以依靠的人，仅此而已。叶晚，你以为，她爱你爸爸吗？我告诉你，不爱！从来都不爱！她只是太要强，太累，所以遇到一个对自己好的男人，她就舍不得放手了！”
“好男人？”叶晚冷笑：“被我妈用青春和汗水，还有一双磨出茧子的手，供养出来的好男人，却被她带走，享用？对此，我只用两个字就可以表达对我爸这个好男人的敬意和你母亲半生孤独的感想。”
“什么字？”
“我呸！”
啸晨脸色铁青，叶晚亦是。叶晚的耐心已经耗尽，深呼吸一口气，轻轻抚摸了几下隆起的腹部，抓起自己的包，推开椅子就要离去。啸晨腾的起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叶晚用力挣扎，也没能挣脱。
“晚晚......为什么，我们之间，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告诉我，除了她是我母亲我别无选择之外，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啸晨痛苦的眼神，叶晚无法直视，方才的怒火，渐渐被他的哽咽浇熄。
“啸晨，命运没有选择，不是你的错，我恨的我怨的不是这个.......假如当初，你能不被这种自私的亲情所左右，选择放弃我恨的，和我在一起，总有一天，我会为了你，也放下一部分我曾经放不下的......可是，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我妈......我们错过了最好的年华和机会......如今，你是不是依然要为了她，错过你绝对不可能再重来一次的父子亲情呢？啸晨，如果他真的走了，不需要我恨你，你自己，都不会原谅你自己的！如今，你还在用自己唯一的机会，为你母亲的错误买单吗？”
啸晨不语，眼泪在眼眶翻涌，叶晚深深看他一眼，转身就走。啸晨忽然大步迈了过来，伸出双臂，从背后紧紧抱住她。
“晚晚，别走......晚晚......让我再看你几眼，让我再听你说几句话......哪怕是骂我，也行！”泪水滴落，浸湿了她的肩头，叶晚的眼眶也红了，再说话，便几近哽咽。
“啸晨，去看看他吧，我求你了.......你知道吗？我每天看到他眼底的孤独和伤感，我就难受的要死。我回来探亲，也是为了避开那种让我心碎的眼神，给孩子一点点放松的时间。可是我放心不下他......他对我那么好.....啸晨，就当是为了我，求你了，去看看他，好不好？”
“我去.....晚晚，我去！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只求你别恨我别不接我电话别不见我别当作不认识我别忘记我们那些过去......晚晚，到现在......我心里，还是只有你一个人.......”
叶晚缓缓掰开他的手，慢慢转身，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腹部，眼泪啪嗒滴落，轻声说：“你是否，爱他，如爱我？他的骨子里，也有和你相似的血.......”
“只要是你的，我都爱！”啸晨的目光，依然如少年的时光里，一样灼烫。
“那么为了他为了我，请你去看看爸爸，好不好？”
“好！”啸晨重重点头，紧紧咬住了唇：“只要你需要，刀山火海，我都去！”
叶晚深深看他一眼，抹去眼角的泪，轻声说：“谢谢你，他等你！”
叶晚已经转身离去，他还呆呆的站立在原地，遥遥相望。
她早已不见了影子，却依然，在他最深的心底......
杜伦轻轻叹息，缓缓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相机。
“廖竞如，我觉得我跟你一样，在作孽！”他将相机摘下，重重扔在身边的沙发上，无声叹息。
“淮生！淮生......你快点回来吧，快点回来.......”电话里传来何佳慧语无伦次的哀求，正在开会的淮生心底一凛，忙压低声音追问：“佳慧，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叶晚离家，拜托何佳慧常常来探望和照顾景南，因此这几天，何佳慧一天至少15个小时呆在陆家，照顾景南的工作，她一个人承担了一大半。现在她忽然用这种激动而急切的语气，让见不到景南的淮生，心慌意乱。
不会是爸爸出事了吧？
淮生迅速掏出另外一部手机，滑开屏幕，输入密码，屏幕上很快出现了家里的视频监控，淮生放大画面，惊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