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苏珏一行人便到了疫情最严重的桃溪镇,太守林素携下属早早前来迎接。
尘封已久的城门为了赢来新的生机缓缓打开了,苏珏骑着马进了桃溪镇。
大街上,老弱病残,死伤无数的百姓随处可见,这里笼罩着一股死亡的气氛。
林素虽已经派了不少医术精湛的大夫为这些感染的百姓医治,但是效果甚微。
“爹,你快醒醒啊!”街角一个稚嫩的哭声引起了苏珏的注意。
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女孩趴在气息奄奄的中年男人身上,眼里流露出惊恐之色。
苏珏一拉缰绳,利落的翻身下马,快步走向那对父女身旁,也不顾他人的劝阻。
那中年男人的脸上起了脓包,脸色发青,嘴唇发白,显然已经染上了瘟疫。
伸手搭上中年男人的脉搏,苏珏凝神屏息开始为他诊断,倏地自己的长袖被人轻扯起来,耳边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大哥哥,我爹……他没事吧?”
小女孩的眼睛像一汪清澈的湖水,甚至可以清晰倒影出自己的身影,苏珏微微一怔,忽而眯起眸子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你爹会没事的。”
起身,苏珏脸上的笑容减收,药童递来手帕让他擦手消毒,他望了一眼这街道,心底泛起一阵苦涩,他忽然想起了十多年前,那个时候他也是这般大的年纪。
父母身染瘟疫,双双理他而去,这样的生离死别每天都在上演着。
还在沉思间,这时一个身穿官服头戴乌纱帽的男子走了过来,朝着他一鞠。
“卑职林素,见过苏大人!”
苏珏敛容,抬手将他扶起,语气谦逊有礼,“林大人不必多礼。”
“今日桃溪镇逢此大难,有苏大人在,卑职也就放心了!”林素任太守一职已有二三十年,这些年他一直兢兢业业,廉洁奉公,谁料在任职期间桃溪镇碰到了大灾难,天灾人祸,他束手无策,幸好请来了在京都颇有名望的苏太医。
苏珏一路边探视疫情,边与林素交谈着,“这疫情是何时发现的?源头在哪?”
“十天之前。至于源头……卑职起初以为是猪瘟,于是查了数十家养猪的百姓,并没有发现有猪死亡的迹象。”林素为了查出疫情的源头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查不出来源头,又没有家禽成群死亡的迹象,这瘟疫当真是古怪至极!
正当林素愁眉苦脸的时候,底下有士兵来报,“启禀林大人,有不少百姓喝了张大夫的汤药出现了不良反应,比如呕吐,浑身发痒……”
“究竟怎么回事?”林素厉声呵斥,吓得那士兵有些哆哆嗦嗦。
苏珏在脸上蒙上了白布巾,安抚着怒气冲冲的林素,“不如林大人与我一道去瞧瞧吧!”与其在这里大吼大叫,倒不如前去看个究竟,想想有什么应对之策。
“是,苏大人这边请!”林素尴尬极了,连忙侧过身让出了一条道。
在小巷子里七绕八拐,终于到了林素口中的施药义诊的场所,只见空地上搭着十来米长长的帐篷,底下安置了不少床位,四周用纱幔遮挡起来,与外界隔绝。
士兵口中的张大人已经被人抓了起来,看到林素一行人走了过来,张大夫气得脸红脖子粗,极为不满的叫嚣,“你们凭什么把老夫绑起来?”
没有功夫理会张大夫的嘶吼,苏珏掀起帘子朝里面走去,林素忐忑的望了一眼苏珏的背影,急声叫道,“苏大人,这里面可都是重患啊!”闹不好可是要被传染上的!
苏珏没有片刻的停留,独身一人在帐篷里逡巡了一圈,除了脸部溃烂,红肿,大多数人都出现了气喘,胸。闷,呕吐等的症状,这些都不应该是瘟疫的症状啊。
“把这些病人喝过的药渣拿过来给我瞧瞧。”他指了指在火炉边熬药的青年,脸上多了一抹凝重的表情。
青年看着这位陌生人愣了一会儿,还是将准备要倒掉的药渣端了过来。
要到了药渣,苏珏走出了帐篷,呼吸着外面的空气,罐中的草药经过他的检验,的的确确是用来医治瘟疫的,但是这里面却有一味草药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面。
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枚药渣,慢悠悠的走到张大夫的面前,“您瞧瞧,可认得此药?”
张大夫向来恃才傲物,不把同行放在眼里,当他看到苏珏手里拿得药渣时,脸上的表情震惊不已,“这……这是黄药子!”这药,怎么出现会在药罐子里面……
黄药子又名木药子,根茎有毒,倘若误食,轻者呕心呕吐,腹痛腹泻,严重者,呼吸困难,惊厥,甚至会导致心率衰竭而死。
“既然你认得此药,又何以会出现在这里面?”苏珏目不转瞬的凝视着他,语气冰冷,“难不成是你想害死这些病人?”
张大夫脸色刷白,“不不不,不可能的!”这种常识性的错误他是绝对不会犯的。
“张大仁,枉本官这么信任你,你居然做出了这种违背医德的事情!你如何向这些病人交代?”林素踱步走到张皇失措的张大仁面前破口大骂。
所有人都对着张大仁指指点点,他窘迫极了,老脸急的涨红偏偏想不到法子辩驳。
“我师傅是清白的,你们不要胡乱冤枉好人!”一个充满正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下一秒,一个书生气的青年越过众人奔了过来,挥舞着手中的一页纸张。
苏珏瞄了他一眼,已然将他认了出来,这个人就是刚刚自己在帐篷里遇到的。
有士兵操起武器将青年拉住,苏珏挥了挥手,气定神闲的看着他,“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师傅的清白?”
“小人手上的药方正是家师亲手所写,大人一看便知!”青年迎面跪下掷地有声。
苏珏接过那张纸,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这上面的确没有黄药子。”旋即狐疑的看向那满头大汗的青年,“你确定没抓错抓药?”
“大人明鉴,小人自幼跟着家师学习医术,识得上百种草药,断不会认错的!”
青年的目光坚定有神,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杂念。
“你起来吧!我相信你。”苏珏折好纸张归还于他,说完便让人放了张大仁。
林素十分不解,“苏大人真的相信不是他们动的手脚么?”
“当务之急就是医治好这些中毒的病人,这样吧,我写个方子,你派人去抓药。”
“……是!”
一直忙碌到晌午,苏珏一直和一行来的太医在行馆研究着医治瘟疫的良方。
疫情比想象中更为严重,甚至有蔓延的趋势,桃溪镇的繁华不再,较之以往,已经大不如从前,没有被染上瘟疫的百姓被迁去了城镇的另一头,与疫区划开。
满镇子的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块白布巾,行色匆匆的来往穿梭在疫区的各处。
吃过晚饭,苏珏正准备出门再去瞧瞧帐篷中患有重病的病人,却不想林素登门而来,他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林素,急忙停下了脚步。
“苏大人,您这药方上的几味药……卑职派人跑遍了周边的城镇都卖的没有……这可如何是好啊!”林素颓然的瘫坐在地上,脸上写满了焦急之色。
听罢,苏珏温和的笑了笑,“这些药,所幸我都有备下,都在马车上。”
“真的?”林素的眼里顿时亮起了光,惊喜的从地上弹起。
苏珏接下腰间的令牌递给林素,“去取药吧,别耽误了治病救人。”
“是是是,卑职这就去,这就去!”林素激动的接过令牌,念念叨叨的走远了。
真正让苏珏匪夷所思的是,解毒的草药在邻镇怎么会一夕之间买不到了呢?
莫非……是有人暗中投毒?再将那些治病救人的草药大量收购,从而使之售罄。
这样,桃溪镇本就身染瘟疫还中毒的百姓就会不治身亡……太可怕了!
苏珏匆忙折返回屋,准备草拟一个奏章,着人快马加鞭传回京城。
这场瘟疫……他真的会有把握战胜么?也许只有不停的尝试才会有所成就吧!
夜幕降临,月明星稀,湖面泛起粼粼波光,远处的山丘传来几声狼吠的声音。
傍水而居,平原上扎起了成群的帐篷,远远望去,星星点点犹如身处在万家灯火。
月色如水,男子一身玄色长袍,清冷地站在湖畔边,如墨的发丝被微风吹动,手中擦拭着一柄短匕首,只见他双眼微眯,黑色的双瞳中,透明的看不到一点情绪。身后飞来一个轻功绝顶的男人,稳稳的落在草地上,只见来人单膝跪地,面色贡井,抱拳禀告道,“大王,事情已经办成,他们……还未有所察觉。”
耶律靖安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半响,才吃吃一笑,“很好。”他剑指着千米之外的那座城墙,勾唇轻笑,“诃德,你看到前面那座白沙城了么,你觉得还要我们多少天才能攻下它?”
“三天。”诃德漠然应道,杀戮还远远不够,他们要篡取的更多,直到逼近皇城。
负伤回到北漠之后,他本想很快挥师南下,没想到却遭到了父皇的呵斥。
他认为北漠难以与实力雄厚的天佑王朝相抗衡,耶律靖安唯有养好自己的伤,静待良机。几个月以后,父皇因病去世,他初登新帝之位,为了昭显自己的能力。
他用了极短的时间不但平定了内乱,还解决了一系列民生问题,赢得不少赞誉。
这次挥师南下,他得到了众多老臣的支持,更是要一雪前耻。
御驾亲征,鼓舞士气,短短几个月,他就已经连破天佑王朝数城,他一直在用这种残暴不仁的方式逼迫朱亦渲,甚至……不惜屠城,可朱亦渲也不为所动。
他知道,她还在那里苦苦煎熬着,将她救出牢笼带到他的身边,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坚定的信念,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朱亦渲丝毫没有松口的迹象。
他迎风而立,发丝随风起舞,唇边吹起那首最熟悉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