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忙碌。
由于上一次百科知识大赛搞得非常出彩,院里把这一期的活动又交给了我,不同的是,和我搭档的只有小芳,没有生物系,没有肖明。
小芳负责准备材料,我负责查课表,确定初赛抽签场次时间等等。同时我的日语课又开始上课了。每天,我都在图书馆,团委办公室,专业课教室,家教,日语课教室之间奔波。有时候一个小比赛刚做完,饭还没来及吃,就要背着书包去做家教。小芳很心疼我,找导员要人。导员指派了一个男生主持人,兼顾和我一起搭档做活动,这个人就是郑子戈。
郑子戈是我们院的最出名的滑头,我来同专业同班,他书记我是班长。搭档的几年里,我深知这个人的秉性,不太愿意和他一起做这个活动,他倒是很乐意参与进来。我实在不放心把重要的任务给他,他却很热情的跟进每一次初赛。
晚上,我从田家炳下课就一路小跑赶到文科二号楼103室。6:00,政治系和外语系要在这进行初赛。郑子戈也跟着一路小跑,不过他路过食堂一拐弯去了食堂。我心里暗想:什么人?早就知道你好逸恶劳爱做面子活。
我到了103的时候,小芳已经先一步到了,抢答器,记分牌都已经准备好了,谢天谢地谢小芳。我深深地呼吸,使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匆忙慌乱。整理整理衣服,跨步上台。
“欢迎政史学院和外语学院的同学们参加今天的初赛!祝大家能够取的好成绩!我先宣读一下比赛规则……”这是第五场初赛了。从第一场的磕磕巴巴,到现在的神态自若,我觉得自己越来越淡定了。
小芳坐在下面观众席里,注视着我。不时的撇撇嘴,示意我表现的像那么回事。
后门微动,郑子戈探头探脑的进来了。像一只准备偷鸡的狐狸,蹑手蹑脚,弯腰弓背。我的目光扫过他,没做任何停留。我真心的觉得这个人不太招人喜欢。
外语系和政史系的大一学生表现的都不错,最后还是外语系以微弱优势获得复赛资格。几个选手围着我询问复赛参赛队都有哪个学院,小芳就开始收拾抢答器,麦克,整理记分牌,俨然一副剧务的架势。我偷眼瞄了一眼郑子戈,他正跟着小芳屁股后面干活,发现我瞄他,他还对我挥挥手。
总算忙完了,我拿起书包就走,一边走一边嘱咐小芳:“抢答器要送给团委啊,千万别放门卫。”
小芳冲我挥挥手,低头接着整理。
还有五分钟时间,日语课就上课了。我背着书包,撒腿狂奔。迎面恍惚看见肖明向我走来,还没来得及确认,我们就擦肩而过了。
肖明,已经一个月没有任何消息了。
图书馆,也已经一个月没有踏进半步了。好像踏进那里,就一定会遇到肖明一样。我害怕遇到。
晚上回到宿舍,夏楠说郑子戈给我打过电话。
我拿起电话给他打了一个内线:“郑子戈,你给我打电话了?”
“恩,给你打了一个你不在。”
“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告诉你,抢答器放团委了,放心吧。”
“哦,谢谢啊。那没事我挂了啊。”
“那个……”郑子戈欲言又止的。
“恩?啥事?”我不得不追问。
“我没啥大事,哈哈,就是看你今天选拔完了就跑了,饭都没吃,你这是赶着约会啊?”郑子戈说话也不怎么靠谱。
“不是。我有课。那没事,我就挂了。”
放下电话,我觉得郑子戈这个人既虚伪又莫名其妙。
周三晚上,文科楼311室。体育系对阵物理系。这是最后一场初赛了。我感觉自己总算见到了曙光。
今天小芳有课,郑子戈办事不牢,招人烦,不用他,今天全靠我自己了。专业课刚一下课,我就快速收拾书包,嘴里念叨着:先去团委拿麦克拿抢答器拿记分牌,再去311排线布置,赶快赶快赶快!
专业老师刚一出教室,我就窜出门外,从一口气往四楼团委跑。郑子戈跟在我后面喊我:“等我下,我帮你!”
我头也不回,告诉他,直接去文科楼吧。
等到我气喘吁吁地跑到311,郑子戈已经到了,正在安排两个队伍的同学和观众坐好。我赶紧拉线,布置器材。小声对郑子戈说:“这俩系怎么这么积极,还有半个多小时呢,这么早就来了。”郑子戈低着头,帮我扯着线,按着抢答器,没吭声。
一切搞定,我整理整理头发,组织比赛开始。当我的目光略过观众,我看到了最后一排角落里的肖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出现,我有点慌乱,竟然忘了词儿。郑子戈坐在小芳往常的位置,学着小芳的样子注视着我,对我悄悄地做了一个镇定的手势。
最后一场初赛,在我慌乱的心情里慢慢的结束了,确定好的入围参赛队,人群渐渐散去。肖明也见了踪影。我深深的怀疑,是我自己看走了眼。
郑子戈帮着我手势器材,我的心情低落,一句话也不想说。郑子戈倒是聒噪的很。
“张飞,你今天不着急啊?”
“恩,不着急。没课。”我没心思和他说话,心情的沉重让我呼吸困难。
“那个生物系的肖明和你关系挺好吧?”郑子戈突然这么一问,倒是令我很意外。
“你说什么?”
“我说肖明,生物系的那个。你们之前不是认识吗?上次百科知识竞赛的那个。”郑子戈重点强调了一遍。
“恩,还行吧。”
“他对你挺好的,晚饭都给你准备好了。喏,放那儿了!”说完,抬起下巴指了指旁边的桌子。
桌子上,一盒酸奶,一个面包,两个茶蛋。
后面郑子戈在我旁边聒噪了什么我都听不见去了。只想坐下来静静的待一会儿。
郑子戈看我情绪不太好,自己默默地收好器材,搬着箱子走了。
走到门口,还探回头来,对我挥挥手里的面包:“哎,看来我是拍在马蹄子上了。”
我坐在桌子前,默默地看着肖明送来的晚餐,突然很想哭。
经过两周的初赛和复赛,最后四支代表队进入决赛环节。决赛就行在周五晚上6:00。半年前的百科知识大赛的盛况似乎还在眼前,我却更加紧张。
小芳知道,我担心的是男主持郑子戈。
周一专业课一下课,我就喊住了郑子戈,把比赛流程给了他,让他带着大一的小学妹,一起把主持人的稿串一下。郑子戈满口答应,说回去看看,明天串好了给我看。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我心里很多不安。
周二,郑子戈说把流程忘在宿舍了,但是他已经烂熟于心。夸口自己主持了多少届的联欢会,有把握的很。让我放心。想想确实,这几年的院里大小活动他确实都是主持人。纵使心里还有些许不安,但是想到他拍着胸脯保证的样子,我就不再追的那么紧了。
这一周过的飞快,转眼到了周四。郑子戈从初赛开始,晚上没事就给我打个电话,也不说什么具体的事,就是随便说那么几句,看我没什么兴趣就挂了。周四晚上,电话如约而至。我们寝室的姐妹都接出了经验,一看时间就知道是郑子戈的电话。
“张飞,明天晚上主持,我没有西装啊。我去年的西装瘦了……”郑子戈开门见山。
“啊?你怎么才告诉我啊?”我一听就急了。明天一个白天了,我上哪儿借合适的西装啊。
“我也是刚才翻出来试试才知道的。”
“哎,那我去借吧。你词儿串好了吧?”我有点隐隐的不安。
“啊,串词啊。串了串了。”
怎么听,怎么觉得郑子戈在糊弄我。但是转念一想,不能吧。他知道这个比赛的重要性,全校的领导都去呢。
放下电话,我就开始四处给郑子戈联系西装。幸亏计算机系的同学帮忙,直接送到郑子戈寝室,试好了我才安心睡下。
周五,三点。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三个小时。小芳和我早早地打开了中控室,指挥几个学弟摆好了桌子,安好了抢答器,调试好了麦克风。灯光,音响都不是我们第一次接触了,有小芳的帮忙,我非常放心。唯一捉急的是郑子戈还没到。小芳抱怨着郑子戈的种种劣迹,学生会里确实没几个同学喜欢他。我也急的直跺脚,没心情听小芳抱怨,直接给郑子戈打电话。
郑子戈的马上到,实在一个小时后。
真想对他大吼大叫一通才能解气,可是转念一想,一会儿他情绪低落影响主持就不好了,算了算了。看他气喘吁吁来了,还一个劲儿的对我们抱歉,小芳甩了一个“哼”,就去后台了。我看他领带歪了,西装穿的也不是很利落,就过去帮他把领带重新整理一下,拽一拽西装。郑子戈倒是很享受这个过程,张开双臂配合着我。、
“郑子戈,你主持的词儿怎么样了?”我一边整理一边问。
“啊,词儿啊,串了串了,反正今天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郑子戈大大咧咧的说。
女生主持偷眼看了看我,似乎欲言又止,我总感觉隐隐的不安。
“小雪,你呢?准备的挺好吧?”
“我背的滚瓜烂熟了。”说完小雪递给我她和郑子戈串好的台词。上面密密麻麻的做着很多标记,我放心了很多。
准备的时间总是觉得不够用,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已经有各个学院的观众陆陆续续的进入会场了。我把麦克交给郑子戈和小雪,拍拍他们的肩膀:“今晚,就靠你们了!”
说完,我和小芳到后面中控室,关上门,静静的等待比赛开始。
6:00,灯光骤变,音乐四起。主持人小雪和郑子戈携手上台。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刘骜和芸芸的影子。可是接下来的一切,是我始料未及的。郑子戈的表现就像一个刚刚抓来初次做主持人的毛头小子,说话词不达意,上句连不上下句,小雪最初还能勉强应付,后来就彻底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了。比赛就在一阵一阵的哗然中勉强进行着。
郑子戈错误百出,甚至连抢答顺序都给弄错。场上场下一片混乱。小芳气得赶紧跑出中控室,站在台下对着郑子戈做各种引导和提醒。可是一切都晚了,我远远地看见第一排的各院领导起身离席,导员对小芳摇摇头,也追着领导离开了会场。各个学院的观众看到这种情况,一片嘘声,然后是乱哄哄的离场。
眼看着观众所剩无几,台上的选手也不知所措。郑子戈大概是想极力挽回,拿着麦克一个劲的喊:“大家别走大家别走,还没比完呢!”
我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无助,气愤,委屈。我默默地打开中控室的门,在会议中心的门口看到导员。导员拍拍我的肩膀,说:“这事不怪你。郑子戈有问题。你别难过。”说完,摇摇头,叹着气走了。
我虚脱般的滑坐在台阶上,眼泪顺着脸颊奔涌而出……
“在哪儿呢?我领着观众来了。接着录完节目。”是久违的肖明。
小芳出来,看我失魂落魄的坐在台阶上,一把扯起我的胳膊,把我拖进中控台。
“这个郑子戈,这不是存心的吗?太坏了!太坏了!!早就说他不是好东西!!咱们的努力都坏他身上了!”小芳气愤难耐,垂着桌子说。
透过巨大的玻璃幕,我看到郑子戈如跳梁小丑一般,站在舞台中间极力想控制局面,小雪也跟着急得团团转,生拉硬套的勉强推进着比赛进程。
台下观众所剩无几,嘘声四起。还有一队观众刚刚入场,一看便知是大一学生。在那个熟悉的身影的指挥下,这些大一的学生按顺序静静的坐好,该鼓掌的时候鼓掌,该安静地时候安静……节目录得面目全非,观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小芳看出那个指挥的人正是肖明,她便出去打招呼了。中控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感觉自己是孤军奋战的将军,一路过关斩将好不容易打到了官邸,却功亏一篑。实在坚持不住了,我趴在操控台上放声大哭。
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进来,都是肖明。我谁的电话都不想接。我只想一个人安静一会。
“接电话。”肖明的短信又进来了。
“快接电话!”
“你等我。别走。”
“别走,等我。”
我关掉手机,静静地注视着现场的混乱,还有那个在舞台中间向我拍着胸脯保证主持没问题的郑子戈。
我第一次讨厌一个人,讨厌的这么彻底。
散场,小芳冷着脸,一句话都不和郑子戈说,就是指挥学弟们收拾现场器材。郑子戈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直奔中控室而来。看到我红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他蹲在地上,双手扶着我的膝盖,直直的看着我。这画面要是发生在另一对男女生身上,接下来应该是一段浪漫的温情戏。可是我们之间,连友情都不可能有。
“张飞,对不起。”
“没关系。”
“张飞,我,我以为我……,对不起……是我没有充分准备……我高估自己了……对不起……”郑子戈迎着我的目光,我却无法将眼生聚焦在他身上。
我不想看他。
一万句指责的话在心头,随时可能会破口而出。
“张飞,我请你吃饭吧?”郑子戈试探的问我。
“不用。”我冷冷的说。
“张飞,我……”他的话还没说完,门突然开了。
“郑子戈,你还有脸来找张飞。今天这个活动,你知道我们付出多少吗?张飞为了这个活动,多少次吃不上饭?准备多久?全毁在你手里了!!”小芳扑通一声放下手里的箱子,抓着郑子戈的肩膀就吼了起来。
“仇小芳,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小雪也跟着进来了,红着眼圈。一见到我满脸泪痕,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张飞姐,我……”
我站起来,绕开蹲在地上的郑子戈,轻轻的拍拍小雪的肩膀:“这是不怪你。我知道你练习了。你做的很好。”
说完,我木然的走出中控室,一步一步走下会议中心的台阶,我不知道该会寝室还是该去图书馆,亦或是坐在台阶上喘口气,眼泪总是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小芳追着我到门口,在耳边对我说:“别走。肖明让你等他,他手机没电了,你一定等他。”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疲惫,委屈,气恼,一时间全都不见了,我的身体仿佛被抽空了,只剩下一个壳,麻木的呼吸着,扶着路灯杆,我坐在会议中心的路边,我需要一个人来扶我一把,我连走回寝室的力气都没有了。
来来往往的人在我眼前经过,有人会侧目看看那个失魂落魄的女生,也有人压根不会注意到我。我觉得自己渺小的可以忽略不计。
“别哭了。”一件外套搭在了我的肩上,右边的肩头感到了一只手的温度。
“我们走走吧。”另一个手搭上了我的左肩,然后我被这双温暖的手扶了起来。
“你想吃什么?”肖明第一次离我这么近,他说话的时候,温暖的气息会轻轻触碰我的睫毛。
我木然的随着他的节奏,一步一步的走着,眼泪顺着睫毛滑脱,直接滴在我自己的脚上。
“听话,别哭了。反正都过去了。”肖明转到我的面前,和我面对面站着。
我只顾着低头,觉得抬头的勇气和力气都没有。
肖明不得不半蹲着,仰着脸看我,这样才能和我对视。
我的眼神开始慢慢的聚焦在面前的这张青秀俊朗的脸上:黑黑的长长的睫毛,饱含笑意的眼睛,微微泛着青色的下巴,还有紧张的抿成一条线的嘴巴。四目相对的瞬间,我的心猛地跳了起来。
肖明看到我回了魂,赶紧别开了眼神,慢慢的直起了身,正了正披在我肩上的外套,故意咳嗽了一下:“走,我带你去吃米线。”
我默默地跟在肖明的背后,走在师大那条熟悉的梧桐路上。心中的苦闷委屈,似乎没有那么如鲠在喉了。
“云渤米线,我最近的新发现。”肖明进店就开始介绍,点了一个过桥米线锅,加了杂七杂八的东西。然后才在我对面坐定。
“还冷吗?”他的声音其实一直很好听。
我摇摇头。
“那也披着吧。我刚才看到你的时候,像个受伤的小鸡仔,手冰凉。”说完自觉失言,赶紧把头转到一边。
我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想说。
这是我第一次吃米线。
肖明照顾我很细致,给我盛汤,帮我夹菜,还不停的给我讲他在实验室闹出的笑话。我默默地喝着汤,心里的寒冷渐渐散去。
回寝室的路上,我要把衣服还给肖明。
肖明按着衣服:“披着吧,怕你冷。”
“被同学们看见了误会。”我低着头,执意要把衣服脱下还给他。
“没事。大家只能看到我,看不清你。”
“为什么?”我疑惑不解。
“因为你长得黑啊。”
肖明!你真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