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婷现在处处都得提防着,为了与唐浩天之间未成定局的爱情,她都时时在意、处处留心,生怕被人搅黄。
林子锋答应不再讲出关于安吉丽娜病逝的这个秘密,姐姐宋雨欢也准备着十二班的高三复习资料没有时间搭理自己,但最让宋雨婷放下不下的便是林淑云医生。
小霄的不幸去世,林子锋却帮助她的奶奶争取到了当地政府的低保救助,奶奶也住进了当地的养老院。他与林淑云两人之间的爱恋从起初开始就不被所有人祝福,有的只是大家好奇的讨笑,毕竟两人年龄相差悬殊,一个才十八岁,一个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他们之间还挂着一个三岁的男孩。
跟林子锋谈了许多次,他都以无法控制对方为由,委婉地拒绝了宋雨婷需要林淑云守口如瓶的要求。
班主任末业查利用自己雷厉风行的教育方式,在高二期末统考中,将十一班的成绩拉回到了年段第六,在取暑期作业与成绩单的那天上午,班主任唾沫横飞地讲诉了自己昨晚精心准备的演讲词,她把这次成绩的突飞猛进天花乱坠般地比喻成为一个“尊严的胜利”。伴着铿锵有力的声调,更有干净利落地手舞足蹈,一个伟大的心灵捕手就在所有同学们面前显现。
回家的路上,宋雨婷心事重重,这几日的夜不能寐与提心吊胆早已经把她整得身心俱疲。看着身边一起回家的唐浩天,她的心莫名地感到恐惧与后怕,她渐渐地放慢脚步,眼神胆怯地向唐浩天的后背望去,泊油路上的热浪开始慢慢地腾升,聚拢起来,模糊了眼前的画面。
在宋雨婷的内心中有两个声音在对抗:
A:你不该隐瞒他,告诉他真相,这对他才是公平的!
B:傻瓜,就忘了有这么一回事,若要得到这份爱情,就得无所顾忌,有所保留!
A:他爱的是安吉丽娜,你不该欺骗自己,告诉他真相,这才是你爱他最好的诠释。爱一个人,就应当希望他过得比自己好。
B:难道你愿意将自己心爱的人拱手让人?况且安吉丽娜她已经死了,她死了,永远不会再有人跟你竞争了。你不说出这个秘密,又有谁知道呢?别犯傻了,收起你那份不值一钱的同情心,直白地告诉他,你爱着他,除了你,没人拥有你这颗狂热而真实的心。
A:抢得的爱情如朽木,不可雕也。你可要三思啊!
B: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可要抓紧啊!
宋雨婷的大脑苦思搅得她难受,她蹲在路边,抱着头痛苦地扭摆,极力想要甩掉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与令人不安的幻念。
唐浩天走过来,蹲身关心道:“雨婷,你怎么了?”
宋雨婷轻轻地睁开双眼,感觉到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过来,就连唐浩天的脸庞也变得畸形扭曲,她像是在呻吟似得说:“人妖,我的头很重。”
唐浩天抱着宋雨婷坐在路边的一个石凳子上休息,唐浩天摸了摸宋雨婷的额头,感觉无大碍,任凭对方把头枕在自己的肩膀上,像个温柔上心的情侣深情依依地关心说:“这几日天气渐渐炎热,容易使人犯病。是不是你休息不够,还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不要给自己增加过多的思想负担。”
宋雨婷激动而幸福地看着唐浩天的脸,这张写满柔情的脸靥,正是宋雨婷日夜渴望的港湾,这个令她心悸的男生,正在说着如沐春风细雨般的话语。
“人妖,谢谢你的关心。”宋雨婷注意到了自己的手掌正被对方紧紧地抓着,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自卑而自愧的情思,就娇羞而生畏地躲开,然后侧着身子整理一番自己的容装。
“雨婷,林医生找过我。”
唐浩天就好像在讲诉一个不起眼的故事,轻声而细语,但在宋雨婷听来却如此地蜇人。
宋雨婷急不可耐地诘问道:“她有什么事可找你说的?”
当唐浩天讲诉林医生昨天寻找他聊天的全过程前,他先把一份书信送到了宋雨婷的手上,宋雨婷捏着这封单薄的书信,却感受到了世间最难以承受的重。
“林医生,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吗?”唐浩天正在整理回台湾的衣物,在母亲的带领下林医生走到了唐浩天的卧室。
与唐浩天的母亲礼貌性地道谢后,林淑云开始走到唐浩天的身边。
林淑云戴着一个黑框眼镜,粉色的连衣裙穿在她的身上更显出少妇的大方柔美,她的右手顺势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架,柔声说:“浩天,其实我今天来找你,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一个朋友委托我给你带封书信。”
“一封书信?”唐浩天惊讶地看着林淑云医生从自己的口袋里慢慢地取出一个鹅黄色的信封,上面书写着一行字,但在林淑云纤细的右手五指遮挡下,却一时难以猜知。
唐浩天怀着紧张而又恐惧的心情握住了这封像只受伤的小黄羊的书信,他一边询问,“这是谁委托你带的书信?”一边认真地看了几眼信封表面上写着的“来自空中花园的一封信”十个字,他开始狐疑地撕开信封,取出信纸,一面还小心翼翼地盯了盯身边这个大姐姐的脸色变化。
正如唐浩天早有预料到的场景,安吉丽娜背负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个残忍的秘密竟让自己连最后看她一眼都不行。安吉丽娜的残忍,令唐浩天感到一时的心寒与愤怒。他紧紧地攥着书信,仿佛林淑云就是安吉丽娜,他开始质问:“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
林淑云医生想要控制住对方的情绪,她还时不时地欠起身,但看到无法控制对方不住地踱步,就只好又落坐在床铺上,“她不想影响到你,这你也能猜知的到。”
“我已经被她影响了,她怎么可以这样”,唐浩天的眼角早已抑制不住地往外流出泪水,他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信纸,试图想让信纸中的字迹如墨水笔一样会褪去颜色,“我只是想帮助她,看着她无声无息地逝去,我真得很难过。”
“安吉丽娜已经很满足了,这是她的命。而且她很感激你为她付出的这一切,你的关心,你的爱护,都让她重新认识了自己,重新定位了自己,不再变得自暴自弃。倘若没有你,也许她早已死在了夜总会的舞台上。是你改变了仅剩下的那段微茫时光里的她。浩天,你应该感到庆幸才是,你真正地拯救了一颗心,为这你也应当感到高兴。”
“可是,可是她却永远地离开了我。”
“她不曾离去,她在空中花园看着你呢,她一定为你感到高兴。”
唐浩天这才慢慢地平息心中的愤怒与焦躁,他再一次坐到椅子上,然后摊开信纸再看了一眼,最后工工整整地折好放回信封中,“我想她是对的,她的不辞而别,对每一个人都是有好处的。她需要的只是静静地离去,过多的关注,反而会令她感到痛苦。”
唐浩天明白,每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都有一种傲骨,他们需要的是尊严地活着,或者尊严地死去,而不是别人过度的在意,人们总是带着同情与怜悯的眼光对待这些所谓的“不正常人”,但“不正常人”需要的正是人们用正常人的眼光来看待并对待他们,因为他们深信,他们一直都身体健全。
林淑云也满意地点点头,“其实她是爱你的,对吗?虽然她从没有表露过。”
“她拒绝过我。”
“那也是一种违心的举动。”林淑云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握着双手,继续说,“虽然这样过,但她的心已经接受了你,你不这么认为吗?”
唐浩天皱着眉头,表示肯定地说:“我想是的。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放弃过,而且我也把她当做自己的初恋。就算她再用刻薄的言语拒绝我,我都只愿接受一个事实,她的心里一直有我。现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果真印证了我心中一直以来的判断。安吉丽娜租下可可姐的奶茶店,这个善良的女孩子,希望远离过去肮脏的放纵的夜晚,过起与正常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她不想再被丑陋的世俗与悲惨的生世所束缚,走出自己内心的困顿,努力地活出一个真实的自我。”
“很好,我真为你这些真知灼见而感到高兴。”林淑云露出幸福的笑容,她看着床铺上即将整包的衣服,问道,“你是准备出去吗?”
“我准备回台湾参加明年的高考。”
“嗯?”
“我已经待在这里够久了,我想回家,换个环境,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
“那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我祝福你。”
“谢谢。”
唐浩天握住了林淑云伸出的右手,两人庄重地互送笑脸。
但林淑云又问了一句:“那你会怎么跟宋雨婷道别?”
唐浩天拉开上衣拉链,把信封放到上衣口袋里,带着几分调皮而又欢快的腔调说:“这是一个秘密。”
一抹骄阳残忍地投下,正好刺中了宋雨婷狂躁而紧张的气息交互撺掇的心胸,她像个阴谋被戳穿的使坏者,等待着正义地审判,她再也不敢抬起自己这双写满自私与自利的眼眸,她不该得到任何的同情,为了得到所谓的爱情,她竟像刻毒的嫪毐一样,想要制造出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掩盖一个又一个的真相,宋雨婷自比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人。
但唐浩天继续坐在宋雨婷的身边,他没有表露半句戳穿阴谋后,释放正义的激动情绪,他只是轻轻地收过宋雨婷递来的书信,然后工工整整地叠好,再一次放回鹅黄色的信封中,放进自己的怀里。
他究竟在等着什么?他是在看着我的笑话吗?他一定就等着这个机会,好嘲弄一番自己的虚伪与做作。这个阴魂不散的坏小子,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坐在我的身边,你让我局促不安,让我心惊胆寒。快点使出那一套又一套的惩罚的刻薄的手段吧,我都等着接招呢!
宋雨婷不敢抬头看向身边,她的呼吸也变得十分沉重,出乎预料外的事情,竟是唐浩天紧紧地抱住了她。
宋雨婷感受到了来自异性的温度,她的整个身子在这个强烈的温度簇拥下霎时变得轻飘飘的,她语无伦次地在对方的怀里蠕动着身上每一块能够动弹的肌肉。
“浩天,浩天,对……对不起,我……”
唐浩天掩住了她的嘴巴,带着责备地却又令人温暖的眼神凝视着她,说:“你不要再说了,就让我静静地抱一抱你。”
宋雨婷刚开始还在思索着对方话语中的异样,但在几分钟拥抱后,她的整个身子已经不属于了自己,她的心变得异常的燥热,她在享受着片刻的唐浩天施舍的温情和那转瞬即逝的爱,她的嘴唇也开始不受自控地哆嗦起来,“浩天,我不想失去你。”
“傻瓜。”
“浩天,你会忘了我吧?”
“你真是个傻瓜。”
唐浩天回到台湾参加高考是预料之中的一件事情,但宋雨婷还是深深地痛哭了一夜。林子锋的父母最终向他妥协,按照父母的要求,他必须努力读书,争取考入一个本三。现在每次出去,林子锋都会毫无顾忌地牵着三岁儿子的手,与未婚妻一起出去逛街,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林子锋提前走完了青涩的年华,然而他的爱情却是最可贵的。
林子锋却笑着说,他的爱情就是一杯苦咖啡,但甜蜜的冰糖却握在他的手心里,而苦咖啡中糖水的浓度,正需要他起初的苦味浅尝才能准确无误地放糖调节。
原来爱情,就是来得这么简单。一份耕耘,才有一份收获。真心调制,才得香甜可口。
当宋雨婷再一次站到闽江流水中时,她看到了不一样的自己。
那些远处的身影,他们的音容笑貌,似乎都来自一个叫做“甜丫丫”的空中花园。
宋雨婷感到自己的青春,原来如此的丰富多彩,一个今生历久弥新的诺言,永远地活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闽江之水,莽莽苍苍。奔流到海,一去不回。
青春爱情,懵懵懂懂。空中花园,毕生追求。
蓦然回首间,你便是人间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