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理安是很有末日感的女人。从她站在玉龙雪上的山脚下,就在想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无忧无虑的和薛城北在一起。
最后一次又最后一次。
人说如果能把每一次约会都当做是最后一次约会,那一定会感觉更加珍惜。王理安珍惜每一次依偎在薛城北身边醒来的机会,就好像只要他们离开这里,他就要回到原配夫人身边了。薛城北和她在一起时所有值得纪念的时刻将她的脑袋装得满满的。薛城北每一个细微的温暖都会让她感动掉泪。
终于薛城北皱着眉头对她说:“你别再哭了,我现在一看见你哭就觉得很烦。本来好好地,不知道你又要哭什么。”
王理安总是笑笑连忙把脸上的泪抹干净,然后撒娇地拥着薛城北的肩膀。她很想告诉他:“如果我们能永远这样,该有多好。”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奢望。就好像她身后迎着阳光雍容华贵的雪山,碧空如水雪峰皎洁。以为那柔凉的风唯独喜欢她,欢快地拉着她的手奔跑。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密密麻麻的人从她眼前经过。薛城北早就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
浪漫的地方,浪漫的人。却不是最好的搭档。
薛城北符合所有潇洒浪子必备的形象。王理安在夜里寒时看着他闭紧沉睡的面孔总还是能看到他不屑一切,我行我素的模样。走在青石路上随性前行的背影,偶尔停驻片刻,永远不知道他的终点是哪里,身边的每一个角落都回荡着一样的滴答滴答滴答滴答。这是丽江的声音,这是丽江的人。即使他在她耳边律动时吐出迷乱的气都会忍不住一阵恍惚。心想,或许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一个大腹便便的暴发户。
王理安在身上挂了个千斤重的锁链,环扣插在她的锁骨上。不知道在为什么而服刑。她喜欢客栈偷来的阳光,只想躺在里面慵懒吮吸。除非薛城北再皱一次眉头看着她:“你说你喜欢来丽江,但你来了之后就只知道在酒店里面躺着。不是睡觉,那干嘛非得来丽江干嘛呢?”
偶尔出门,也是慢慢地拖拉着走。等着薛城北再一次皱眉,回过头远远地看着她。
就这样,他们在束河过了半个月,在丽江过了半个月。
时间害怕承担小偷的名头,总是跑得特别快。有天早上薛城北接到一个电话,突然兴奋起来,将正在穿衣服的王理安扑倒在床上。“安贞国开口了。”她都来不及看那雪山一样的眼睛,不禁迟疑:“这么早?”薛城北轻笑,没再说话。
再醒来就是中午了。薛城北第一次吻了她的额头。像种了一支火苗。他少有的爱昵。“我们该回济州了。”王理安几乎又快哭出来了。“哦”她应了一声。该来的总还是会来。“什么时候回去啊?”“尽快。我饿了,起来我们去吃点儿东西吧。”薛城北没有再看她。转身站起来迅速穿上裤子。
王理安心里给刺了一下。以前她催着李佑朗起身他才会磨磨蹭蹭地离开。她仿佛看见薛城北马上就要结账了。
薛城北不止一次认真地告诉她,“我们那个不代表任何事情,我希望你明白。只因为这是丽江,你在这里,我也在这里。”认真地好像伏在她身上一样。
和薛城北在一起时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和李佑朗时不同。好像经历了男孩与男人。李佑朗喜欢和她一起看大片,竟然探讨里面的动作情节。王理安皱着眉头鄙夷地看着他的时候,他总会用一种科学家的态度说:“这又怎么了。还不是为了让你舒服。”他轻手轻脚,因为王理安的一个表情而改变。
而薛城北则是十指交叉引领她的人。
终于在闭上眼睛的时候不再想念李佑朗了。可却没有人可以想念了。
也许是最后一次行走在丽江的街头。他们在酒吧出来,王理安微醺憨笑。薛城北又走很快,没几步就掉进了人海。几个转弯,王理安突然看见远远有个人站住了在她笑。清瘦的身子在人缝中若隐若现。不知道为什么,王理安觉得他长得很想她。
嘴角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王理安疾走两步,转过路口,就找不到他了。
那个身影,那么熟悉。
她突然想起了那是谁。回过头大声喊道:“快跑!”
只有从她身边经过的路人因为这突如其来地声音吓了一跳,惊异地看着她。还有人惊喜地看着她,又东瞧西望小声说道:“或许是行为艺术吧。”忽然有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
好像是一个支离破碎的梦。
蒋悦营用几十个小时做了几十年的梦。周梓晨第一次不厌其烦地给她讲了一个故事。关于一个脱衣舞女郎和一个仕途正旺的年轻男人。关于一个难产而死的母亲和她嗷嗷待哺的女儿。关于一个宽宏大量的妻子和一个未雨绸缪的男人。关于一个李代桃僵的官二代和一个品学兼优的隐藏太子。关于一千万人民币的后半生和一个前途未卜的光环。
“你只是你爸爸众多私生子之一。”
可是我姓蒋啊。蒋悦营突然说不出话来。她的舌头被人无情地扯住,有人给她的眼睛下了咒,脸也动弹不得。
“妈……”
周梓晨突然皱着眉头看向她,一如往常嫌弃地看着她,责备道:“都告诉你了,我不是你妈。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蒋悦营吓得一抖。一位空姐从她身边走过,蒋悦营一把抓住她的手。“给我一瓶伏特加。”空姐一愣,看着她身边的周梓晨。周梓晨尴尬地笑了笑,向她挥了挥手。“没关系,您去忙吧。”空姐点点头刚要走,蒋悦营突然站了起来,猛地扇了她一巴掌。“我擦,是我跟你要的,你耳朵聋,嘴巴哑,还是眼睛瞎啊……”众人哗然。空姐娇嫩白皙的脸上瞬间显出一个五指印。“你为什么打人啊?”“哎呀,这是怎么了……”
因为是国际航班,很多外国人也瞠目结舌地看着蒋悦营,更有人拿出了相机要拍摄。蒋悦营见状又敏健地一步跨过去把那人的相机夺过来,一边怒道:“我擦你拍个屎啊!”一边扬起手,刚要摔的时候,几个乘客联手几乎是将她制服了。
有人问周梓晨说:“这是你家的小孩儿吗,怎么都不知道管管?”
周梓晨笑了笑:“真不好意思,她妈妈过世早爸爸又不管她,所以没有家教,我和她也不熟悉。”
蒋悦营还在不知道多少人的手里被逼着道歉。还有一只手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摸了她的胸。她愤怒地颤抖起来,双手挥打着周围的人“你们这群傻叉趁这个时候吃老娘的豆腐,我擦你祖宗!”。一阵惊呼。越来越多的外国人站起来在旁边不听地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连长得好像中国人的人也用英语讲话。“擦,要说就说中文,说什么英语,牛啊你!”又是一阵鄙夷的哄声。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自己好像在这些人的吐沫里在慢慢的缩小。蒋悦营挣扎不动,一个亚裔模样的男人用力地箍住她的手腕。她定睛一看,才发现他是身材健美面容俊朗的。眼睛落在他结实的胸肌上。高档衬衣简直就要爆开了。竟然一阵恍惚。蒋悦营听懂了他性感的薄唇中发出了一声“SORRY”。突然一侧身倒在那人身上。男人惊讶地一把推开她。第三轮哄声。没一会儿机长走了过来。空姐捂着脸指着蒋悦营对他说着事情的经过。蒋悦营这才醒过来,竟然有宿醉的头痛感。她扶着头慢慢蹲下,并悄悄地看向周梓晨,却看到了一双冷若寒冰的眼神。
好像刚要得手的小偷正满心欢喜的时候被人突然拿住了手脚。
蒋悦营一激灵,倒在地上。机长把她扶起来,问她是不是有神经方面的问题。蒋悦营愣了一下。刚要回答是的时候,周梓晨终于站了起来。“当然不是。”她拨开人群,走到机长身边,悄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机长突然不可思议地看着周梓晨,又回头看了蒋悦营一眼。迟疑了片刻,非常礼貌地对周梓晨说:“但不管怎样,她还是需要对我们的同事道歉的。”周梓晨冷冷地回过头看着蒋悦营。
蒋悦营又是一抖。她虽然不甘心,但仍然习惯性地畏惧着周梓晨的威严。也不忘回头看了那个健美的男人。她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道:“对不起。”
机长悄声对空姐说了一句什么。她也是同样惊异地睁大了眼睛。这时有乘客冷笑一声:“肯定又是哪个高官的子女。能教出这样的女儿,她爸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还当官呢,那肯定也是个大贪官。”蒋悦营心中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