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朗一家三口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在监狱里。薛冰心里不禁叹然,那座牢笼竟然成了一种保护。法院出来,判处死刑。这个时候的姜琦,不再是那个风生水起火树银花的妖娆女人,她孤零零一个人听到死刑这两个字时,嘴角露出了轻松的笑意。不知道蒋严在知道她的死讯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他的女人们,死的死,逃的逃没有一个能够逃脱这个怪圈。
她说唯一的心愿,就是再见见李佑朗,问问他为什么要杀她女儿。周娜是那么爱他。
她没有提起上诉。
薛城北没有放过她,媒体大肆报道着她的花边新闻。连周娜也没能幸免。媒体一旦聚焦了,就不会轻易抛下这块腥臭的肥肉。
周娜长得很漂亮,即使是在报纸上由铅墨打印出来,模糊一片但还是能看得出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王理安和薛冰坐在火锅店里。冷风经过她低着头露出的后颈。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薛冰不知道王理安对从前的事情有没有释怀,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在心里默默感叹时间变化无常忒恶。没想到王理安幽幽地说道:“她真的很漂亮。”声音很小,却字字戳心。
这件事就这样落幕了。好像看了一场上世纪初的黑色荒诞喜剧,还是默片。十一过后,薛冰被调到了经侦。
“怎么样,看我变漂亮了吗?”王理安见到薛冰先大喇喇地开玩笑。似是心情好多了。“嗯,你一直都漂亮。”“十一没和女朋友出去玩儿?”“我哪儿有女朋友,再说还得值班呢。”
还是一样的火锅店。天还很热,仍要足够的冷气才不狼狈。“听说局后面街上有家麻辣锅很好吃,一直想去尝尝就是没空。”王理安怔了怔,哦了一声。“我也不知道,好久没去了。”从安赫阳之后,连那里的煎饼果子都没再吃过。
远远地望着,转方向绕道而行。
这一段时,薛冰还不认识王理安。好像和程让放荡不羁的童年,王理安和薛冰一起的时候从来都默契地不再提初次相遇的前前后后。薛冰知道王理安喜欢吃肥牛、香菜、虾滑和南瓜饼,每次都最先点,又点很多。虽然他不吃香菜,讨厌吃虾,觉得肥牛很亏,南瓜饼又甜的腻嗓子。
王理安一直不知道。
欲望放空之后的交往是拨开了的糖炒栗子。
“对了,今天叫你来不光是吃饭的。我听到消息说安江的合约好像出了问题,薛城北这次被吃了很多。”王理安夹起煮熟虾滑先递到薛冰的盘子里,熟稔自然。“我知道。”她面无表情地回答。“你知道?”薛冰不免有些意外。王理安吹着气,大口吃起来。咽下后叹了口气。“以后你帮我想着我不能再吃海鲜了。”“虾也算海鲜啊,为什么不吃了,你不是最喜欢吃海鲜的吗?”王理安含糊带过。“哎呀,医生说的。虾也不吃了吧……”简直像断尾一般大义凌然。
“薛城北的事情你不给他提个醒,我们都接到通知要协助调查了。”“不用。”她依然不慌不忙,夹起香菜皱着眉头怔了怔。“怎么了?”“没什么,我在想这个能不能吃。”薛冰以为她在害怕食品安全,轻笑:“行了,你就吃吧,要是什么都按照电视节目里说的,那就只差自己回家种菜了。”王理安笑了笑:“对了,我想找你帮个忙。”“嗯,说。”“嗯……就是我有一个朋友,以前在旅行社的时候认识的,她没结婚就怀孕了。想让我帮忙问问能不能上户口。”“能啊,结婚呗。”王理安抬起头撇了撇嘴。“她不想结婚。”薛冰呵呵笑了:“多久了,要是时间短的话,那就赶紧找个冤大头嫁了,神不知鬼不觉。”“你有点儿正经,就算男人傻男人的妈可不傻。”
薛冰没多想。只觉得王理安如今对薛城北这样冷淡有些难以置信。
仍不死心。
“你真得不告诉薛城北?他这次可是吃了大亏了。听说他背后的那家公司私下里已经联系人了,想把他甩了。”王理安终于神色凝重下来。低垂着眼睛,许久才道:“你今天晚上陪我见个人。”
薛冰心里大呼。记忆中仍然记得从前王理安将薛城北看得比什么都重,黏在他身边以肉系情。现在王理安和家里的冲突,说白了除了因为安赫阳就是后来的薛城北。利尽而散,王建昭和薛城北的关系中断之后,也不希望两个人再有任何联系。王理安是不怕的,但也奈何不了杨俊梅的眼泪攻势。一直想跑,跑到现在没有成功。王理安的手机又嘀嘀想起。她连看都不看。“你手机响了,可能是有人找你啊。”王理安摇摇头,难得在她如今面具一般的脸上看到烦躁。“一定是我妈。”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薛冰在警局见过的事情太多了,家事他从来躲得远远的。
“你还没有回答我,今天晚上要不要跟我见朋友?”她很认真地问。“见什么朋友,干嘛让我陪你去。”他下意识地想到一定是她和薛城北之间出现了什么男欢女爱方面的问题。心里暗暗摇头,他才不要在这污泥里插一脚。
“我要是跟你说,你就陪我去吗?”“别人不行吗,今天晚上我可能有事儿。”王理安玩味地看着他笑:“听说有个小女大夫一直挺喜欢你的啊。怎么,和她去约会啊?”“不是。”“那你就没什么重要的事儿了,跟我去要不然我就去医院见见那个女大夫。”薛冰愣住了,夹住的虾滑扑通又掉进锅里。王理安呵呵一笑,重新夹起来放在嘴里,笑嘻嘻顽皮地看着薛冰。
“你现在怎么也用这一招了。”“没办法啊,谁让我是济州人呢。”
“到底要见什么人啊?”“别问了。”一直到两个人道别说再见都没能问清这个问题。薛冰开车回市局,已经搬到了高新区。一路上他都在想到底是谁,难不成是见父母。突然心悸不停,像高中生一样脸颊通红。
一下午心神不宁。手机放在手边,总忍不住想要滑开看看。一直到了六点。薛冰深吸口气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和同事们道别,转身先去了卫生间洗了洗手,抓湿了头发抹平。抖了抖制服,舔舔嘴唇。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瞪瞪眼睛,精神一点。
人们总是对神秘的事情自发地进行遐想。当然更多时候其实只是瞎想。
十月份的济州,温和怡人,不冷不热。薛冰不肯开窗吹乱了他的发型。挨着冷气,下了车却被热风扑了一下。王理安已经在门口等了。她微笑着跑过来。“这么帅啊,你不会以为是跟我见家长吧。”薛冰为她一语道破怔了怔,一边开玩笑一边悄悄失望。
“现在能说是谁了吧?”“进去就知道了。”
御阳集团下属低排酒店。华丽丽很耀眼。薛冰跟在王理安身后,找不到她身上的怯懦和不安。可能以后都找不到了吧。红底高跟鞋咔哒咔哒,很好听。
服务员问询了房间名之后引领着走进去。推开门的瞬间,王理安顿了顿挽起了薛冰的手臂,之后薛冰便看到了久违的蒋悦营。
她简直变了一个人。剪短了头发,发间染了一绺白发。让她原本风尘的削尖了的脸更显沧桑。油亮亮的一张脸,黑眉下便是浓黑的眼线。薛冰忍不住一颤。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王理安拉着他的手,薛冰也没想起惊异。“我给你介绍……”“不用介绍了,我们认识,是吧,小薛警官?”薛冰挤出一丝笑,轻轻握了握蒋悦营伸出来的手。蒋悦营在他的手背捻了捻。薛冰一愣,看向王理安。她看到了,却当没有看到。忽略她又继续说着:“这位是我表哥,程让。也就是你知道的薛城北背后的投资公司的老板。”
薛冰又受到了惊吓。
如果妈妈桑有男人。那么程让一定能够胜任。
这一顿饭,薛冰吃得恶心。蒋悦营骚媚的眼睛一直在打量着他,一边用手指拨弄着自己的嘴唇。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薛冰又叹了口气。
后来某一天,他终于忍不住说给王理安听,她挺后哈哈笑起来,并告诉他:“你这次真得猜对了。”
薛冰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那天程让好心买下了薛城北在南郊的别墅,叫王理安和薛冰去温锅。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王理安欣然接受没有半点扭捏。
冬天越来越浓,浓得薛冰觉得无法呼吸。
不过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王理肇和程让是亲表兄弟。自然也在那里见到了他。成功者的姿态。手里端着红酒杯,享受着他折腾出来的琉璃世界。
回去的路上王理安坚持转道去看看程诺。薛冰知道她是想薛城北了。怎么能不想。
“就连王理肇都提醒过薛城北,只是那时他已经停不下来了。薛城北其实有很多梦想,但都在程诺死后一起被埋葬。”王理安蹲下身子,慢慢抬起手抚摸着程诺嵌在墓碑里光亮的照片。薛冰陪她一起来,寒风中也觉得冷飕飕。“她干净地死了,但蒋悦营却苟且地活着。”说着王理安重重地叹了口气。
“听程让说,他在纽约见到蒋悦营的时候胳膊上的针眼儿还清晰可见。那时候她就有很多钱,但却不敢花,一直说自己穷地可怜。蒋悦营是中了钱的毒。”
“姜琦被执行死刑了。”薛冰突然打断她。
许久后,王理安应了一声。“哦,是吗。那还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