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内侍引领着，他站在那个宫殿入口，久久不愿提步。
因为风景依旧，回忆依稀。
这宫殿，封印着他不愿回首的当年旧事。
关乎风月，关乎悲喜，关乎生死。
他曾经很喜欢这个殿，仅仅是在立政殿之下，是因为殿中的那人；如今他憎恨这个殿，也是因为殿中的那人。
他好像已经记不清自己为什么会爱上那个人，可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恨那个人！
因此他尘封了那段记忆，并试图忘却这个宫殿，甚至曾经想要否认掉那两个孩子！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可他知道，他的心在要求他这般做法，无论对错！
现如今，他还是不得不踏入这宫殿。
岁月无声，却让他心生害怕。
他终究不是铁石心肠。
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迈步，他的一只脚停留在空中许久，才终于落了下来，而后闭着眼大踏步的往着目的地而去；如果有人敢偷看一眼，会发现他的那神色，犹如一个视死如归的战士。
许是有所感应，殿内的她，竟也是停止了吟诵，缓缓的睁开了眼，那合十的双手，在控制不住的剧烈颤抖着。
“他来找你了~”如此好半晌，她才在变为微微颤抖的状态下张了张嘴，依旧面对着那地藏菩萨，却是徐徐地低下了脑袋。
“为了她！”那少女睁开了眼，明亮的眸子里布满了冷漠“你希望我去吗？”
“为了他”那中年妇人重新合上了眼，喃喃自语的声音有些飘渺的感觉，却又是坚定无比“阿娘，希望你能去！”
“可我不想！”那少女陡然的起了身，直视着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的他，缓缓的弯腰行礼“临川拜见父皇！”
声音冰冷十足，伴着她面无表情的神色，他是听不出半点应有的尊敬色彩。
很好！他冷笑两声，自己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这个孩子，既然现在她也不喜欢自己，那么自己心中仅有的愧疚便可以消失了吧！本来就是互相不喜欢，就不用装作父慈子孝了！抛却这曾薄得不
能薄的愧疚，自己便可以随意的驱使她了！
所以尽量无视着那背对着自己的她，他冷冷的盯着昂首直视自己的少女“朕宣你，你为何不到！”
“临川身体不适”她毫无畏惧“不宜见驾！”
“你！”那冰冷的眸子，冷漠的神色，完全看不出身体不适，他自然也可以辩别出来，所以他怒气自然升起“你！”
然而他还是尽量的压制住怒气，不为其他，只是让她为自己的命令尽力而已！
“父皇如若无事”她低敛着眼眸，语气中夹杂了一丝不屑“临川便先行告退了！”
“等等！”本已经受了他的气无处可发的他，可不代表会完全忍受住自己不疼爱的女儿的气！
因此他移步至她的面前，终是抬起了他高昂的脑袋，居高临下“朕命令你去劝说孙道！以李承道妹妹的身份，务必让他配合孙道长！”
“不知父皇”听见他的旨意，她停步顿了顿，回首瞥了眼依旧背对着他们的母亲，自嘲一笑，而后重新抬起了那如冬日般寒冷的小脸“是以大唐帝王的名义，还是用临川父亲的名义来命令临
川？”
她冷眼的看着这男人，便如这个男人冷眼看着她！
而临川的话还在大殿中回荡，他却半点犹豫也没有“哼！有何区别？”
“有！”她罕见的嫣然一笑，竟让他顿生熟悉之感，然而她并没有给他回忆思考的时间“用父亲的名义，女儿有权拒绝；用大唐帝王的名义，临川乃臣，臣只能领命，即便身死！”
此言一出，便是李世民也有些眐住，不过也只是一瞬，他便冷笑着回答道“既然你一定要分出个君臣，那朕用李唐皇帝的身份，够了吧！”
“临川明白了！”沉默片刻，见那背对着自己的人也没有半点声音，她释然一笑，弧度绝美，竟让那烂漫山花也为之羞愧凋谢“儿……臣临川接旨！”
盈盈一拜，她落落大方地笑着，好似武照所言，面对着的只是一群陌生人，自己的喜怒哀乐与他们无关“请恕临川先行一步！”
从未有过的神态，从未有过的语调，从未有过的光景，让李世民也是一愣，不知她为何转变的如此之快；然而他却隐约的可以感觉到，仿佛自己面对着的是一位不知名的臣子，而不是自己的
女儿！
甩了甩脑袋，他把这荒唐的念头扔在脑后――即使自己再怎么不喜欢她，她身体里还是流着自己老李家的血！
这样想着，他也立马转身，颇显慌乱的踏步而去，似乎是在躲避着什么。
而在他转身而那一刹那，殿内始终跪立于那任凭自己发愿千万、却不至一言的地藏菩萨面前的清丽妇人，忍之不住地颤抖着缓缓的伏下了身子，低声的恸哭着，那单薄的身子在无形的寒风中
颤抖着；而那眯着眼的地藏菩萨依旧是微微笑着，仿佛是看透了世间的悲欢，又或许只是对于事不关己的从容，谁知道呢？
而那个刚刚失去了女儿的妇人，恐怕也是没有恳求着它吧？
阳光下，那门上贴着的鲜红对联，反射的刺眼阳光，闪花了人的眼……
回到那崇文殿。
栽倒于床角的他，顺势便背依着那木帐，鼻翼张颌着粗喘气，而后转过脸来望向那无声了的少女。
见着她瘫倒在地没有动静，他才醒悟过来――她是晕了过去！
自己又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他闭了双眸，后脑狠狠的撞击着身后的边角，试图用疼痛来使得自己冷静下来。
只是这具身体已经麻木了。
他颓然的停了下来，无神的盯着那一动不动、似是恬睡着的少女。
即使是为了让她死心，可自己似乎还是满盘皆输啊！
如果她撑不过――
“来人！”他猛地直起了身怒喝道，几近疯狂“快来人！”
“砰！”的声音，这房间的门被猛烈的撞开！
接着，带头冲进来的是一个便装的少女，梨花带雨的扑向那晕倒于地的少女“南姐姐！南姐姐！”
声音中的娇嫩哭腔，让他颓然间再次无力的倒在了床边。
“你！”而那撞开门的少年，见着汝南昏迷不醒，风一般的冲上来拽住他的衣领，目眦欲裂“你对汝南干了什么！”
“她身子孱弱你难道不知道吗！”他发疯般晃动着他单薄的身体“你这个畜生！她喜欢你，你就能这样糟~蹋她吗！”
“够了吧！”他再次睁开了眼，毫不犹豫地散发出他骨子里的冷漠“够了就带着她滚！”
“我不想看到你们李家的人！”他昂首直视着呆滞中逐渐停了下来的李恪“她这样，也是自找的！”
“你住口！”终究是压抑不住的李恪怒吼着，赤红的面色愤怒着，双拳狠狠的落在他的脸颊上身体上“你不配！即使是所有人都可以这样说，就你不行！你不配！你不配！”
“你只不过是李家的狗！汝南她是眼瞎了才看上的你！”
“三兄！”此时那抽咽着的少女却是急着唤道“我们还是快带南姐姐去看太医吧！”
焦中带急的声音，使得发疯失控的李恪顿时冷静下来，狠狠地把他丢在床上，那少年迅速蹿过去抱起了那昏迷中的少女飞奔出去！
那随后紧紧跟上的便衣少女，最后回眸望了眼瘫倒在床上的少年，而后合了双眸，让那唯一的一滴为他人而流的泪滴落下来，从此于内心将其断绝。
而床上的孙道鄙视着李恪，便如鄙视着自己。
才知道吗？
自己就是一个畜生，从来都是~
于棉被上擦去嘴角的血液，他彻底的放松下来――这下，应该可以了吧~
从最开始便离自己远一点，不就可以了吗~
独自一个人的自己才是孙道！
不用谁陪我痴迷看这场旧戏
不用谁为我而停伴我如衣
……
而大吉殿中，一直阴沉着脸的少女，先是把李恪赶了出去，关上门之后讯即褪去了少女的外衣，而后才拿出针于灯火上消毒片刻，迅速的在少女的几个穴位点刺，随后轻轻的挤压着。
而那床边面色焦急等待着的少女，明显地可以嗅出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由此少女更是急躁，可是见她依旧是沉着以对，只能是微微剁了剁小脚，然后贝齿紧咬着下唇直至发白发青；这样还
是只能退后几步，转过了脸，不去看她所做的一切。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少女终于停了动作，深深地松吐出了一口气，擦掉了额头的细汗，随后转过身来狠狠的低声教训道“不是说她需要放松的吗！你们怎么还是让她接受刺激！不想要她活命
了吗！”
“南姐姐~南姐姐她~”被呵斥的少女终于忍不住委屈的哭诉道“她偷偷跑去找孙道了~”
那大大的眼睛是水汪汪的，小巧的鼻子一抽一抽的，两片小小薄薄的嘴唇委屈的撅着，加上那娇嫩的抽咽声音，直让那呵斥的少女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两个耳光！
“你！你！”那少女手足无惜的摇着小脑袋左看右看，试图去安慰着委屈的小猫，可是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最后只能手足无惜地凑脸过去“你别哭呀~”
“人家道歉还不行吗~”她抬起衣袖轻轻的拭去少女粉红双颊上的泪花，哀求道“汝南她好着呢，不是你的错~”
“让~让~”那少女也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眼泪，而后还是只能从抽泣着挣扎出一个歉意的笑“让孙家~孙家姐姐见笑了~”
“不不不！”那少女连忙摆着手迅速否决道“人家可不会笑呢，心疼还来不及~”
“呵”长乐努力扯出一个敷衍的得体笑容“汝南姐姐没事了吧？”
“不能让她再愁着了！”闻言少女也收起了嘻嘻哈哈的模样，郑重其事的告诫着。
“嗯！”长乐也是严肃的点着小脑袋，这种事不可能再发生了！
“长乐！”屋内两人平静了下来，而屋外的李恪却还在焦急的等待着呢，听见屋里的声响他还是忍不住出了声“汝南如何？”
“孙家姐姐说，南姐姐已经平复下来了！”望了眼那少女面上带着自信的浅笑，长乐坚定的报之李恪。
“长乐！”屋外的李恪明显的松了口气，然而却是沉着声道“襄城出嫁不在，汝南身子又不好，你就是姐妹中的大姐了！而作为姐姐，其他的妹妹们你要辛苦看的点！”
这样沉默了一会儿，他咬牙道“现在我去找大兄，这种时刻，他必须出面！”
“那么多兄弟们都在等着他呢！身为老大，他怎么还能躺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