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表现哀伤的常事，并没人上前安慰，灵堂内众人也跟着周夫人大声哭泣，月兰在哭声中走进灵堂，并没像周夫人那样做作，而是跪到蕙兰身边，蕙兰一直伏在地上，听不到她的哭声，只能看到她的肩膀在耸动。
月兰伸手按住蕙兰的肩，蕙兰抬头看着月兰，月兰见蕙兰眼中全是泪水，一张脸早已哭的不成样子。月兰握住蕙兰的手，和蕙兰双双对着周老夫人的棺木磕头下去。
“祖母，我答应您的话，一直记在心上，祖母，我定不会，不会辜负您的。”月兰说完，脸上的泪已经流下。月兰闭眼，感到那些哭声已经离自己很远，远的仿佛再听不到。
“盖棺。”阴阳生见众人都已来齐，高声喊了一声，在那等候的管家们面色肃穆地抬起棺材盖盖上。在那呜呜假哭的周夫人仿佛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一样，高声喊了一声婆婆，就要跳起来不让别人盖上棺木。
接着，周夫人脚步一顿，就倒在地上。赖大家的惊叫一声夫人，就对周侯爷道：“夫人哀伤过度，昏过去了。”
“你们把夫人送回房去，好生安慰着。”周侯爷见自己夫人对自己的娘如此情真意切，觉得自己原先想的是不是错了，于是语气变的无比柔和，要下人们赶紧把周夫人给扶回去。赖大家的带着丫鬟们上前，把周夫人往外抬。
往外抬的时候，要走过月兰身边，月兰见周夫人睁开眼，对自己露出一抹冷笑，接着眼睛重新闭上，这一眼来的太快，月兰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但依照月兰对周夫人的了解，自己必定不会看错。
周夫人，真是时时刻刻要做戏给周侯爷看，月兰看着跪在棺木前，一丝不苟地按了阴阳生吩咐做事的周侯爷。不知什么时候，周侯爷才能认出周夫人的真面目，或者说，周侯爷自己也不愿认出周夫人的真面目。
月兰轻声叹气，蕙兰已经握住月兰的手，月兰感觉到蕙兰手心传来的温暖，自己还有这些人，这场战，一定不会输，自己一定不会辜负祖母的期望。月兰看着已经盖好的棺木，在心中发誓。
周夫人一进了上房被扶到床上，就睁开眼，吩咐只有赖大家的留下，别人都退去。
屋内顿时只剩下周夫人和赖大家的两人，赖大家的坐在周夫人身边，殷勤地给她捶着背：“夫人，您今儿啊，在侯爷那里，更得了好处。”
“我总疑心那老太婆对侯爷说了什么话，侯爷现在开始疑着我了。这会儿她死了，我不表现的十分哀伤，等回来，侯爷一定会发火。”周夫人语气十分轻松地说着，接着一笑：“不过呢，总装的那样伤心，也累，索性哀伤过度晕过去，倒是件好事。”
“夫人从来都是这样足智多谋。”赖大家的称赞一句，就对周夫人道：“夫人，小的有句话，就是秦家……”
“你急什么？”周夫人横赖大家的一眼，就打个哈欠闭上眼：“等到丧事办完，到时再和侯爷说，这会儿说这事儿，倒不显得我关心老夫人留下来的那些人，而是迫不及待地，要把伺候过老夫人的人全都赶走呢。”
“是，是，是小的急了。”赖大家的连连请罪，周夫人翻个身，已经闭上眼睛，嘴里的话也变的含糊不清：“你啊，这些年太顺了，要受些磨难，才晓得好处呢。”赖大家的还想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可很快周夫人就没说话了。赖大家的晓得她已经睡着了，站起身往外走，走到外面看着众人都在那忙碌，赖大家的不由露出冷笑，这会儿，你们人人都趋奉秦家的，可等过几天，就知道趋奉他，趋奉的不对了。这侯府的大总管，从前是自己家的，将来，也必定是自己家的。
周侯爷又托翰林院掌院点了灵主，送了一笔厚厚的润笔。这些琐碎事情报到已经醒过来的周夫人面前，周夫人不由一阵肉疼，对赖大家的咬牙切齿：“这样一笔厚厚的润笔，亏侯爷拿得出来。”
“我们是武官，那是翰林院掌院，要求动他点灵主，自然是要多花些润笔。”赖大家的晓得周夫人最喜欢的，就是花了不多的钱，面上做的好看这种事了，小心翼翼地给周夫人解释着，周夫人自己生了会儿闷气才道：“我也不是心疼银子，罢了，就这样罢，横竖这是最后一回。”
这一回后，周老夫人就再花不到什么银子了。而月兰夫妇，周夫人唇边现出一抹冷笑，很快就会知道，什么叫做没钱寸步难行。周夫人摊开面前的账本，家里的嚼裹大，等到过了年，是该好好地削减下开支了。
赖大家的从周夫人的笑意里揣测出她的意思，心里也得意起来，没有了银子，你们想要做什么，就都白搭。等以后，就会知道，娶一个没有嫁妆的女子，是多大的拖累了。在这富贵地里，却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想想就觉得兴奋啊。
周老夫人虽然只停了两天的灵，但前来吊唁的人还是非常多，各项礼仪也是有条不紊地做着。等到出殡那日，祭棚也是从侯府就一直搭到城外，这祭棚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两位公主府的祭棚。毕竟公主们除了有旨意外，只有有私交的人家才会前来祭祀，而这一回，彰显了侯府和公主们也是有私交的。未免有人开始打听，但往往也打听不出来个所以然。
周夫人的丧事，就这样隆重却短促地办完了。办完丧事的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往年侯府这个时候是无比热闹的，虽说侯府主人也就那么几个，可下人不少，下人中丫鬟小厮更多一些。这些丫鬟小厮们，也有许多年纪小的，遇到年节，总要撺掇着主人们变着法儿的玩乐。再加上过年总要请年酒，唱戏，迎来送往。想不热闹都不成。
今年因在孝期，过年的所有事情都被免了。只有下人们每人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一来算是犒劳他们前些日子辛苦了，二来呢，也算是压岁钱了。至于平常所能见到的新衣衫，新首饰，就一点没见了。
就只有大年三十晚上，周侯爷命人在正厅点了火盆，带着人在厅里守岁。没有酒菜，不过几样点心，茶水，众人也不敢高声说笑，交了岁也就散了。
月兰和周澜回屋，周澜一走进屋内，就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月兰上前推他一下：“你要睡，就到床上躺着去，难道还要在这椅上坐着守岁。”
周澜突然把月兰抱住，月兰吓了一跳，伸手去推周澜的肩：“你要死啊，这时候，还在热孝中呢。”
“我不是要做什么。”周澜的声音闷闷地传来，接着周澜就道：“我就是，就是心里难受，偏生今儿又是大年下的，不敢哭。怕惹爹爹伤心。”
“那你就……”月兰把周澜的头抬起来，见周澜的双眼红红的，月兰温柔地替周澜把脸上那些泪痕都抹掉，声音很温柔：“我晓得你的心，阿澜，我们现在，和祖母没在之前，不一样了。”
“你害怕吗？”周澜此刻不再镇定，也不再微笑，仿佛是个刚失去父母的孩子。月兰心中升起一丝怜惜，对周澜摇头：“既嫁了你，我就不后悔，什么害怕不害怕的，为何要害怕？”
“月兰，你真好。”周澜闭上眼：“虽说爹爹和我说了许多话，但是月兰，我害怕，而且，我不相信爹爹了。月兰，我很害怕。”
这才是周澜如此惊恐的原因，他不信任周侯爷了，纵然周侯爷努力想要弥补，但还是如周夫人所愿，他们父子之间的裂痕已成，再不能复原了。
月兰把周澜紧紧抱在怀中，如此才能给周澜一些力量。
“你要相信侯爷。”月兰按住周澜的肩，周澜闷闷地嗯了一声，月兰的声音还是那样轻柔：“侯爷他，有些东西是夫人无法改变的。”
周澜抬头眉头微皱，月兰摸上他的脸：“如果侯爷不疼你，夫人就不会想出这种种办法。”
“我晓得。可是……”月兰打断周澜的话：“但是，你还是要相信侯爷。侯爷他，也许，不那么相信夫人。”
这句话周澜明显不相信，他只是揶揄一笑。月兰把周澜拉起来，给他解着衣衫：“好了，你好好地睡一觉。明早起来，就不一样了。”
“那你呢？”周澜伸手拉着月兰的手，月兰在周澜身边躺下了：“我啊，就在这陪着你。阿澜，不管侯爷和夫人是怎样的，但我知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周澜露出安心的微笑，月兰看着自己的丈夫，手轻轻地抚摸上他的眉，安抚地在他眉心之间印上一个吻，周澜又笑了，月兰这才吹灭了蜡烛，陪周澜躺下，两人的手一直握在一起，没有分开。
侯府既然过年过的都不热闹，自然也没有亲友迎来送往的事。只有刘夫人来看过周夫人，一见到周夫人，刘夫人就对周夫人道：“这些日子，京中都在传说你很仁孝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