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我不愿意听。”郑万山司令员摇着头,脸上带着几分恼怒加上几分讥讽,不满意地问道,“既然还没有拿下这座山头,咱们今天来庆贺什么?”郑万山司令员把话说到这儿,脑子猛地一转弯,想起了刚才郑欣怡和谭教授说的话,立即把脸色一变,换成几分笑容和几分笃定地问道:“噢,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你们是不是在使用激将法?是不是又有什么问题想让我老头子帮忙?你们呀,何必拐这个弯呢?好吧,只要我能办的,你们尽管说好了。”
老头子这个突然间的变化一下子弄得郎忠杰、郑欣怡还有谭教授都为之一愣,他们没有这种想法,当然也就不会有这种思想准备。他们目前所面临的问题是纯粹的业务上的问题,也就是说,是纯技术上的问题,而且这个问题也绝非他本人能够解决的问题。所以,他们真的从根子上也就没有想过让老头子在这个问题上拿出办法来。至于什么激将法,他们也就没有想。现在,老头子自己想了,而且跃跃欲试地主动请缨了,怎么能不让他们几个为之一愣?然而一愣之后,又都摇了摇头,又都从根本上给否定了,想不让老头子扫兴都不行,这是科技问题,不仅仅是国内的尖端科技,就是在国际上也是尖端的科技,让一个没读过几天书,不识几个字,戎马生涯超过了半个世纪的老军人去解决这么一个尖端科技的问题,实在地说,不亚于让堂吉诃德对着风车去发威。尽管这样比喻多了几分刻薄,少了几分厚道,或者说缺少了尊重,甚至多了些讥讽的味道,从心底来说很不妥当,但事实似乎就是如此,在科学面前来不得半点虚的和假的。
于是,这几个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郑万山司令员的情绪却完全变了,就好像每次大战前一样,什么突击队呀,什么主攻连呀,什么爆破组呀,这是要去争取的,如果不能让领导相信你,那光荣又艰巨的任务怎么会落到你的肩上?现在也一样,既然已经知道山头还没有攻下来,当然应该千方百计去争取了。郑万山想了想,笑着说道:“怎么了这是?是因为我老头子向你们发了脾气吗?发错了咱收回来嘛,我向你们赔礼道歉!总不至于因为发脾气就失去了信任吧!再说了,你们谁都可以不信任,可就是不能不信任我呀!我是谁?我是让你们把主阵地迁移到这里的参谋长,对吧?你们要是不相信我,我不知道这世界上你们还能信任谁。”郑万山这时好像又回到二十几岁当连长的时代,在向营长或者团长请求任务,似乎还真的拿出了死缠硬磨的劲头。
郑司令员如此一认真,更让郎忠杰、郑欣怡和谭教授等人张口结舌没话解释了,他们全都瞪着老司令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郑万山司令员仍然是那样的不屈不挠,甚至带着几分央求的腔调说道:“你们激将法已经用过了,我也就站在你们面前了,你们说吧,是不是非等我给你们翻个跟头亮亮我的功夫你们才会相信?”
话说到这个份上,郑万山司令员真的就差给郎忠杰、、郑欣怡和谭教授他们几个翻跟头了。说实在的,这话也真把他们几个逼到墙角里了。还是谭教授,实在不忍看着郑司令员再说什么软话,便拉着郑司令员来到他们那套缩小了的设备模型面前,指着其中的一个部位说道:“司令员,就在这个部位里面,安装着一排特制的喷头,这一排特制的喷头是用特别研制的金属材料制成的,是用来喷火的,喷出来的火焰温度必须要达到咱们设计的要求。”
郑万山司令员认真地听谭教授讲解着。
“另外,”谭教授继续着他的话题往下说道,“除了这个喷火嘴要达到咱们的要求,连续工作的时间越长越好外,它还必须经得住咱们在设计上的高压要求。”
郑司令员耐心地听着。
谭教授又接着往下说道:“司令员,现在可以这样说,因为转移了主阵地,我们更换了这个关键性部位的材料,才有了目前的成绩,否则的话,这样的成绩也不可能达到。”
“对嘛。”郑司令员怀疑地说道,“转移了主阵地,又更换了主要的火力配备,这就胜利了嘛。你们为什么还说咱们现在还在坑道里,还没有攻下山头阵地呢?”
“司令员啊,”谭教授似乎有点难过了,说道,“您不知道啊,这个关键部位的关键材料目前咱们国内还造不出来呀。郎总和郑总把咱们的采购人员派出了一批又一批,跑遍了咱们国内的各个有关单位,都无法生产出这样的材料来。而国际上也仅仅只有荷兰和美国两个国家能生产出这种材料,可是,人家对咱们不是封锁,就是要高价,那价格高得和打劫一个样。这次,一来您老发话了,要不惜代价;二来,咱们转移了阵地,给人家造成了一个错觉,所以才购来了这点材料。您想,我们有何面孔去申报什么?这其中的知识产权并不是全属于我们呀。再说,如果人家知道了我们制造这个,要么也封锁我们,要么再把价格提到要杀人的高度,我们不是还要受制于人吗?”
“爸,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说我们还没有冲出坑道,还没有攻下主山头的原因呀。”郑欣怡最后进行了一下总结。
听完了谭教授在模型前较为详细的解释,又听了郑欣怡最后那句话的总结,郑万山司令员站在那套模型前沉思了起来。当然,这个情况他不知道,过去也没有人跟他汇报过,特别是目前国际上只有荷兰和美国这两个国家才有能力生产出这种材料的情况,他更是一无所知。这是高新技术,是高科技,是尖端科技,打这种高科技、尖端科技的战争,确实不是一个冲锋号一吹,千军万马就能够前赴后继地冲上去的,争夺这一个主阵地单靠匹夫之勇或者说依靠人海战术恐怕都会一无所获的。科学的定义是什么?高科技的定义又是什么?郑万山司令员确实知道得还不准确,确实知道得还不全面,但是郑万山司令员却非常清楚地知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如果诸葛亮没有那两把刷子,刘备的三顾茅庐就没有任何意义;如果韩信没有那两把刷子,萧何月下追韩信就只是一幅图画……科学和高科技乃至尖端科技,也就是两把刷子三把刷子而已,中国虽说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但宇宙飞船遨游太空绝不是靠十三亿人民搭人梯把飞船扛上去的,而靠人梯扛上去的飞船在太空也是遨游不起来的。就如谭教授,如果他几十年前不是突发奇想,想到总有那么一天煤会用完,石油会用完……哪里会有今天向煤化工发起冲锋的这一行动?毛老人家不是说过这样的话嘛:领导的责任有两点,一是出主意想办法,二是用干部……
郑万山司令员想到这里,好像有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心窍一样,眼睛虽说没有睁开,他却感到面前猛地一亮,脑子又迅速地转动了几圈,他笑了,而且笑得很自信,笑得也很舒心,随即,他渐渐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的声音霎时在整个房间里回响起来!
大家都被郑司令员笑得莫名其妙起来:他为什么笑?他笑什么?大家在相互对视了一下后,郑欣怡也跟随着笑了起来,不过她笑了两声后问道:“老爸,您笑什么呀?您笑我们……”
“对对,”郑万山司令员笑着说道,“我是笑你们,笑你们那模样,垂头丧气的样子,好像打了败仗的残兵败将一样!”
“那你像什么?”郑欣怡的嘴是不饶人的,她笑着跟她老爹开着玩笑,“你像领着我们走上华容道的曹操,我们是残兵败将,你也是走投无路的老帅,你这一笑就能笑出个关羽来。”
“对对对!”郑万山司令员笑得更加响亮了,说道,“我赞成这个比喻,虽说我不是曹操,可是我想我能为你们笑出一个关羽来,那样岂不就‘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老爸呀,”郑欣怡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笑着问道,“您要是真给我们笑出一个关羽来,那您不是曹操您是谁?‘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老爸,您要是真能笑出一个关羽来,带领我们走出华容道,您想不当曹操都难,我们就真的能一统天下!”
“此话怎讲?”郑万山司令员把笑容一收,很严肃地问道。
“老爸您想啊,”郑欣怡也正儿八经地说道,“现在这套工艺里边除了这个特殊部位的特殊材料不属于咱们的知识产权外,其余全是咱们自己的,如果能够从华容道上走过去,岂止是‘柳暗花明又一村’,那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只要知识产权全是咱们中华民族的,老爸,您自豪不自豪?您的脸上是不是会感到特别的光鲜?”
“那还用说吗?”郑司令员重新把笑容堆到脸上,而且还带着几分夸张得意地说道,“如果这个知识产权全部是咱们、咱们中华民族的,那不就等于说咱们攻上了主阵地,从那憋气的坑道里出来了,把八一军旗插上山头了,当然就扬眉吐气了。”
“对嘛。”郑欣怡也张扬着她那张妩媚漂亮的脸,很灿烂地说道,“到了那一天,您如果在世界各地都能见到那煤变油的每只油桶上都凸现着大大的‘中国制造’的字样,老爸,您和拿破仑率领着他的铁骑到了苏伊士运河的大堤上的感觉会有什么区别吗?”
“嗯?那不一样。”郑万山司令员一愣,他连忙摇着头说道,“那不一样,拿破仑他那是侵略,咱们这是……这是输入,经济输入!”
“对对,是经济输入。”郑欣怡笑了,笑得两只大大的眼睛都挤成一条缝,非常兴奋地夸赞着,“哎呀,老爸,您这个词一改,可就立马增色不少。这个词用得好,是经济输入,不折不扣的经济输入。”郑欣怡说到这里,猛地把笑容收敛了起来,把话头一变,声音又小了八度:“可是,咱们现在呢,还没有走出华容道,还没有遇到关羽呢。这个‘中国制造’呢,还在圣西门的脑子里呢。”
“此话怎讲?”郑万山司令员又一次这样问道。
“空想嘛。”郑欣怡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圣西门的共产主义是空想出来的。咱们的这个‘中国制造’也是空想的嘛,至少现在可望而不可即,站在苏伊士运河大堤上遥望辽阔的非洲大陆,这不也是空想嘛。唉,在咱们面前的华容道上,把守的大将是不是关羽?如果杀出来的偏偏是张飞,他那杆丈八长矛可就成了咱们的滑铁卢了。”
“哎呀,这话怎么这样让人扫兴?”郑万山司令员猛地从那套模型前把身体转了过来,看着他身旁的这几个人,声音洪亮且又信心十足地说道,“咱们不是圣西门,没有仅仅在空想;咱们也不是拿破仑,没有他那样妄自尊大的霸气。咱们就是在华容道上,我相信杀出来的是关羽而不是张飞。现在你们听我的命令,谭教授,你把咱们这套设备的文字材料,特别是那个特殊部位上的关键部件的特殊要求,在文字上写清楚,绝不要有一点含糊的地方,全都带上。忠杰,你马上派人去飞机场买飞往首都的飞机票,明天早上的最好。丫头,走吧,回家,把行李准备一下,明天,我老郑带领你们再一次转移阵地。我不相信,这华容道上把守的大将不是关羽而偏偏杀出来的是张飞!”
“爸,”郎忠杰不解地问道,“把阵地转移到首都干什么呀?”
“不是要走出华容道吗?”郑司令员反问。
“可是,首都咱们去过的次数不计其数了。”谭教授也反对道,“咱们的这个东西首都也解决不了呀。”
“解决不了?”郑司令员冷冷一笑,仍然很自信地说道,“那是你们没有找到关羽。你们呀,思想还是没有解放彻底,现在这年头,你不能等着关羽自己杀出来,咱们得自己避开张飞去找关羽。”
“老爸,您这话我就不明白了。”郑欣怡也劝阻道,“华容道就那么一条,关羽就把守在那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自己不杀出来,我们怎么能找他出来,这不是自找不自在吗?”
“你们呀。”郑司令员十分感慨地责怪道,“我说你们思想不解放,你们的思想还真就不解放,我说现在这年头关羽得去找而不是等,就是说,要主动。被动的等待是思想不解放的做法。既然华容道是唯一的道路,况且又一定要过,就一定要主动走过去,男子汉大丈夫,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你说你是缩头还是伸头?”
“老爸,这是哪跟哪呀。”郑欣怡显然对老爸的批评不满意,也带着几分嗔怪地说道,“堂吉诃德斗风车,风马牛不相及嘛。”
谭教授和郎忠杰都吓住了,这句话实在难听。
然而,郑司令员却笑了,对郑欣怡这句并不怎么恭敬的话很不在意,他知道,这样的话除了郑欣怡,别人不敢说出来。其实这算什么?不过,他坚定不移地相信,他想到的这些人不仅肯定具有解决好这个问题的力量,而且还会绰绰有余,就像张飞吃豆芽一样,进嘴就咽,用不着咀嚼——小菜一碟嘛。于是,他也打趣地看了看众人,笑着说:“看来,你们都在担心我这个郑吉诃德斗不赢风车了?不过,我还真就不信了,他堂吉诃德斗风车是蛮干,难道我郑吉诃德斗风车就也一定会蛮干?我为什么不能用高科技、高高科技的力量来征服这个风车呢?你们是不是也太小瞧了我这个郑吉诃德,太小瞧了我这个从枪林弹雨中走出来的老军人了?”
“哟,老爸,”郑欣怡被郑万山沉着又笃定的话给镇住了,她笑着问道,“您就这么有把握?您是不是堂吉诃德骑着大马舞着大刀的图画看得多了,想出来了制服风车的窍门了?这倒很值得高兴。”
“是嘛,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郑万山见大家都在用一种半信半疑的神色看着自己,更加轻松,更加自信,也更加不可一世地说道,“会推磨的就一定会推碾,会拉车的也一定会拉犁,一个是转圈,一个是向前,同理嘛!对不对?”
郑万山越是这样举重若轻,越是这样不把这件事当成一件事,就越是让大家疑疑惑惑、心神不定,要知道,为了攻克这个难关,他们几乎走遍了整个世界,几乎用尽了他们认为应该用的资金。特别是谭教授,在这个项目以及这个关键部位,几乎耗尽了他半生的智慧和心血,看看他那几乎没有几根头发的头颅,还有那瘦削又佝偻着的身板,都让人油然而生出一股同情和敬意。这怎么能和推磨、推碾、拉车和拉犁相提并论?这怎么能和张飞吃豆芽同日而语?郑司令员这样的话语也太伤人心了吧,就是要增强大家的勇气也不能用这样没有可比性的话吧?大家都盯着郑司令员,没有人说话。
郑司令员当然知道大家为什么用这样一种眼神来看他,大家对他那怀疑的情绪在眼睛里已经流露了出来,然而他全然不管不顾地继续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们怎么都用这么一种眼色来看我呀?好像我要把你们全装到闷葫芦里去似的,用得着吗?还是赶快执行我的命令,谭教授收拾你的资料,忠杰派人去买机票,丫头回去整理出门用品,我郑老头子呀,保证带领你们攻下主山头,咱们把庆祝会开到首都去。”
“老爸,我不。”郑欣怡撒起娇来了,“你不把你怎么战胜风车的方法告诉我们,我就不去整理东西。”
郎忠杰也带着几分央求的口气说道:“爸,你就把你的高科技、高高科技给我们亮亮底吧,让我们吃个定心丸嘛。人家都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咱们也应该思想有底,心不着急。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