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护士小姐来病房给楚燚输液。
眼看着护士小姐手中的针头快要戳进自己的手背里，楚燚本能地将头一瞥视死如归地看着隔壁床正在织毛衣的中年女人。
护士小姐走后，隔壁床的女人笑着问道：“姑娘，这么大了还害怕挂水？”
楚燚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不是怕挂水，而是怕疼。”她每次生病能吃药解决的一定不会打针挂水，看到尖尖的针头特别容易眩晕。
“你生病住院怎么不见你家里人来看你？”
“我没有告诉他们，怕他们担心。”楚燚微微一笑，“再说我这也不是大病，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昨天楚燚来这间病房的时候隔壁床铺还空着，今天早上醒来之后隔壁床的中年女人被人高马大的汉子推着轮椅送到病房里来，看到她打着石膏的右腿悬悬挂在半空中，楚燚觉得骨折比急性肠胃炎受罪得多。
“姑娘，你是在念书还是在工作？”
“大姐，我叫楚燚，是F大的老师，你喊我楚楚就好了。”
“楚楚，我叫黎蕙，你可以喊我蕙姐。”
就这样，楚燚和黎蕙因为住同一间病房相识了。能够相识是缘分的一种表现形式，楚燚对这位长辈感到一阵莫名的亲切。
“蕙姐，你的腿怎么伤到的？”楚燚关切地问道。
“早上想出门办点事结果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去。”黎蕙懊恼地说，“到了我这种年纪没有孩子在身边总是不方便，骨折了都没人照顾。”
楚燚疑惑：“刚刚送你来医院的不是你儿子？”
“那小子是我们家司机。”黎蕙解释说，“他去帮我找看护，结果到现在都没出现，真是气死我了。”
楚燚笑：“也许他迷路了。”
虽然岁月变迁使得黎蕙的脸上布满皱纹，但丝毫没有掩盖住她高贵雍容的气质。楚燚觉得自己和黎蕙很投缘，至少现在她们能在同一间病房里看着反复播放了N遍的《还珠格格》。
正当楚燚看到令她哈哈大笑的一幕时，病房的门被推开，黎栎炀拎着一个饭盒走了进来。
楚燚的笑声戛然而止，愣了几秒问道：“你怎么来了？”
黎蕙看到黎栎炀也吃惊地问：“你怎么来了？”
楚燚和黎栎炀的目光双双落在黎蕙的身上，然后楚燚听见黎栎炀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姑姑。”
楚燚看到黎栎炀感到意外，黎蕙看到黎栎炀同样感到意外，事实上黎栎炀自己才是最意外的那个，他对姑姑的骨折丝毫不知情，更没有想到姑姑居然会和楚燚住在同一间病房。
“蕙姐是你姑姑？”楚燚瞠目结舌。
世界太小，随随便便住个院，同病房的蕙姐居然是黎栎炀的姑姑。
见黎栎炀沉闷，黎蕙替他回答：“我是栎炀的亲姑姑，栎炀是我的亲侄子，原来你们俩也认识？”
“嗯，他是我同事。”楚燚答道。
黎栎炀将饭盒放在病房的微波炉旁边，听见黎蕙问他：“栎炀，你什么时候从美国回来的？居然还跑到F大当老师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和你爸都不知道，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啊？黎栎炀回国的事情蕙姐不知道？听到黎蕙的问话楚燚一头雾水。
“姑姑，在我解释之前你应该先告诉我你是怎么骨折的。”黎栎炀淡淡地说。
在见到黎蕙的那刻起，黎栎炀就知道逃不过姑姑的追问，他甚至预料到没过多久连他家那位叱咤风云的父亲大人也会知道。纸终究包不过火，回国三个多月，也瞒了他们三个多月，终究会有瞒不过去的时候。在楚燚面前，黎栎炀不想提起和家庭有关的事情，他想找个别的机会再向黎蕙作出解释。
黎栎炀转过身来厉声对楚燚说：“还有你也该告诉我，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发急性肠胃炎？”
急性肠胃炎还不是生冷辛辣的食物吃多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肯定是叶岩告诉他的！楚燚百分之百确定。
“我先说。”黎蕙大喊，“你姑姑我下楼梯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就骨折啦。”
“为什么你骨折了这么开心？”黎栎炀冷着脸问道。姑姑这个骨折的人比没骨折的人还要精神，她不会是故意而为的吧。
黎蕙理所当然：“骨折了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公司那摊子事交给别人了啊。”
从这姑侄俩的对话中，楚燚感觉不到黎蕙是黎栎炀的长辈，反倒是黎栎炀以长辈的口吻教育着黎蕙。
黎栎炀阴沉的目光落在楚燚身上，楚燚主动向他解释：“我是单纯吃坏了肚子。”她以后一定会努力忌口，不吃得那么生猛。
一个是他亲爱的姑姑，一个是他心爱的女人，这两位能不能好好把自己照顾好，别让他担心。她们倒好，住院还凑到了一起，是担心他分身乏术没法两边跑么？黎栎炀无奈。
这天晚上，楚燚的晚饭是黎栎炀煮给她的白粥。
哎，真的是名副其实的白粥，里面一点杂质都没有，纯白的色泽单调乏味，好歹应该赠一份荷包蛋嘛，病人也应该有选择的权利。
黎蕙的待遇和楚燚截然不同。她的晚饭是黎栎炀特地到医院附近的餐馆给她买的骨头汤，黎蕙边喝汤便夸赞：“没想到我侄子这么贴心。”
楚燚被骨头汤的香味诱惑到了，她不想喝白粥，她也想喝骨头汤！
第二天黎栎炀带给楚燚的早饭、午饭和晚饭分别是小米南瓜粥、红枣银耳粥、黑米燕麦粥，她好想吃皮蛋瘦肉粥啊，至少有肉吃。可是看在黎栎炀辛勤烹饪的份上她不好意思提出要求，默默将一饭盒的粥喝得干干净净。
生病过着如苦行僧一般的生活，她简直比山里的尼姑还清贫。
睡前在看某档热门的相亲节目时，黎蕙突然对楚燚说：“楚楚，你有没有结婚？”
蕙姐真爱说笑，“我还没有男朋友。”
以前楚燚面对这个问题还会显得错愕不惊，现在她完全淡定了。没有男朋友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你觉得我们家栎炀怎么样？”
“栎炀啊……”这还用想么，楚燚假装沉思的样子，“他挺好的。”
她喜欢的男人，很不赖。她这点小心思不能被黎蕙发现，不然会很没面子滴！
“栎炀从小听我的话，既然你觉得他挺好的，我就做主把他介绍给你。”
楚燚：“……”
蕙姐，你这么随便把黎栎炀卖了他造吗！
住院第三天，黎栎炀给楚燚带来了老母鸡汤、空心菜和米饭。终于品尝到非粥类的食物，楚燚激动地对黎栎炀说：“终于可以吃到正常的东西了。”
黎栎炀汗。粥那么清淡，哪里不正常了。
昨天楚燚喝了三顿粥，脸色一顿比一顿难看，她有什么情绪会表现在脸上，黎栎炀看得出她对粥的厌倦，必须要给她换换口味了。
“出院以后就喝不到你煮的鸡汤了。”楚燚感叹道。随即端起饭盆喝了一口美味的鸡汤，觉得世界都凉了。
怎么会喝不到，黎栎炀想。她想喝，一个电话给他分分钟可以熬出一锅来。
“你想喝的话给我们家栎炀做媳妇不就行了。”黎蕙突然地说。
“噗……”楚燚一口鸡汤喷了出来，幸亏她反应快扭头将鸡汤喷到了地上没有弄湿床单。
黎栎炀慌忙递上几张纸巾给楚燚：“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她知道没人跟他抢，这不是被黎蕙的话给刺激到了么。
媳妇……
好深远的词语。
现在连女朋友都不是，媳妇就扯了。拜托拜托，蕙姐给她一个台阶下吧，别再折腾他的心脏了。
楚燚住院的这几天，黎栎炀每天都来给她和黎蕙送饭。楚燚觉得自己是沾了黎蕙的光，因为黎栎炀做一份饭和做两份饭没什么区别，孝敬她姑姑的同时顺便给她带一份饭，让她在生病的旅途中不再孤单。
对他的喜欢，好像又多了许多。
一个急性肠胃炎让楚燚在医院住了五天，出院那天黎栎炀来帮楚燚办理出院手续。她在病房里收拾好东西对黎蕙说：“蕙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过几天也要回家休养了。到时候让栎炀带你去我家玩，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呢。”黎蕙对这位晚辈依依不舍。
这几天的相处让楚燚和黎蕙的关系更加亲密，她们聊了许多话题，没有因为年龄产生距离，楚燚还知道了很多黎栎炀小时候的囧事哈哈。大概也是因为黎蕙是黎栎炀的姑姑，楚燚对她的尊敬油然而生。
黎栎炀办完出院手续回来对楚燚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栎炀，照顾好楚楚。”黎蕙叮嘱。
黎栎炀点头应允：“姑姑，我晚点再来看你。”
就这样，楚燚坐着黎栎炀的车回到了家。
楚燚拿开钥匙打开家门，不止黎栎炀被屋里乱糟糟的景象惊到，连屋主本人都羞愧难当。
这是成为邻居以来黎栎炀第一次踏进楚燚家的门，没料到她的家里乱成一团。
这还是一个女人的屋子么……
和她家比起来，黎栎炀发现自己家的整洁程度完全可以给她当范本。
楚燚走进去，沙发上乱七八糟堆着衣服，连坐的地方都找不到，楚燚尴尬地对黎栎炀说：“这是个意外。”
黎栎炀确信楚燚的生活技能接近于零，叹了口气二话没说帮她收拾起来。楚燚看着黎栎炀忙里忙外帮她收拾家里，更加羞愧了。
还好她的内衣内裤都收起来了，如果被他看见太尴尬了。收拾的过程中黎栎炀不断问她东西该摆在哪里，半小时后他还给楚燚一个焕然一新的居住环境。
天呐！楚燚惊呆了。
“黎栎炀，你是处女座吗？”他的效率太吓人了。
黎栎炀否认：“我是摩羯座。”她家这么乱他看不下去了，得收拾出一个能坐人的地方吧。
“我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楚燚说道。
他这么能干，肯定是披着摩羯座外壳的处女座！
总算有地方可以坐人了，楚燚和黎栎炀不约而同坐在沙发上。
屋里突然安静到只听得见呼吸声，急剧加速的心跳扑通扑通在身体里乱窜，楚燚有些紧张地说：“这几天我住院……谢谢你。”谢谢他每天来送饭给予无微不至的照顾。
“楚燚，明天晚上我想请你吃饭。”黎栎炀正视楚燚说道。
黎栎炀要请她吃饭，噢耶！要不要趁机表个白呢……
楚燚不假思索答道：“好啊，刚出院我想吃大餐！”
“我订了清漪市国际金融中八十八楼的云中小雅旋转餐厅，我们七点不见不散。”黎栎炀轻轻扬起嘴角。
明晚于他来说，将是人生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转折点。
他决定郑重将那份喜欢说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