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侧移，瞬间僵住，惊得目瞪口呆，照片上是个陌生的男人，不是方子默，她疑惑自己眼花，仔细看，确实不是方子默，这个男人跟方子默一样年轻，身材清瘦，戴着一副近视镜，气质儒雅，跟照片上的少妇很般配，冷眼看小熊，眉眼跟这对夫妻极像，唐佳玉半天说不出话。
“阿姨，阿姨！”小熊奇怪地看着她，叫了两声。
唐佳玉回神，指着照片上的男人问，“这真是小熊的爸爸？”
小熊肯定地点点头，“是小熊的爸爸。”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唐佳玉声里的抖音。
“冯、思、华。”小熊口齿不清，‘思’字饶舌，很费力咬字。
唐佳玉身形一晃，不是蹲在地上差点晕倒。
良久，唐佳玉弱弱地问；“小熊，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小熊这回口齿清晰，回答极快。
“小熊见过你爸爸妈妈吗？”唐佳玉压下翻腾的情绪。
“没有，方爸爸说，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小熊叫方子默为爸爸，前面加了个姓氏，小孩子大概心里把方子默跟他亲生父亲区分开来。
孩子太小，知道的大概只有这么多。
唐佳玉蹲的腿都麻了，她徐徐站起身，牵着小熊的手，漫无目的朝前走。
小熊走段路，看着她，“阿姨，我们要去哪里？”
唐佳玉恍然，朝两旁看看，正朝家相反的方向走，她扶额，心神不宁。
她带小熊吃了炸鸡腿，然后回家，给小熊拿张白纸画画，她心事重重坐在一旁。
晚八点刚过，她哄小熊睡觉，小熊瞪着大眼睛，没有睡意，缠着她讲故事，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胡乱应付，小熊认真地听，不时大声抗议，“阿姨讲错了。”
唐佳玉歉意，拿条薄单，盖住小熊溜圆的小肚皮，
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一遍遍地响，她像没听见一样，小熊刚闭上眼睛，又睁开，“是爸爸给小熊打电话？”
说完，一骨碌翻身起来，唐佳玉哄骗道：“是垃圾电话，闭上眼睛，大灰狼抓晚上不睡觉的孩子。”
“骗人，城市里没有大灰狼，小姑说的。”唐佳玉失笑，连小孩都哄不住，现在小孩精明着呢。
方子默的电话响了一阵，戛然而止，唐佳玉心乱如麻，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整晚失眠，她跟方子默邂逅，之后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仔细回想一遍，方子默从没说过小熊是冯澜生的，是她自己误以为小熊是他和冯澜的孩子，她误解方子默心明镜似的，却不肯解释，显然，这一切是他故意为之。
唐佳玉辗转，天快亮时，困极，睡着。
唐佳玉睡梦中有人用力推她，她极不情愿睁开眼，耳边是清脆童音，“阿姨快起来，太阳晒屁股了。”
唐佳玉半阖眼，小熊肉肉的脸蛋贴她的脸很近，“阿姨真懒。”
小熊小手扒她眼皮，“阿姨答应过我周天带小熊去游乐园。”
唐佳玉摸摸他胖嘟嘟的脸，笑道：“阿姨起来。”
唐佳玉爬起来，给小熊穿好衣裳，吃过早餐，带小熊去游乐场。
唐佳玉不似上次跟小熊玩得开心，总是心不在焉，小熊玩累了，俩人在一条长椅上歇息，唐佳玉给小熊一盒鲜奶，小熊胖脸滑润，红扑扑的，像大苹果。
唐佳玉侧头柔声问；“小熊去过方爷爷家里吗？”
“小熊去过爷爷家，爷爷家里有奶奶，小姑，还有老刘，张伯，老刘是扫院子的，张伯是给爷爷开车的，还有阿姨和小翠，阿姨做饭可好吃了，奶奶说小翠总偷懒，她们都喜欢小熊……”
“这么说爷爷家里的人很多，这么多人住在一起是不是很挤？”唐佳玉有意问。
小熊用手比划个大圆圈，“爷爷家的房子很大，小熊住二楼，老刘住院子里的房子，院子里草坪好大，小熊踢球，小熊用力把球踢到游泳池里，老刘不会游泳，拿长长的的竹竿球回来了。”
小孩子思维漫无边际，唐佳玉越听心越往下沉，突然问；“爷爷叫什么名字，小熊知道吗？”
“奶奶叫爷爷老方。”小熊眨眨眼，想了一下，学着大人声，“震庭。”
方震庭，唐佳玉暗想，方子默的父亲叫方震庭，方震庭，三个字出现在脑海里，这个名字听起来并不很陌生，她心里默念，突然，她睁大眼睛，方震庭，方氏集团董事长方震庭，方氏集团，酒店旅游业本省龙头老大，与之匹敌寥寥。
唐佳玉抄起手机，拨通骆城的电话，嘟嘟两声，骆城的声音响起，“佳玉啊！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真是太阳从西面出来。”
唐佳玉略去寒暄，直问道：“方子默是方氏集团董事长方震庭的儿子？”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骆城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佳玉？子默他家里不同意？还是子默他对你……”
唐佳玉指尖一滑，结束通话，她不想揣测骆城是善意的欺瞒还是跟方子默已有默契。
唐佳玉枯坐，暗恨自己太迟钝，她应该早有觉察，方子默有极好的教养，注定有极好的成长环境，不俗的出身和地位，但方子默如此显赫的家世，她完全没有料到，是他低调，刻意回避，令自己不疑，还是当初她没想到跟他走得这么近，以至后来她爱上他，甚至想过婚姻。
唐佳玉没情没趣，周日没带小熊出去，晚饭她没心情做，叫了外卖，她草草吃几口，便没了胃口。
窗外，已是万家灯火，唐佳玉有一搭无一撘陪小熊玩拼图，门铃急响，唐佳玉懒懒起身，走去开门，毫无悬念，方子默带着明朗的笑容，站在门外。
唐佳玉用身体挡在门口，方子默视线越过她看屋里，小熊跑出来，“爸爸、爸爸回来了！”
方子默看她没有邀请他进门的意思，挑起唇角，“唐小姐警惕性真高。”
小熊从唐佳玉身体缝隙扒眼看方子默，“爸爸怎么不进来？”
方子默看唐佳玉脸上没有笑容，知趣地道；“天黑了，阿姨怕大灰狼。”
唐佳玉正色道；“我们谈谈！”
方子默看她脸色，不同寻常，不明所以，朝小熊道：“爷爷想小熊，爸爸送小熊回爷爷家好吗？”
“好，小熊想爷爷奶奶，想小姑。”小熊欢快地道。
唐佳玉进屋里给小熊穿好外衣，送小熊下楼坐上车，方子默探出头朝她道；“等我，我很快回来。”
唐佳玉没有上楼，而是在楼前空地来回踱步，她心乱如麻。
不到半个小时，方子默车子回转，方子默下车，问；“我们去哪里？”
唐佳玉不答，朝前走，方子默察觉她情绪不对劲，不安地跟在她身后，俩人来到街心公园。
空荡荡的两个秋千架，在夜晚银白的月色下，孤零零的，像被人丢弃，唐佳玉和方子默并排坐在秋千上。
方子默被她表情吓到，伸手握住唐佳玉的手，道：“佳玉，你生我气了？我有话对你说。”
唐佳玉像是不经意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淡淡地道：“我也有话对你说。”
方子默讨好地急忙道：“你先说。”
“我们分手吧！”唐佳玉忍住心痛，费力地说出考虑两天的话，手掌里秋千架的铁链冰凉，一直凉到心底。
“什么？佳玉，你开玩笑？”方子默不信，他根本不想相信。
“我没开玩笑，我们分手吧！”唐佳玉声音寒似冰凌，划破清冷的夜空。
方子默刹那僵住，他没有一点心里准备，唐佳玉冷漠的态度，令他着慌，他一反素日沉稳，手足无措。
“佳玉，为什么？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说出来我可以改，我知道工作忙不是借口，我以后尽量抽时间陪你。”他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一时方寸大乱，本能想唐佳玉是个女人，使小性子，不满意他工作忙，没时间陪她。
“佳玉，我知道我这个人呆板，不够浪漫，可我真心想跟你在一起，我知道这阵子冷落你，我道歉。”方子默放低身段，几近哀求地道。
唐佳玉心头涌上一股酸涩，“方子默，你很好，是我不够好，配不上你，我离婚拿了陈辉全部财产，我和我的家人低俗、势力、视财如命。”
“佳玉，你不是这样的人。”方子默笃定地道。
唐佳玉苦笑，“你身价不菲，一度怀疑我是拜金女，很正常，对不起，其实我并不想要太多。”
方子默明白了，明白今晚唐佳玉为何生气，他低沉声道：“佳玉，你都知道了，你别误会，我本来想跟你说我家里的事，怕你有负担和压力。”
唐佳玉轻笑，“怕我有负担和压力，还是怕我心机深，觊觎你方家的财产。”她终于吐出口怨气。
“佳玉，你这么想我？”方子默蹙眉。
“方子默，不是我这样想你，是你让我不得不这么想，你明知道我误会小熊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却只字不解释，你住的房子说借朋友的，你方家还用借房住吗？”
凄清的月色下，唐佳玉唇角一抹笑，方子默看了心碎，微风飘来她含酸的话语，“我就像傻瓜一样，想跟你结婚，主动要你搬到我家里，从我娘家回来路上，你为试探我，说辞去工作，我还当真，打算负担我们婚后的生活支出，支持你做你喜欢的事，你在心底里笑我，是不是？我很蠢是吗？”
“不，不，佳玉，不是你想的那样？”方子默百口莫辩。
唐佳玉突然神色冷厉，“方子默，我太小瞧我唐佳玉。”
“我们结束了。”她毫无预兆，蹭地站起身，转身疾走。
方子默愣了足有一秒钟，反应过来，阔步上前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哀求道：“佳玉，你误会了。”
唐佳玉斜睨他，“你问问你自己，你心里可曾闪过那些念头，你真正信任我吗？你看见我家人的不堪，你真的没有一点想法吗？”
“佳玉，我……”方子默想辩白，又觉得苍白无力，唐佳玉敏锐地洞察他内心，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潜意识里是不是真像她说的，他无法理直气壮说对她从未有过怀疑和不确定。
“佳玉，我现在很确定我想跟你在一起。”方子默急于表白，他怕自己不说出真实心意，就永远失去她。
“晚了！”唐佳玉甩开他的手，掉头离去。
方子默望着她决绝的背影，徒然心慌，他倍感无力，束手无策，这种感觉曾经有过，许多年前，眼看着一个爱他的女人从他身边走掉，他没去抓住。
这一次，他不能，他不能放弃，他从未想过跟她分开，他本来今晚想跟她坦白，说出实情，可是晚了一步，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如果是他先坦白，她或许不会一痛决绝，对他误解这么深。
方子默像木雕泥塑站在原地。
唐佳玉头也不回，回到家中，进门便跌入沙发，痛自心底最深处，丝丝蔓延开来，泪水滚落嘴边，咸咸的苦涩，不知过了多久，一下一下叩门声。
唐佳玉没动。
方子默反应过来，随后追唐佳玉，唐佳玉早没了影子，方子默上楼去，想叫开门，侧耳听屋里没有一点动静，方子默敲了半天，左右邻居探出头来，警惕地看着他，大晚上一个男人站在独身女人门前，非奸即盗。
方子默见开门无望，守在唐佳玉家门口，不出明日唐佳玉出门，背后流言蜚语，指指点点，他下楼，坐在车里，望着唐佳玉家窗口的灯光，亮了一整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