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公社革命委员会机关大院门口两侧的院墙上，用红油漆书写的毛主席语录已经斑驳陆离，但依稀还能看出，左边墙上写的是：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右边是：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大门左侧挂着醒目的大红底子黄色仿宋字的木牌，上书山东省某县某人民公社革命委员会字样。大院里很安静，那三排作为办公室的平房前散乱的放着几辆缠着红红绿绿的塑料带的自行车，除了树上的蝉叫声，各部门办公室几乎没有动静，大部分人还在午休没开始办公。此时从大门外进来一个骑着一辆自行车的农村少妇，她急切地对刚刚睡醒尚未办公的宫文书说：“宫文书，来麻烦你点事儿。”宫文书很热情地说：“什么事，主任。”少妇被公社文书称为“主任”，是因她在娘家村革委会里干过妇女主任，经常来公社开会，公社机关的人大部分脸熟。
少妇说道：“宫文书，麻烦您给我丈夫子文开一个‘未婚’证明行不行？有重要事情要用，请您帮忙！”
宫文书被这个意外请求弄得目瞪口呆，良久方半是认真半开玩笑的说：“你搞什么名堂？我刚为你小两口办理登记结婚手续不到二年，又叫我出这么一个证明，莫非你男人要出去拐骗良家女子，再搞一个女人吧，这证明我不开！”宫文书十分疑惑，这个妇女主任与她对象来公社登记时他是帮了忙的，他印象很深。
“宫文书，是这样，子文的叔叔在东北要办退休了，他可以去顶替当工人，但人家东北林业局规定已婚人员不能顶替接班，宫文书，现在一个农民当工人机会难得。他已失去一次机会，这回你帮帮忙吧。这证明拿到东北办完顶替招工手续也就没用了，万一出事我们自己兜着，没有你的责任，我们决不连累您，帮帮忙……”女人急切的说。
文书沉思一会儿为难地说：“证明给你开，要谨慎使用，出了问题你们自己承担过错。看到你这妇女主任的份上，就违例欺骗东北的单位的领导了，这可是违法的呀！成了大工人家属，莫忘了我呀！”
“谢谢您，忘不了忘不了的。”女人感激地说。
文书沉思一下，用公社革委会公用信笺开出了子文的“未婚证明”，女人激动的接过来，上面写道：“兹证明我社李楼村社员子文同志未婚。”下边盖着鲜红的公社革委会公章。
拿到“未婚证明”后子文的妻子很快告辞了文书往家奔。子文正在家慌乱无序地收拾家务、打点行装。娘默默地坐在炕沿上一言不发。突然的变故使全家人手足无措。叔叔的电报就放在炕上，电文是：“速持未婚证明和户口证明来办理顶替手续。”这封短短的电文意义非同小可，它说明一个以挣工分为生的农民社员，按此办理就可以走进林业脱离农业﹑户籍就可以由农业籍变为非农籍，这就如同清朝时代汉人成为满人入了旗，非洲黑人变为白种人，一个农村青年放下锄头参了军提拔成军官﹑一个农村孩子考上大学一样，抬高了社会地位和身份。命运的改变还不仅仅是你自己，还可以影响到你的儿孙，永远不再去学大寨而去学大庆。心比天高身比下贱的农村人，尤其是上过几天学有点文化知识在农村无用武之地又心有不甘现状的人，就在这种痛苦与不幸中度过一生直到默默老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