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府。
上辈子,她去过乔家大院,去过京城的恭王府,去过正定的宁荣府,去过苏杭园林。
这辈子,她见过醉花山花的巧夺天工,见过柳家老宅的独具匠心,见过周县令宅院的朴实雅致,更见过岳府、张家私宅的铜臭华丽。
此刻,她置身在自己的新家,澹府。
亭台楼阁透着君子之雅,屋馆轩榭有着书卷之儒美,园林景致兼有北影南水的秀色。
一步一景,一步一叹。被澹时寒牵着小手,岳秀姌恨不得再多长出一双眼睛,恨不得记忆的闸门大开,让她将眼前的美景全部深刻入脑海。
澹时寒唇角微勾,牵着她一路往府中轴线的后院而去,那里是他专门布置好的屋子。
“姌儿,我抱你进去。”来到屋前的石阶下,澹时寒突然提出。
岳秀姌恍惚间身子一轻,两条纤臂勾住他的脖子,好奇的看向紧闭的屋门,“相公,里面铺了地毯怕我踩脏吗?为何要抱我进去?”
澹时寒亲亲她的额头,但笑不语。抱着她步上台阶,在屋门前脱下泥泞的鞋子,赤脚走进屋内。
“天啊!”岳秀姌惊讶得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张开小嘴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澹时寒凤眸含笑,抱着她来到拔步床前,轻柔的将她放下,忐忑不安的问:“姌儿,喜欢吗?”
虽然她表现的惊讶让他很满意,但是没有看到她的笑容,他仍然担心着。
岳秀姌眨眨呆怔的眼睛,傻傻的问:“相公,你和谁在这里成亲啦?”
澹时寒顿时哭笑不得,气得张口咬下粉团脸蛋,低声笑骂:“傻丫头,当然是和你成亲。大门前你刚刚威胁我不准金屋藏娇,现在又来问傻话呢。”
岳秀姌揉揉被咬疼的脸蛋,水汪汪的眼睛滴溜溜瞧瞧四周,“相公,这里是婚房?”
“嗯。”澹时寒转身与她同坐红鸾帐,温柔的为她抚顺耳旁的一缕发,“姌儿,你可愿嫁我为妻,与我生生世世恩爱,白首到老,不离不弃?”
岳秀姌内心被深深撼动,她含泪点点头,呜咽道:“我愿意!”
多么傻白的回答,多么俗套的求婚,但是……就那么感动得想哭,有木有?
想想她重生后,这男人像一个大冰块似的,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后来他喜欢上自己,变得温柔,但也保持着男权主义,奉行读书人之傲气不可丢;到现在,他愿意为她亲手布置一间婚房,弥补当初娶她时的遗憾。他后悔,他愧疚,而他在以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歉意和一片深情。
岳秀姌歪头枕在他的肩上,含泪凝视屋里的喜红。虽然她知道澹时寒暗中布置的这个婚房是弥补五年前的过错,其实也饱含现在对她的深情和宠爱。
“澹时寒。”
岳秀姌轻声唤他,他凤眸微垂凝着她。
“姌儿。”
纤玉小手与修长大手十指紧扣,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中滑落,浸湿了他的手背。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子之不弃,汝亦不离。”
“姌儿!”
澹时寒狭长眸子里亦闪动泪光,他动情的亲吻她白瓷嫩脂的小脸,将她紧紧圈入身下万般怜爱。
今生今世,我只为你而活。
澹时寒,求你永远别抛弃我,别背叛我,好吗?
— — — —
小别胜新婚,整整一个日夜,澹时寒索求无度,终于在翌日拂晓放过哭着求饶的小妻子,搂着她心满意足的昏昏睡去。
院子里守夜的英子揉揉困顿的眼睛,倚着门框打磕睡。
她睡得浅,发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似乎在梦游,又似真实。
“唔!”英子呜咽一声,想要挣脱束缚自己的力量,却被那力大的东西捆得更紧。头往旁边一撞,耳边竟响起微微的钝闷声。她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人横抱着。
发现怀里的人醒了,霍猛顿住脚步,低头对上黑白分明的眼睛,心脏竟漏跳一拍,“英妹子,你……你醒啦。”
“嗯。”英子羞赧的颌头,声若蚊音,“霍大哥,快放下我吧。万一被人瞧见,会坏了你的名声。”
“不怕。”霍猛抱着她继续往主院后面的小院而去。
半路上遇到几个婢女和小厮,英子的脸埋在男人宽阔的胸膛,恨不得装死。
霍猛唇角上扬,抱着她一路招摇过市,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故意绕了远道。
“霍大哥,你为什么要走那边的小门,从这边的大门进来不是一样吗?”英子抬头便看见不远处的院门,两扇木门大开。
霍猛尴尬的清咳一声,“英妹子,这是你住的小院。你先去洗漱,等主子们醒了会有人来禀告。”
“哦,好。”英子点点头,跳下粗壮的臂弯,羞臊得不敢看他。
霍猛眼中闪动一丝失落。他该再多绕几个抄手游廊再回来的。唉,不知道下次会不会如这般亲昵的抱着她呢。
英子想要道谢,又觉得不好意思。只呆呆的垂头站着,默默不语。而霍猛也顿感尴尬,搔搔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英子姐姐,霍大哥,主子们让你们去见呢。”一个小婢女跑进来,稚嫩的童音打破二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二人面皮绷紧,相视一笑。一个跟着小婢女从大院门走,一个依旧走旁边的小角门。
正所谓殊途同归,二人几乎是同时抵达正屋的院子。
澹时寒和岳秀姌已端坐在八仙桌前用早膳,时不时斜睨一眼惴惴不安的两人。
男主子冰冷如旧,狭长凤眸闪动冷漠的黯光,只有看向身边的小妻子时才会瞬间换上柔情似水。
女主子吃着早膳,不时抬头看他们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吃饭。
一顿饭的光景,不论是霍猛,还是英子,都觉得身上被戳了一万个洞,而两位主子的眼神也越来越深不可测。
“主子,若没有事,属下去……”霍猛实在忍受不了岳秀姌的目光,仿佛脚底下有一万根针在刺似的。
澹时寒没有出声,凤眸看向小妻子,“姌儿,你来说吧。”
岳秀姌放下汤勺,凝了他们一眼,说:“今儿你们回柳家老宅把老夫人、二位姑娘接来,再把这封信交给任管家。”
“是。”英子上前来捧过书信,退回去垂首站着。
岳秀姌看向霍猛,“我待英子如亲妹一般,既然被你抱了,明日成亲。”
“啊?”惊喜来得太快,霍猛一时间吓懵了。他睁大眼睛看看岳秀姌,又看看时寒,不敢置信的询问,“主子,大小姐,你们果真将英妹子许配给我吗?”
澹时寒面无表情,端着茶杯浅啜。
岳秀姌托着下巴,看向英子,“你愿意嫁给他吗?”
英子偷瞄一眼身边的男人,又瞧瞧岳秀姌和澹时寒,咬住下唇,摇摇头。
“啊?”惊喜来得太快,失望来得更快。前一刻是幸福之巅,这一刻是绝望的深渊。霍猛目瞪口呆的盯着英子,很想大声质问:你为何不肯嫁给我?
岳秀姌偷听英子和霍猛的心声。郎有情、妾有意,却因为国孝、家孝在身,英子只能选择摇头。
“英子,我已命人布置喜房。不必大肆张扬,只在咱们新建的宅子里用四人抬的轿子绕一圈。你若觉得委屈,我也不强迫你。”岳秀姌把话说得如此明白,英子的犹豫也顿时消除。她不是不想嫁给霍猛,也不在乎什么六礼,凤冠霞披。只是怕在国孝、家孝之时举行婚礼,给两位主子惹麻烦。
岳秀姌深知英子思虑周全,是真心为她而想。她亦觉得如此简单的婚礼委屈了英子。
“这样吧。你们先成亲,等日后有了孩儿,再办一次也不错。”岳秀姌提议,故意给霍猛递眼色。
霍猛傻傻的握住英子的双肩,“英子,等国孝家孝之后,我带你回老家,我们在老家举行一次成亲礼,如何?”
英子眼圈泛红,摇摇头,又点点头,哽咽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
“哈哈,好好好。”霍猛欣喜大笑,抱住英子一顿亲。羞得英子直往他怀里躲,也乐得岳秀姌拍手大笑。
澹时寒起身,“好了,你们回醉花镇接人吧。这里的事情,夫人会帮你们作主的。”
“多谢大小姐。”霍猛和英子感激的跪下来磕头。
岳秀姌笑眯眯的看着他们,感觉自己也跟着幸福起来。她回头对上深邃凤眸,柔夷小手放在温暖干燥的大掌中感受彼此的爱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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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秀姌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子。前脚安排霍猛和英子去醉花镇接陶氏及二位姑子,后脚她就跑到村里的织绣坊为英子准备新娘嫁衣。
织绣坊经过三个月的组织,全落富村的姑娘、少妇、老妇们在干完活儿之后,都会拿着绣具来这里,聚在一起边聊家常边绣女红。而且岳秀姌绘的新花样子被许多未嫁的姑娘们喜欢,争着抢着要绣出来给自己作嫁衣。
岳秀姌当然也有意识的引领大家绣出同样花纹的绣品,然后由王婆子裁制成嫁衣。
当她来到织绣坊的时候,正巧全村的女人们都聚在这里。
“哎哟哟,贵客临门,快进来快进来。”王婆子高兴的起身迎入岳秀姌,又亲自去倒了一杯茶奉上,笑问:“昨日听闻澹家媳妇回来了,我正想着去瞧瞧,又怕耽误你的正事。今儿怎么来啦?”
岳秀姌接过茶,笑说:“我要一件比翼双飞的嫁衣,可有吗?”
“哎哟,我去找找。”王婆子去了里间,问了一圈子的姑娘,都没有绣出来。回来时面露难色,说:“真不巧,刚绣的一件蝴蝶图案的嫁衣,被邻村的人买去了。瞧,银子还存在那边的账房上呢。”
岳秀姌叹声,难道天意吗?
王婆子想想,又问:“莲理枝可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