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我的客栈——第五季节,正式开业。
几个房间,我住在最大的东厢房,南厢房是唯一一间有阁楼的房子,因此楼上楼下有两张双人床,西厢房比这两间都要小,只能做情侣房或是单人房。
租房子的时候这房子本来也没家具,倒是省去了很多麻烦。家具都是上网买的,除了原木做的床,之外都是竹编的工艺品。比如柜子,椅子,沙发茶几,鞋柜,吊篮。
我喜欢竹编的东西,朴实无华清新自然。小的时候,我跟姥姥住的房子里,家里都是竹编的用具,那时候是因为穷,买不起更好的家具用品,此刻更多是因为怀念,怀念当初的那份简单,自在。
院子入门处,摆了一大块竹编的叠式屏风,风微微吹过,空气中会带出似有似无的一阵清新竹子的气息。院子中央,摆着一个儿时老式的大水缸,深褐色,养了几条大锦鲤,还很多的小鲤鱼,大的打算自己养,小的是打算卖的。水缸里还有一株水芙蓉,几朵迷你睡莲。
跟外面常青藤链接的那一面墙,我本打算等常青藤长高漫过墙头的时候,搭一个篱笆棚子,这样一来,常青藤就可以顺势攀附在篱笆上,在棚子下面放着两张藤摇椅,再摆着一张小四方藤编桌,夏夜纳凉肯定是不错。不过目前还不行,虽说阳光水分充足,土壤肥沃,经过一个月的努力目前常青藤还未爬到墙上。所以此刻墙内只摆着一张木桌,还有三条长凳椅,木桌的一侧顶着墙壁,青砖上面长满了小苔藓,前几天被我除去了些,现在只剩下一小撮。每天早晨就是在这里吃饭的。看着自己种的这些花花草草,早晨的露珠,中午的阳光,黄昏的红霞,偶尔的雨天,简单快乐的日子,粗茶淡饭与世无争其实也不错。
用张茹的话说,天啊,以末,这还是我家的院子吗?……啧啧,你要是穿上旗袍就是一水乡女子了。
结果旗袍没穿成,倒是换了孕妇装。四个多月的肚子,微微隆起了一点。
其实,没有她说的那么好。不过,早在半个月前我就已经接待过几个游客。那天,我刚从美院附近的庆丰街回来,带回了在庆丰街定做的牌匾,顺手的往门口一放,没多久就有客人上门,这可把我乐坏了,为此,第二天他们临走的时候我还送了一盆四季海棠给他们。
说起粗茶淡饭,不得不补充几句。经历了一个多月的暴遣天物,我的厨艺增进不少,虽然不到可口的地步,但也算能入口了,可喜可贺。
清晨一阵小雨,院子里水泥石板还有些湿,空气中带着清爽的凉意,站在屋顶窥探着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阳光少了许多热气。我拿着抹布拭干木桌跟凳子上的水分,享受着雨后的凉爽,惬意的吃着早餐。
张茹是唯一知道今天是开张日子的人,一大早的一身白色休闲服打扮活力四射的走了进来,顺便递了一包糖果给我,笑容灿烂的说,“祝贺你新店开张,生意兴隆。”
我笑着接过顺手放在木桌上,对她说了声“谢谢。”继续啃吃面包。
张茹拿起桌子上的抹布,边抹凳子,边看着我手拿面包往嘴里塞,有些讶异的问我,“你不是一直都用刀叉的吗?怎么改了?”
我轻描淡写的带过,“太麻烦了,懒得洗。”接着又问她,“今天不是礼拜天,你不用上课吗?”
张茹坐了下来,拨弄着摆在桌子上的铜钱草,“已经毕业了。昨天才拍了毕业照。”说到这里,张茹感叹道,“一眨眼,四年的大学时光就这样过去了。回头望去,庸庸碌碌,真正有意义的日子还真不多。”
我起身,把桌子上的碎屑扫了一下,“是啊,时光确实过得挺快的。你看我来这里都有两个月了。”接着又问她,“今后有什么打算吗?会在本地工作吗?”
“我爸托人找了份公办的幼师工作。现在的工作不好找,只能先做着看看吧。”
清晨的风微微吹过,撩起了一丝她的秀发飘了起来,反光的镜片挡住她眼底的神色,却听得出对未来的彷徨。接着她趴在桌子上,又说,“以末,我前几天跟他告白了。”明显的失落的语调直接宣布了结果未尽人意。
我一愣,他?之前那帅哥?不可否认,他确实迷人,但他更像一杯带着砒霜的美酒,只能看,不能接近,更碰不得。
我把碎屑扔进垃圾娄后,想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眼光落在了西厢房的木窗处。于是我指了指西厢房那盆玉露,对着张茹说,“你看看你身后,西厢房窗户上的那颗植物,目前先放我这里养着,等你第一天上班了就送给你。怎样?”
晨曦在西厢房前投下一段阳光,刚好对着西厢房的木窗,那里摆着一盆‘玉露’,叶色本来就是晶莹剔透,现在被阳光这么一晒,叶子的上端聚着光芒,像是璀璨的珠宝。
张茹转过身去,扶着眼镜看了看后惊叹道,“天啊,这是什么,太神奇了。”接着起身走到了那扇窗户,仔细的端详着。
“这叫冰灯玉露,是不是很好听的名字,而且它晶莹剔透的叶子,很可爱是不是。它跟人一样,对于环境和土壤,也有合适不合适的讲究。”
张茹若露出了笑脸回头看着我,“我知道了,那你可要好好的养着哦,到时候我可会毫不客气的把他搬走的。”
我刚想说点什么,就在这时,王婶粗大的嗓门从门外飘了进来,“小茹也在啊!今天不用上课吗?哦,对了,我听你妈妈说你毕业了。”话音一落,她庞大的身姿越过门前的屏风出现在我们面前,手里还摇着一把带有污渍的塑料扇子,眼睛早已经被她脸上的肥肉淹没。
明显的,这一次她的神色很不自在,口气也不像之前那么底气不足,看我的眼神明显多了几分防备。看来目前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
我心里冷笑着,还敢来!
事情要由上个月我离婚怀孕的消息经过张太太传播之后说起。
王莲花,本地人,在村口处经营者一家小卖部。我经常会去她那里买些零碎用品。仅此而已,不熟。离婚的消息散开几天后,她第一次出现在我的院子里。那天我正拿着鸡毛掸子清扫着墙壁上,门窗上的灰尘。
对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村里人,我并未在意。刚开始,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搭着话,
“这是什么花,开得贼俊了……”
“这是兰花吧,真好看……”
“我看见你门口处的小花,很漂亮呢。叫什么名字呢……”
“你这竹子编的的屏风真好看。”
“哟,这篮子也是竹子做的吧……”
我随口应和着。
直到她走到我的房门口,直接站住了脚,随后一双小眼睛一直窥探着我房内的一品一物,我才意识到她行为异常。我退后了几步,挡住了她的视线,顺手关上了房门,口气很不悦的问她,“王婶,你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很不甘心的样子意犹未尽的走到木桌旁坐在了长凳上,肥大的臀部落在凳子上的那一瞬间我听到了椅子“嘎吱”的声音。她讪讪的干笑两声,腮帮子的两片肉随着她的笑容抽动着,“嘿嘿,没有啦,就是听说你这里要做旅馆,所以就好奇的来看看咯。”
本着来者是客的理念,我虽然很不喜欢她脸上假的要死的笑容,怪异的行为,还是忍着心里的不悦。我自认为我的脾气还算不错,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她说的话,我忍不住发飙了。
王婶看着我,突然一声惋惜长叹悲从中来,“我听张太说了,你年纪轻轻的就离了婚,多可惜啊!”说着又是长叹一声,仿佛此刻离婚的人是她女儿,接着她盯着我的肚子看了看,又说,“俗话说得好,花无百日红。我是过来人,还不知道这些苦么,你说你一个女人还怀着孩子,以后的日子更是难熬。”
看来,来者不善。我心里顿时有了谱。这话一听就知道只是个开头,为下面的话做伏笔。我没兴趣再听下去,便下了逐客令,“王婶,我很忙,你慢走,我就不送你了。”
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我的大好心情就这样的被一个陌生人彻底破坏。
她却不以为然,依旧笑的一幅自我感觉如沐春风的样子,说,“是这样的,村口的李大姐托我件事,本来我是不愿意的。可是,唉,那个李大姐也是可怜,家里就是这么一个独苗苗,说残就残了,虽说有个女儿吧,可毕竟要嫁人的。”说着她做出一幅惋惜状,又说,“对了,那小伙子你见过的额,就是你上次去买酱油遇见的那个,可惜了那孩子,长得也还过得去……”
这件事情我记得,那个人拄着拐杖,当时我还给他让过路。
听到这里,我额处的青筋跳个不停。
我冷冷的抬眼看她,“王婶,你是觉得要自己走出去好呢,还是要我赶你出去的好呢?”
狗急了还跳墙呢,更何况是人。,
她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努力的想把那两只小眼睛瞪大些,样子甚是滑稽。她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可是一片好心……”
“王婶,我以前做过牢!我有前科。”
她的脸瞬间惨白。
我心里冷笑着,就你这德性还跟我斗!相当年我跟苏桑可是骂遍学校无敌嘴。表情保持一派严肃,“王婶,要不我送你出去吧……”
我的话未说完,她已经消失在空气里,速度还挺快。
驱走瘟神,心情却无半分好转的迹象。阳光依旧明亮,我的心依旧冰冷。
事情的结果就是,在众人口中,我的身上多了张‘杀人狂’的标签。所到之处一片肃静,众人对我怕而远之。我很乐得清净。
张茹事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对我竖起大拇指,一连说了几句“高人。”没多久,她老妈就拽她回家吃饭。
也就从那天起,张太太变成了一部监控录像机,二十四小时都处于工作状态。只要张茹后脚跟跨入院子,她便前脚跟也跟着进来,然后拽她回去吃饭。我想,如果要不是之前签了两年的租房合同,她此刻应该特别肯定的想撵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