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气总是带着点寒风的，簌簌的风吹花落声此刻听起来更是寂静萧条。
年年岁岁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
可是实际上，又有什么时候的花是一样的呢？
外面的春风让他思绪纷乱，他记得，她说，景色不能改变心情，但是心情却可以改变景色。
“还没醒吗？”白须白发的老人走进来，一如既往的看到凌云夜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呆呆的看着床上的白衣女子。
没有。
从一开始的冷漠到后来的摇头直至现在的沉默，所有的希望都在时间中一点点消磨。
一个多月了，她还没醒来，也许，永远也不会醒来了。
“也许，这样也好！”冷云满怀悲痛的说道，床上的是他一见投缘的徒弟，坚强、勇敢、聪慧，任谁都不会想到这样的情况。“如果她醒了，黑白双蛇的事情尚且不说，焕的事情，你怎么和她解释？”
“我在南迦密林见到她的时候，她说要找一个人，现在起码她已经找到了。我们不知道她和焕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你也知道，她为了焕……”
“师父，不用说了。”凌云夜突然出声打断冷云的话，抬起头，竟然破天荒的笑了起来，“焕，为什么是焕？”
冷云无语，自古以来感情之事最伤人，即便他知道语儿对焕并无男女之情，可是身处其中的凌云夜又怎么会看清楚呢？何况，语儿对焕的情感，放在任何人身上的都是难以忍受的。
床上的女子身材娇小，脸色苍白，水色的唇透明无色，看上去就让人担心不已。
冷云无奈的长叹了一声，伸手探了一下楚可语的脉搏，轻轻放下。
只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似乎老了许多，他这辈子所收的三个弟子，一个殒命，一个昏迷，一个生不如死，他这条老命也折腾的差不多了。
其实要救楚可语，并不是没有办法，然而这个办法……
“师父，”手指轻轻抚摸着床上人的脸颊，只有指尖那微微的温度证明她还活着，“我想带着语儿离开。”
老人一怔，明白过来凌云夜的意思。
外面透露进来浅浅的阳光，轻轻抱起床上的女子，在她外面披上了一件白色的貂皮披风，紧紧的裹住，然后才抱着她到外面。
太阳其实并不大，加上那寒冷的春风，一般人并不会出去晒太阳。然而，现在，他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只有在做这些的时候，他才有活着的感觉。
阳光下的娇俏脸庞还是苍白的，蝶翼般的睫毛一动不动，傻傻的盯着她的眼睛，希冀着，可以动一动，只要动一动就好。
时间盲目的溜走，夜色降临的很快，月光似乎在那一天耗尽了所有的能量，一直都是惨淡无光的。
“她只是不想醒来而已。”
如同清风般的声音砸在冷云心头，瞳孔放大，然而下一刻就恢复了平静，抬腿往外走去。
“师父，”
低低的哀伤声打断了他的脚步。
然后便是一个重重的下跪声。
不用回头也知道，凌云夜是跪在地上的。
“师父，我知道，你可以救她的。不管是什么代价，我都不管，师父，我求求您，让她醒来好不好。我等不下去，我不愿再看到这样的她，那怕她醒来以后，伤心也好，怨恨也罢，甚至是恨我，我都愿意接受。我只想，只想她醒来而已！”
老人依旧不动。
“师父，我知道您害怕她醒来以后接受不了，为什么您就不相信，不相信我可以给她幸福，我可以陪着她度过的。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四年。即便是一生也好。她说过她喜欢我的，为什么您不相信我，也不相信她？”
低低的声音中带着轻微的泣音，很轻很轻，却让人心中发痛。
“我一直都在后悔，当初为什么会伤了她，甚至……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从那时候，她的一个眼神就收服了，只是我太幼稚，竟然想要抗拒，想要抹杀掉那些让自己不安的因素。”
“后来，懂了，也明白了。可是她的眼中心心念念的都是焕，哪怕是那些，那些……任何人都比我重要，她可以为了别人毫不留情的伤我，每一次都心痛，可是当看到她的时候又觉得其实并不算什么。我知道，这辈子，我都不能没有了，甚至曾经一度想要放弃过报仇，一切仇恨，和她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可是她不愿。”声音越来越低，“她要为焕扫尽所有有威胁的人物，她想要给焕一个，一个……所以我留下来了。”
“后来，后来……现在，师父，我求求你，求求你，让她醒来吧！”
重重的磕头声在后面响起，冷云缓缓转过身，看着地上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徒弟。
良久，才问道：“你知道她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额头依旧重重的抵在地上。
“如果成功了，就是武力尽废，面对黑白双蛇和焕离开的痛苦。如果失败了，她就真正的……成功的几率只有三成。”起码她现在还活着。
“成功了，我保护她；失败了，我去陪她。”
地上的男子抬起头，一脸坚毅。
君临天下。
这是在遇见她以前的梦想。
他的路从一开始就被安排好了，因为那所谓的爱情。而后来，太多的转变，他才知道，君临天下，其实还有高处不胜寒的孤寂。
他根本就没有资格拥有她，可是内心的渴望去怎么都掩饰不住，是黑夜的光芒，从墙上轻轻的跃下，那一刻的她早就夺走了他的呼吸。
很多事情，一开始总是不在意，即便是轻轻的悸动也会被忽略，直到有一天回头才发现早已深陷而不自知，其实不过是第一次的动心而已。
那时的她是少女，可是更像一个孩子，比同龄人更加的瘦小，更加的美丽，可是到底是什么，轻易的抓住了自己了呢？
“皇上。”亭外传来茯苓的声音，那时候也是因为茯苓才发现她的。
收回自己的思绪，宁远的眼神缓缓转过，看向低着头的侍女，淡漠的问道：“有事？”
茯苓头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讲话。
宁远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身上的气息突然一下子变得骇人，“不该管的事情就别管。”
低着头的侍女微微颤抖，咬着牙说道：“是。”
突然觉得厌烦了，他一直是很欣赏茯苓的，她喜欢自己却懂得分寸，忠心耿耿，甚至打算登记以后给她一个名分。而且她跟了他那么多年，能力自然也是不错的。
可就是厌烦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见见她那张冰冷的脸。其实她笑起来的时候才是最好看的，那样的笑容他见过，发自内心的，眼中的绚丽的光彩夺尽了世间的所有光芒。是和凌云焕在一起的时候吧，而非凌云夜。
白玉带走了楚暗潜，楚家的势力算是真正的沉寂了。
不过楚暗潜是多么幸运啊，有那样一个女子，可以不顾家族、个人要和他在一起，甚至愿意用生命来等待。
心中苦涩的味道越来越浓，意念一闪，手中便出现了一幅画轴。
轻轻的打开，仿佛怕惊扰了里面的人儿，一点一点，先是梅花，然后便是她的发，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她的……近乎贪婪的看着画中的人，仿佛永远看不够。
“砰——”
等待感觉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为了保护手中的画，硬生生的挨了对方一掌，然而那紧接而来的攻击却让他难以应付，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夺走了画。
“你说过不会对她再有非分之想的，你想毁了承诺。”恶狠狠的声音不太好听，嘶哑的。
“咳……”宁远捂着胸口，看着那憔悴的人，红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你的情况比我好不了多少？”
“非分之想？如果换成你，你会相信这样的承诺吗？我只不过不会去打扰你们而已，反正和死人一样，你爱守着就……”
话还没说完对面的人就懂了，攻击更狠更厉，他也不示弱，狠狠的迎了上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住手的，宁远不在意的扫视了一下自己的黄袍，已经和渔网差不多了。而凌云夜则明显要比他好太多。
“她就没有心，”苦笑的说道，看着凌云夜，宁远背靠着倒塌的亭子，“你这样守着有什么意义？”
“你自己知道。”顿了一下，凌云夜才冷冷的说道，“有救她的办法。”
宁远明显激动了，不过慢慢的就冷静下来，昂首站着，凌云夜也不说话。
“要我帮忙？”唇边的弧度冰冷无情，“我为什么要帮你，你应该知道，我也爱她！”
“来不来随你，三天后，镇国王府！”
冰冷抛下一句，看也不看宁远一眼，黑色的身影便已经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