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原本兴帝安排的好好的,却突然因着顾瑾动了赵晴岚而被打乱的局势,在兴帝转换拢回时,却又再度被打乱。原本该是被打压的六皇子简泽,却忽然转了局势占了上风,而太子却莫名的连番失利。
这一日,倒是待选贵女小休的日子。
顾瑾仍旧闭门不出,太子妃仍不曾来探望,就连从前总是遣人来接她去景宸宫的连皇妃,也未曾遣人来接她,她的失势似乎莫名其妙的一夕之间便促成。
倒是凤仪宫里皇后遣了芮荷亲自来接陆茉幽,早膳刚过,芮荷便候在了长乐宫门外。
陆茉幽梳洗的停当却忽然想起一事,她顺着门往外看了看,便看到苏落梨正从宫苑穿过去到了苏晓棠的宫房。她想了想,待梳洗后出了门,却并未急着随芮荷往凤仪宫去,而是转了头先去苏晓棠的宫房,进了门同苏晓棠苏落梨姐妹二人叙话半刻,那姐妹二人先是诧异后却露出浅笑,随后陆茉幽便出了门。
芮荷极为殷勤,从前虽也待陆茉幽不错,却从未像现在这样亲自伸手来扶,总归她主子也是这后宫里最大的主子,她骄傲些也是原该的。陆茉幽依着她今日的模样揣度,只怕是皇后知道了些什么,作为心腹的芮荷自然是依着自家主子的心意做事。
她抿了抿嘴唇,一路兜兜转转便到了凤仪宫。
只是巧了,皇后不在殿内,而在凤仪宫后苑水榭旁的树下,与上回一模一样的地方,与上回一模一样的,简泽坐在一旁,削着一只澄黄的梨子,那梨皮薄而均匀的一头垂在地上,而另一头还吊在他修长白皙的手上,只是他的身旁,还坐着一个女子。
陆茉幽一怔,未曾想到今日皇后相邀竟是在她一家团圆之时,那女子她虽未曾见过,但看着那般姿态,必是六皇子妃颜若璃。二十许岁的模样,倒是人如其名,令人如见了琉璃一般的感觉,虽不是倾国倾城,可那一身袅娜柔弱姿态眉间温润中却偏偏带着几许坚韧,她一双眼正看着简泽削梨的手,在听到脚步声后抬眼,正对上陆茉幽。
陆茉幽这一怔的功夫,颜若璃便浅浅一笑,芮荷回禀皇后便回了头,原来皇后在水榭旁正执着一根鱼竿垂钓,见她一来,便松了鱼竿:
“阿泽说我这池子里有极肥美的鱼,本想着钓一尾我也做一回东,可谁知一早上到现在也不见着鱼竿动上一动,我可不能了。”
皇后一站起身子,颜若璃便起身亲来侍奉,皇后淡淡一眼后便笑着缓一摆手,免了陆茉幽的礼。这边简泽便将削好的梨子交予身旁内侍去切块,另一人便端着水盆墩身,简泽伸手洗濯后接过颜若璃递来的帕子擦手,抬眼对上她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钓了一早上鱼,我倒是累了。若璃,你伺候我回殿里歇一会。”
皇后忽然攥住了颜若璃的手,说话间便往内殿而回,陆茉幽一怔低头恭送的功夫,皇后已然攥着颜若璃走出许多,一众内侍宫婢随侍而去,一时间这水榭旁竟只剩了她和仍旧坐着的简泽。
她一时怔愣,倒不知皇后是要待如何,将她召来却带着儿媳去了内殿,倒将她和简泽留在了一起。
“是我要见你,只是诸多不便,就只好请了母后相帮。”
简泽忽然开口,那沉缓润泽的嗓音陪着潋滟水光倒当真能够令人迷醉,陆茉幽愕然回头,便见这人一身竹青色长衫,倒和简辞的衣裳颜色有些相近。
“是。”
陆茉幽恭敬垂头,简泽淡淡看她一眼,过了片刻却忽然浅浅一笑:
“阿辞虽是仔细,却绝不是在这种事情上会出手的人,故而,我猜着此番的事,大约都是出自陆姑娘手笔吧。”
陆茉幽原也没想要隐瞒任何人,是以简泽虽未明说却也一语道破,她便浅浅一笑以做回应,简泽倒生出几许疑惑:
“阿辞分明拒绝了我,你这行径,倒是与他背道而驰?”
“臣女既然定了心意跟随十一殿下,那么他做任何决定,臣女自然不会相悖,此番的事不过是各取所需,顺手替殿下解了围也不过是皆大欢喜。殿下的敌祸永远只有一个,那么在殿下的敌祸还未消除之前,彼此相帮,那又有何不可?”
陆茉幽从容坦然,简泽缓缓点头,却止不住笑意:
“那依着姑娘的话,我倒是应当回以一礼方才不算失礼,倒不知姑娘想要些什么?”
她既点明彼此相帮,便是明摆着想要讨些什么,这姑娘倒和他从前所见略是不同,以前只觉着这姑娘聪明内敛,现下却愈发有了胆色,夹在他们兄弟争斗之间竟是丝毫怯意全无,不过弹指之间从闺阁女子的争斗,就游刃有余瓜葛上了波云诡谲的夺储。细一思量,顾瑾不自量力与这姑娘对上,倒真不知是幸亦或者是不幸了。从前她只一声不响,看来倒真是忍让。
“也并没有什么,原本是想要求皇后娘娘的,只是娘娘现下疲乏歇了去,臣女便少不得求了殿下。臣女同苏相府中的落梨姐姐极为相投,想要求了到我家来做长嫂。”
简泽一怔,没料想她所求竟仍然是这样简单的事,她难道拿着这样大的恩惠,就只换这样的回报?一时间,简泽再度失笑,然而转念一想,却又不禁敛去了笑意。
她求苏落梨到陆家,这一番联姻,陆家自然便也归结到了中立派系,那么从此她再做任何事,不论好坏,却都能将简辞抛诸在外,她是为了行事方便?还是为着保护简辞?
不论众人因着怎样的心态都将她和简辞的事情秘而不宣,但不得不说,眼下却反倒是给了她行事的便宜,因为往往同派系的人在做事时却容易受到局限,就好比简晔和赵晴岚的事情上,他所给以静安侯的安抚,便显得那样无用,即便想到事有蹊跷却也无法提出相帮彻查,反倒是这个身处局外的姑娘,三两下的手笔,就解了他危困之局。
而礼部尚书和翰林院掌院学士的事,倒更是给了他一个惊喜。
这姑娘虽说入局势晚,布局却佳。且看她眼下这般姿态,分明是根本没有收手的意思,往后,倒不知还有什么精彩。
陆茉幽见简泽半晌不回话只盯住自己沉思,她便只好又加了一句:
“臣女同苏家两位姑娘都有此心,还望殿下成全。”
“好。”
这一回,简泽立时应声。
“谢殿下。”
陆茉幽行礼道谢,她走这一步,一半为着报答前世苏落梨护佑之情,一半却是为着旁的,只怕她那点心思简泽都能看的通透,只是她至今都还不明白,苏家为何在已有贵女待选的情况下,还要送一个庶女也入宫?
简泽看她一眼便低下头去,将手中颜若璃的帕子仔细折好塞入袖中:
“顾家有心为庶子求娶苏家庶女,苏家未定婚事的庶女只剩了那一个,本以为这好事会成,谁知苏相却将女儿送了来待选。”
原来如此,陆茉幽略蹙的眉头渐舒展。
大殿内,顺着窗子看向水榭旁的皇后略是叹息:
“早就看出这姑娘是聪明又有胆量的,只是没料想竟是这样的聪明又这样的有胆量,可惜了……”
然而颜若璃却只是浅浅一笑,端着盘子将简泽适才削的梨子递上,一句话都不曾说,皇后回头一眼扫过颜若璃的肚子,带着些微怨念:
“还没有消息吗?”
颜若璃垂头,皇后无奈摆手:
“你十五岁嫁进六皇子府,七年了,阿泽到现在还无子嗣,若是府中侧妃贵嫔,哪怕是个贵妾要是能生出个孩子,你记在自己名下不也有个依靠?你总该劝劝阿泽!”
“是,母后教训的是。”
颜若璃低头应声,嗓音清缓,皇后无奈皱眉,却看到水榭旁陆茉幽行礼道别,皇后便止了话不再说。
这边陆茉幽同简泽不过叙话片刻,当真是各取所需,相较于太子看似温润的阴郁,陆茉幽自然更加愿意同简泽有所合作,何况他也是看着简辞似乎在简泽身上并无太多抵触。
芮荷伺候皇后在殿内,于是她只得独自出了凤仪宫,可不过刚出凤仪宫转弯入了御园,便见花木扶疏中忽然出来一人挡在她身前,陆茉幽一惊止步,抬头看去便见那人眉眼中笼着淡淡怅然却又闪过一丝古怪的暗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