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正馨送走了尤银龙,尤银龙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黄正馨。走之前,尤银龙试图劝说黄正馨加入国军序列,但遭到了黄正馨的严词拒绝。作为一名地下党员出身的新四军干部,黄正馨的党性原则绝对没话说。尤银龙将缴获的枪支送给新四军作为感谢,肖安则高兴地收下了。
尤银龙还是没有和他的弟弟和好,执拗的弟弟因为挨了一顿骂后,又挨了一拳打,所以窝在房子里假装身体有恙执意不送客,并叫自己的警卫员周明代劳。肖安觉得劝解工作还是由黄正馨这个政训处主任来做,既合乎工作规范,又合乎人事情理。
“虎子,在吗?我是正馨。”黄正馨在敲门。
尤银虎一把跳下床,顾不上穿鞋就去开了门,终于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黄正馨。尤银虎扶着门框,有点傻傻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望了望黄正馨旁边说到:“正馨,就你一个人啊?”
“不是我一个人,难道我旁边还有鬼啊?不欢迎我进去吗?”黄正馨假装撇了一眼尤银虎说到。
尤银龙赶紧往旁边一让,带些幽默的口吻说:“有请新四军政训处黄主任大驾光临!”黄正馨也假装摆出大架子,把手背到身后说:“本主任今日到贵室参观考察,请问阁下为何躲在床上闭门不出睡大觉啊?”
“启禀女皇陛下,微臣身体有恙,还望陛下饶恕微臣拒不出席早朝之罪啊!”尤银虎双手作揖,略微哈腰地说。黄正馨噗哧一下就笑了,“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怎么一转眼,我就变成武则天了啊?说点正事,别再开玩笑了哦!”这时黄正馨才发现尤银虎打着赤脚丫子,赶紧心疼地说:“欸……你不怕感冒啊?不穿袜子又不穿鞋的。”正当黄正馨低头去拿鞋时,尤银虎也准备拿鞋,两人转脸间,尤银虎的嘴唇不小心碰到了黄正馨的额头,或者说黄正馨的额头不小心碰到了尤银虎的嘴唇。
黄正馨感觉有点尴尬,他把鞋子摆在尤银虎脚边说:“快穿上吧!别着凉了!”尤银虎赶紧穿上鞋子,说了一句:“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然而黄正馨像没听见一样转过身,并说到:“我把你哥送走了,他走的时候和我说了他不应该打你,但是他也说你该打,说你已经结婚了,就不应该来缠着我。”
尤银虎觉得黄正馨是在责怪他,便向她解释:“正馨,对不起啊!我不该瞒着你的。我已经和张少芬说过,我这辈子只会把她当作表妹,我不会把她当作妻子对待的。我曾劝她跟我离婚,但是她太传统了,不同意。”黄正馨听到后点点头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你哥都跟我说过。”
尤银虎马上拉住黄正馨的手说:“正馨,其实我的心里一直有你的,我喜欢你,我爱你。”黄正馨挣脱了尤银虎的手说:“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尤银虎一把抱住了黄正馨,这一刻,尤银虎才明白爱一个人就是这么奇妙,不见面时会想念,见面时则有念想。他抱着她,他的头靠在她温暖又柔软的肩膀上,这一刻他真希望这个世界只有彼此,他感觉抱住她就是抱住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不愿意放开。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她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他越抱越紧,她用力推开了他,“不要这样,我们还没有结婚呢!”
结婚?尤银虎的眼前一亮,“正馨,你会嫁给我吗?这辈子如果我尤银虎能娶你做媳妇,我会一辈子疼着你、爱护你,永运不离不弃。”黄正馨想了一会后说:“等抗战胜利吧!等抗战胜利,满山开遍映山红的时候,我在花开的地方等你。”
黄正馨何愁不希望早一点过上幸福的生活,何愁不希望早一点有一个美满的家庭相夫教子,但是现实太残酷。日本帝国主义的战火没有熄灭,她也答应过尤银龙抗战不胜利,她绝对不会结婚,面对挚爱她的尤银虎,她只能暂时选择放弃。
尤银虎点点头,再次拉着黄正馨的手说:“好的,正馨,我等你,等抗战胜利了,我在花开的地方娶你。”
回到华和城的赵大猛颤巍巍地来到日军独立混成旅团指挥部,见到了自己的老上司松下太郎。这松下太郎原是日本大阪一个普通农家出生的孩子,因为祖上屋门口长了一棵大松树,所以定姓氏为“松下”,华和城的老百姓私下里骂他“大狼狗”。如今已是少将旅团长的松下太郎,脾气可一点儿都不像农民那般憨实,却有农民式的狡猾。
“太君,你找我有事啊?”赵大猛戴着歪帽子,皮带松松拉拉地说。
松下太郎看到赵大猛竟然如此狼狈不堪,于是呵斥到:“身为堂堂皇协军司令、大日本皇军的合作伙伴,竟然如此不注意军容,你让大日本皇军的颜面往哪里搁?”赵大猛赶紧戴正了帽子,束紧了皮带,“太君请息怒,请息怒。”
“赵桑,不必如此紧张,我只是希望你精神振作一点而已。”松下太郎拍拍他的肩膀说。这时候,赵大猛也露出一副谄媚的笑,“太君有何吩咐尽管讲,尽管讲。”
松下太郎说:“听说你们在路上被支那人袭击了,还被缴了械?”
赵大猛说:“太君,我们在路上被好多军人包围了,属下拼死组织反击。结果因为他们人太多,所以属下只好委曲求全。我们被他们俘虏了,趁他们不注意就跑回来了,这不是向太君你报告呢!”
“哟西,赵桑真是忠心可嘉,这事儿就不再追究了。我交代给你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松下太郎明知道赵大猛是撒谎,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所以没有当面戳穿他,对于日本所拥有的庞大兵工厂来说,几条枪不算什么。
赵大猛说:“太君,慰安所我已经安排人去扩建,花姑娘我也带人去抓了几个,已经送给太君啦!”
松下太郎满意地点点头,并说到:“赵桑辛苦了。”
赵大猛也点点头说:“为太君效劳不辛苦,只要太君们高兴,属下愿效犬马之劳。只是最近我的属下手头有点紧,发响的日子还没到,出门办事不太方便。”
松下太郎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赵大猛向他要钱呢!他慢悠悠地走到办公桌旁,打开抽屉,拿出一叠银元,在手上掂了掂后,又放回几个到抽屉里。“赵桑!”松下太郎说。
赵大猛的眼神一直盯着他手里的银元,愣是没走神。听到松下太郎的叫唤,这才立即答道:“属下在。”并立即往前走了几步。
松下太郎伸出手中的钱说:“赵桑,这是赏给你的,这几天辛苦你了。好好去密西密西,过几天你的皇协军要负责守卫华和城的北大门。”赵大猛伸出双手,作一个捧水状,松下太郎把银元陆续丢下去。赵大猛的眼神就跟着银元游移着,听着银元清脆的撞击声,他心里满意极了。轮到最后一枚银元,松下太郎停住了手,并将银元放在嘴边一吹,立马放到赵大猛的耳边,“你听,这银元真真的呢!”
赵大猛连连点头说:“谢谢太君,谢谢太君的赏钱。”松下太郎去说:“不不不,赵桑,你应该感谢天皇陛下,并向他行礼。”松下太郎并没有把最后一枚银元丢下去,而赵大猛则面向裕仁天皇这个日军暴行的最高策划者而立,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走出指挥部的赵大猛被属下围着,其中一个就是那个见多识广的伪军。他问:“司令,太君有没有怪罪你啊!”赵大猛拍着口袋里响铛铛的银元说:“瞧瞧,什么叫有能耐,这就是有能耐,丢了枪还能拿赏钱。走,兄弟们,跟我喝两盅去?”
“司令,去哪儿喝酒快活啊?”一个伪军问。
“当然是金美院了,命都差一点丢了,还不快活快活,那就太对不起自个儿了!”赵大猛昂起了那颗黑乎乎的头说到。
顺利刺杀了日军安藤中佐,董祥生有点志得意满,因此时常到金美院消遣。这次又找到一个新欢,董祥生一边听着哼哼唧唧的小曲儿,一边对和那个妓女喝花酒,此时他全然忘了自己的家人,全然忘了黎民百姓的痛苦。
远在尤家塆的银芬,坐在门槛上,双手撑着下巴,两眼定在了。自从尤银虎和尤银龙走后,她开始思念自己的母亲,想念自己的父亲,更难过的是,她再也不能找自己的哥哥玩耍了。没有了张少芬对她的呵护疼爱,这个没娘的孩子是多么孤独啊!
“银芬,快来帮我抓抓痒!”坐在院子的李兰突然感觉到背部奇痒难忍,她的手已经十分僵硬,并不能伸到后背心。银芬仍然一动不动,她并没有听到干娘的喊声,她虽然对这个女人叫娘,但是她并不喜欢这个总是叫她做这做那的老女人。“银芬,想什么呢?你这个孩子也真是的,成天坐在门槛上像个呆子一样,也不知道过来帮我择择菜。”李兰近乎吼起来。
银芬这才听到李兰的叫喊,看到她把手吃力地往身后弯着抓痒,银芬才走过来给她挠痒。“上边。”“左边。”“你用力用力一点。”李兰指挥着尤银芬寻找正确的位置。
院子门被推开了,尤保贵扛着锄头进来了,嘴上仍旧叼着烟斗。“饭做好没?”尤保贵院子门都没关,把锄头放在门角落里说。“急什么啊?这菜都没择完呢!”李兰说。
“以前这个时候饭都熟了,你做事怎么那么磨蹭呢!”尤保贵不由得表达了他的不满。以往时候,有手脚麻利的小翠负责做饭,再后来张少芬进了门,他们的厨艺都没二话。可如今要李兰亲自下厨,她的效率低是其一,还要时不时地出点小岔子。“我天天屋里屋外,还要照顾这个孩子,哪里有一点闲生的,成天一回来就要吃饭,你倒是自己做啊!”李兰感觉一肚子委屈。
“行啦行啦,成天就知道抱怨。银芬,快去帮你娘烧火。”尤保贵也指挥起尤银芬来。尤银芬怯怯地准备回屋,李兰的命令又来了:“先把门关上。”正在这时,尤保炎从屋外走进来。
“保贵啊!你家生火没?我带了一些米和菜,叫李兰帮忙做着,我到白石岭上有点事。”自从媳妇疯了,自己的干儿子也没了,尤保炎经常带着米菜到尤保贵家搭伙。
“这么大的太阳,你到白石岭干嘛去啊?”已经坐在堂屋中间桌子旁,倒了一碗茶的尤保贵问到。“我听上次在白石岭打仗的一个当兵的说,我儿子就是被鬼子在白石岭杀死的,他们把我儿子埋在那里了,所以我想上去看看。”
李兰一听到“白石岭”、“死”这些字眼,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儿媳妇张少芬来,她的眼睛顿时就红红的。“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嘛!再说那孩子终究不是你的种,你去看看起什么作用呢?”尤保贵说。
尤保炎走进屋,把米和菜放到桌子上,他看着堂屋的中堂说:“最起码要立个碑嘛!好歹保佑龙儿和虎子早点能为咱尤家留个后啊!”一听到“龙儿”和“虎子”的名字,李兰的眼泪夺眶而出,但没有声音,尤保炎还没有注意到。
尤保贵赶快示意尤保炎不要再说了,以免再刺痛李兰心中的伤口。尤保炎只好什么都不说,连和李兰招呼都没打,就独自走了。尤保炎带着沉重的心情,上了白石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