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璃站在一片茂密的树林中间,盯着其中的一棵许愿树,一些久远的回忆在心头翻滚着,树在字在唯独人已不在,当年他刻下的一排小字,经过风吹雨淋,仍然清晰可见,只是那份诺言,早已经没有人再替他实现。
她伸出手,抚摸着那令她心颤的字眼,“牵着你的手,一直走下去……”多么美好的承诺,这句话曾经带给了她无与伦比的感动,即使几年过去,这份感动依然萦绕在心头,可当初承诺牵着她手一走下去的那个人,他现在又在何处?
泪水模糊了视线,或许是因为泪太真了,连心都跟着一起被淋湿,她不知站了多久,石化的如同许愿林中的一棵树,到最后,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树,哪里是人,哪里是人,哪里又是树,人与树,合在了一起。
“璃儿……”
一声百转千回的呼唤,像是从天边传来,令纹丝不动的雕像轻轻的颤了颤,金璃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可能的,是幻觉,绝对不可能的,那个声音,那个人,他不可能在这样的夜晚出现……
“璃儿,真的是你吗?”
第二次呼唤,像一根尖细的针刺进了她的心脏,那柔肠百转的声音,即使化为灰烬,她又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来,那一瞬间,痛苦像漫天的风雪覆盖,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开这里,逃离他。
她从来没有想过,还会和他再重逢,尤其是这样伤感的夜晚,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她不要和他见面,她不要看到他。
金璃拨腿狂奔,甚至都没有回头看霍千川一眼,便朝着丛林深处奔去,霍千川疾步追赶,大声呼唤:“金璃,你别跑……”
他越是喊她,她越是跑的快,慌不择路的状况下,突然脚下一滑,她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璃儿——”
霍千川看到金璃滚下山坡,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抱住她,两人滚到一堆荆棘旁,尖细的荆棘刺划破了霍千川的双手,却未伤及金璃丝毫,他将她紧紧的护在怀里。
“伤到哪没有?璃儿,伤到哪没有??”
他紧张万分的查看她有没有哪里受伤,金璃拼命压抑着想流泪的冲动,她低垂着头,不回答他也不看他,不是不敢面对,是不敢看,她害怕只是轻轻的一睨,自己坚守五年的心防就会轰然倒塌,她从来都无法抵抗他来自内心深处的柔情注视。
气氛一时间僵硬无比,空气中流动着一种不知名的因素,他眼中爱怜与心痛并存,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这个时间出现,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在告诉她,金璃,你要离开,这个男人他早已经不属于你,踉跄着站起身,却还没走一步,就又吃痛的摔了下去,她的右脚扭到了。
这一次,霍千川没再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紧紧的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千言万语都不及这一个拥抱,他能听到她心里的哭声,她能看到他一颗沧桑的心上布满伤痕,能这样抱着她,是无数个梦中的场景,当如今真的将她抱在怀里,感受着她的体温时,他只觉得他的人生,如同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放开我。”
许久后,金璃绝然开口,他知道,她不会原谅她,他也没有这样的奢望。
他固执的将她从地上抱起来,一步一步走出许愿林,走出那一片,曾经有过彼此美好回忆的地方。
他将她抱到了他位于吉雾岛的别墅,然后找来一位当地的郎中,替她查看脚上的伤势,金璃不需要他做这些,可是她有伤在身,无力抗拒。
郎中替她将扭伤的骨头复了位,又开了些消炎的药,然后嘱咐了几句便起身离去,金璃在郎中离开后,试着也准备离开,可骨头才刚刚复了位,走上几步便痛的钻心,霍千川送走了郎中回来,看到她脸上难过的表情了然于心,他轻轻的走到她身后,黯然开口:“今晚你就留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脚好了再走,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没关系,我可以离你远一点。”
离她远一点……
金璃自我嘲解的笑笑,他现在离她还不够远吗?
霍千川替她将需要吃的药一粒粒分好,倒满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什么也没说,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他或许在外面的客厅,也或许已经离开了,金璃现在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只能留在这里,不管她愿不愿意。
吃了药侧躺在床上,一颗心痛的抽搐,明明她伤在另一个地方,却痛不在那个地方,眼泪浸湿了枕芯,这个房间里还有当年她们留下的味道,像毒药一样侵蚀着她的鼻孔,她恨不能停止呼吸。
多少个不眠之夜,就这样和着眼泪入睡,今夜也是一样,眼泪在无声无息的滑落,她却怎样也无法安然进入梦乡。
吱呀一声,她听到开门的声音,她知道是他,她能从一千个,从她身边经过的人中,听出他的脚步,因为那九百九十九个人的脚步,踏在地上,只有他的脚步是踏在她的心上。
她轻轻合上眼,没有质问他为什么要言而无信,明明说了要离她远一点,却又不经同意踏进这个房间,原本就有些窒息的空气,因为他的突然介入,更加的沉闷和压抑了。
他在床边站了一会,黑暗中凝视着她的背影,没有离开,竟和衣在她身旁躺了下来。
僵硬的手臂慢慢圈住了她的腰,她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混乱而忧伤,他起初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抱着她,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在她以为他是不是已经睡着的时候,才听到他落寞的嗓音,他说:“璃儿,这些年你过的好吗?……这些年,我过得很累。”
金璃真的想回他,你过得怎样,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甚至因为他的一句,我过得很累,连着心脏附近的器官都跟着疼痛……
悲伤而忧郁的夜晚,他就只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无法解释的沉痛的五年,他们都有对方不了解的心酸和过往,也许想说的话一辈子也说不完,但一辈子毕竟太长了,既然说不完,就只好什么也不再说。
清晨,霍千川醒来时,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一切就像五年来做的梦一样,梦里她出现了,他抱着她,可是梦醒了,她又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金璃在凌晨五点就已经离开了吉雾岛。
霍千川在别墅里坐了一天一夜,感受着她残留的体温,从吉雾岛回去后,他整个人都魂不守舍,这五年来,他不苟言笑,大家早已经习惯,但在工作上,他却从来没有一丝的松懈,但吉雾岛归来后,大家明显觉得他对工作无法投入了,开会时常常会走神,有时候向他汇报工作,他也是心不在焉。
对于他的这些变化,助理Mark都是看在眼里,一天傍晚,霍千川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凝望着外面蔚蓝的天空,Mark拿着几份文件走了进来。
“霍总,这里有几份文件需要你签一下字。”
霍千川大致看了一眼,拿起钢笔唰唰签了自己的名字。
“上次去吉雾岛,是遇见她了吗?”
Mark冷不丁的询问,让霍各川握着钢笔的手指停顿了几秒,拉下最后一笔,他合上笔套,佯装随意的反问:“听谁说的?”
“我跟了你这么些年,还需要听别人说吗?若不是遇到她了,你不会这么心事重重。”
霍千川没有说话,某种意义上,算是默认了。
Mark长长的吁了口气,事隔五年,第一次语重心长的劝慰:“霍总,听我一句真心话,别折磨自己了,去找她吧,向她坦白一切,方菲的死虽与你脱不了关系,但毕竟你也是无心,我相信金小姐冷静下来,一定会原谅你。”
霍千川依旧沉默,Mark继续道:“这些年,你为了此事忧心烦恼,甚至被苏锦和威胁,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你摧心剥肝的疼痛她又怎么会知道,你以为你放她走,你们就都能解脱了,可是现在你们解脱了吗?金小姐是什么状况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你每一天都活得比死更痛苦,人一辈子就那么短短的几十年,为什么一定要给自己留下沉痛的遗憾,任何误解在真爱面前都会烟消云散,金小姐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子,我相信她不会因此而憎恨埋怨你,换一个角度想,没有什么秘密可以掩藏一辈子,苏锦和现在这样极端无常,说不定哪天她抽风了,就跑去把这个秘密跟她说了,与其让别人去说,不如你自己坦白,这样反而能容易让人接受一点,你好好斟酌一下吧,我真的觉得,你不该再随波逐流,而是该为你们的幸福,作一番努力的争取。”
Mark的一番话,让在吉雾岛见了金璃一面的霍千川,内心开始挣扎和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