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蓁轻轻一笑,继续往前走,却听见卫子夫说:“牡丹是你们这些年轻女子的花,与本宫是不相配的。”李蓁闻言回头,见她折下一朵玫红色的牡丹,轻轻插在了萱娘子的发髻上。复又替玉才人也戴上了一朵。
萱娘子和玉才人谢了恩,萱娘子却道:“臣妾不喜这些花,倒是更喜欢金银首饰。花值多少钱呢?一朵花可养不活一家子老小。”
卫子夫脸色一变。
萱娘子意识到失言,忙行礼请罪:“臣妾失言,请皇后娘娘责罚。”
“无妨。”卫子夫走向李蓁,微微侧着头看萱娘子等人,说道,“萱娘子体会民间疾苦,何罪之有?去前头看花罢。”
卫子夫前行,尹琼华紧随其后,李蓁待吴蕙兰走上来便挽住了吴惠兰,低语,“萱娘子过去是穷苦人家出身?”
吴蕙兰瞥了一眼萱娘子,点头道:“是丞相府里的下人。”
李蓁看了她一眼,不语。
贤妃却忽的道:“李夫人听说了?萱娘子能歌善舞,如同当年的李夫人一般。李夫人莫不是怕她抢走了恩宠?”
李蓁笑,看着贤妃说:“臣妾只是觉得萱娘子与臣妾的确相像,可她却比臣妾更貌美些。且她知百姓疾苦,当真是贤良淑德,臣妾自愧不如。”
贤妃碰了钉子,便不做声走了。
吴蕙兰哼道:“在贤妃面前说话当真是要留心,嘴实在不把门。”说罢还用食指点了点嘴唇。
李蓁轻笑,神色却很严肃,道:“萱娘子定不是来助我的人。那玉才人又是谁?”
吴蕙兰明白李蓁所言“是谁”的意思,道:“可还记得休屠王、浑邪王诈降一事?”
李蓁颔首。
吴蕙兰道:“陛下如今极其器重休屠王太子金日磾(di,一声),金日磾还与你长兄有些往来。听闻这位玉才人是他带来的歌姬,也是他举荐入宫的。”
“歌姬?”李蓁知觉觉得有蹊跷,“金日磾大人可是精通音律之人?”
“只怕都不是。”吴蕙兰又道,“陛下曾召她前往清凉殿,听王福说陛下是为求签。”
“求签?”李蓁猜测道,“莫非这玉才人精通五行?”
吴蕙兰也是一头雾水,多半是道听途说,便也不知究竟是如何。
李蓁便只是点点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长顺,挽着吴蕙兰继续往前。长顺立即掉头离去,往少府去了。
果然,长顺从少府回来便打听了清楚。
这位玉才人正是精通五行,但她会些西域的“法术”,故而刘彻更加痴迷,对她的话十分相信,故而如此得宠。
忍冬颇有些惊讶,道:“竟是会些巫术蛊惑了陛下么?”
李蓁看她一眼,沉吟道:“金日磾……休屠王太子……”
踏风道:“主子以为玉才人是前来相助的贵人么?”
李蓁又沉思,半晌才说:“金日磾在朝中可是与冠军侯走得近?”
踏风道:“这倒并未听闻。冠军侯性子冷清,除了李三公子和赵破奴大人,多半不与人亲近。”
是她么?
李蓁吩咐道:“忍冬,你和繁月去少府取了新开的玉兰花,送去高门殿。说是本宫嘱咐的,那花是赐给玉才人的。”
忍冬颔首,领着繁月离去。
踏风轻扇牛骨扇替李蓁纳凉,道:“主子此举不错,若当真是她,见花便该知晓了。”
于安却道:“主子为何不直接问冠军侯或是玉才人呢?问了不就清楚了,这般猜来猜去,当真麻烦。”
长顺送来安胎药,待踏风用银针试过后方递给李蓁,“主子该喝药了。”说罢瞪了一眼于安,道,“冠军侯哪里是想见就见的?再者说直接问那玉才人,若是问错了可如何是好?你这猴崽子!”
于安赶忙赔笑道:“好公公,奴才只是随口问问,奴才哪懂这些!”
傍晚,李蓁正要睡下,去送花的忍冬和繁月回来了。
繁月一进屋便哭丧着脸,走路也是一瘸一拐,额头上还有些淤青。忍冬则沉着脸,心里不痛快似的不说话。
踏风道:“这是怎么了?”
“坐下慢慢说。”李蓁从踏上坐起来。
于安赶忙拉了两个垫子放在床榻前,忍冬不语默默坐下了,繁月却站着说:“奴婢被玉才人赏了四个耳刮子不够,还打了五大板。奴婢气不过!”
“什么?胆敢打咱们昭阳殿的人!”长顺一听便急了。
“主子还未发话,你猴急什么?”踏风张嘴骂道,又朝李蓁道,“想来是有缘由的。”
“忍冬,你说。”李蓁看着忍冬。
忍冬跪坐在垫子上,嘟着嘴半晌才说:“奴婢自打入宫以来还从未受过这样的气!奴婢与繁月奉命送去玉兰花,那玉才人虽收下了,可嘴上却不饶人,再三说些难听的话,甚至还说……”
繁月见忍冬说不下去,眼眶一红,道:“说的那样难听!寻常家的女子也说不出口的!可不要脏了主子的耳朵。”
“说。”李蓁道。
忍冬吞吞吐吐说:“她说……说主子腹中的孩儿不长命……”顿了顿又说,“还说,还说主子也不长命……”
踏风赶忙道:“胡说!这般胡话竟也说得?可是你们开罪了那玉才人?”
繁月委屈的哭起来,“不是!奴婢跟着主子也有些日子了,哪里能不知道主子的行事作风?玉才人一见那玉兰花便不高兴了,几次三番明里暗里辱骂主子,奴婢听不下去才顶了一句,她便命人掌嘴,还不够,还赏了板子!”说罢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她可收下玉兰花了?”李蓁问。
“收下了。”忍冬答。
闻言,李蓁伸手,忍冬和繁月对视一眼,一起用手握住李蓁的手。
李蓁淡淡道:“苦了你们了。踏风,你去,拿雪蛤膏来,给她们上药。你们也早些休息罢。”
忍冬还欲说,“主子,奴婢……”
“玉才人既然想做暗箭,那便由她。委屈了你们若能换得安宁,也值得。”
忍冬与繁月不太明白李蓁的话,踏风却猜了个大概。
想来玉才人就是冠军侯送来的人,只是为了避嫌,今日这些便是做给外人看的。如此看来,这玉才人心智不差,且做事懂得分寸,最重要的是,她若是冠军侯找来的人,那么金日磾的归属便也有了计较。
踏风想到此处,不禁暗喜。
李蓁却依旧不悲不喜,只是想着霍去病若是通过卫子夫将玉才人送进宫来的,为何要送这样一个女子?当日李蓁说的很清楚,此人要如同霍去病一般值得信任,玉才人担得起么?
还有,玉才人背后代表的金日磾势力,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霍去病与这个降臣又有什么交情?也是,当初劝降一事就是霍去病去办好的,有交情也是应该的。
李蓁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便只能由着他们暂且如此,走一步看一步了。
“主子,歇罢。”踏风等忍冬几人出去后才又开口。
李蓁缓缓躺下,忽的想起什么,便说:“泰山封禅一事可定下了?”
“定了大概。皇后娘娘自是要去的,还有贤妃、德妃也得了消息,其他妃嫔暂未有消息。主子只怕去不得,如今有孕在身实在不便……”
“明日一早伺候我去清凉殿。”
“主子这是……主子要去泰山封禅?”踏风有些急。
李蓁道:“不,玉才人去。”
踏风了然,“主子这样信她?若她不是……那人,或是她并不值得主子这般信任,那岂不是……”
“不会。霍去病那一日很清楚我的意思,玉才人一定是心腹。踏风,我不能去,只有她了。”
踏风明了,点点头,将纱帐放下,道:“那邢贵人呢?”
“容我再想想罢。”
踏风听出李蓁话中的倦意,便灭了两烛台,低语:“主子睡罢,奴婢去屏风外守着。”
李蓁不再说话。
泰山封禅在即,宫里宫外都忙得不可开交,前朝后宫也都是人心浮躁,反而此时,李蓁格外冷静。
“主子,方才王福公公来传话,陛下过会下朝便过来。”忍冬进殿,瞧见太医令正在为李蓁请脉,便默默站在一侧。
太医令道:“李夫人胎象平稳,一切无碍。微臣再开些安胎的药方,李夫人按时服下便可。”
“劳驾太医。”李蓁道。
踏风道:“太医,主子还有些话想问。”
“李夫人请。”
李蓁道,“本宫此次是头胎,如今已有近五月的身孕,可却从不忌口,也没有任何不适,本宫想起寻常妇人有孕时反应颇多,可是本宫有何异样?”
太医令笑说:“李夫人说笑。个人怀胎时反应皆不同,李夫人是大福之人,想必上天眷顾所以并无不适,此乃好事。”
李蓁闻言,心中稍稍缓和,仅浅浅一笑,道,“本宫明白了。忍冬,送太医出去。”
太医刚走,繁月上前来伺候李蓁躺下休息,笑着说:“奴婢不懂什么医理,但想着莫不是主子肚中的皇子心疼母妃,故而不折腾,是个孝顺的皇子呢!”
李蓁还未笑,刘彻的笑声已经传来,“说得好!朕与蓁儿的孩儿自当孝顺恭谨,聪慧过人!”
刘彻大步走进来,不等李蓁下地便已扶住李蓁,柔声道:“无须多礼。”说罢手覆在李蓁的小腹上,“朕这些日子忙于泰山封禅之事疏忽了你们,今日便留在昭阳殿陪你。”
李蓁将手盖在刘彻手背上,道:“臣妾心知陛下心中有臣妾与髆儿,便足够。”说罢伺候着刘彻喝了茶水,便道,“陛下可忙好了封禅一事?”
“朕还在想着是否带你去,路途颠簸只怕你吃不消,如若在半道上产下髆儿岂不是凶险?可朕不见你却又惦念,当真是心烦!蓁儿一贯聪明,你倒说说,两难之事如何解?”